“莫非傅凡得的不是胆囊癌！”我拍着大腿脱口而出，心中一阵狂跳。
“为什么？”易庄谐平静地看着我。
“因为……”我脑子发热，抓着头发，冥思苦想，找不到有力的证据。
刚才稀里糊涂不假思索喊了出来，现在却想不出冲动的理由。
从接手到现在，我根本就没有更进一步去仔细分析过这个病例，这几天的事情实在太多。
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因为我并没有行扩大根治而结束了手术，你是从我的举动中推断出这个结论的是不是？”易庄谐说。
“是的，我绝对相信易老师你的水平！”我立刻报以十二万分信任的目光。
“你错了。”
“错了？”我发懵。
“我并不没有如你想得那般完全正确。”说着，他终于从口袋里掏出一根香烟，轻轻点燃，冉冉腾雾，“我也犯过错误。”
那一阵烟，那一段往事，他究竟是忘不了，还是不想忘却？
或许正如西毒先生所说：当你不能再拥有的时候，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令自己不要忘记。
“感情的过失最是让人无限遗恨，只是当时恐怕也是身不由己，是非对错谁又能说得清？但治病救人，易老师肯定是不会模棱两可感情用事的！”我将对就对，一口咬定。
“呵呵，小马，你看问题的方法虽然和我有些出入，但也算得上殊途同归。”易庄谐一笑，青烟从鼻孔里委婉流淌。
既然这样说，就是认可了。
“太好了！原来不是恶性疾病。”我差一点扑上去抱住他。
“就算我的推测正确吧，那你说说看什么毛病可能性最大？”他又问。
“这……只要不是癌，总不外乎良性肿瘤，或者炎症反应，再就是罕见的寄生虫病了，这些，应该不是很重要了吧。”我嬉皮笑脸，喜难自禁。
“你又错了。”
“嗯？”
“难道你忘记刚才我跟你讲的话了么，你是想长久地行医还是只想侥幸地渡过这一次，你是想做一个优秀的医生还是忙忙碌碌的庸医？每一个疑难病例都有其存在的意义，有些人甚至一辈子都碰不到，若是有幸遇见而草率处理，岂不是暴殄天物。”
“是。”我知道下面探讨的问题就要超出傅凡个人的范畴了，以此类推，拯救全人类亦不为过。
“你分析姜维的死因不是很合情理么，其实看病就像是破案，病人把很多看似零乱的线索提供给你，你随便选一些信息和书本上的条条框框去核对，就只能得出一个常规的疾病诊断，但人并不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标准产品，可以用一种方法就可诊治，一个同样的疾病可以有不同的病因，同样的病因因人而异也可以产生不同的病症，那些看似无关的蛛丝马迹背后说不定就藏有惊人的玄机，你只有学会了分析的思路，善于同中求异，归纳总结，就会看到别人所看不到的，疑难杂症之所以复杂正是利用了人思维中的盲点，反过来推理或许就很简单明了，但在最初诊断之时却怎么也绕不过这个弯，因为平时的不良习惯束缚阻挠了你的明智！”
除了仔细聆听，我根本分不出心来辩驳。
这就像是武功秘籍的总纲，所谓秘籍，从来不是指一蹴而就的速成捷径，而是正确的方法，正途！
“人们一说起杰出的外科医生，就会夸这个人开刀技术怎么怎么好，这其实是个很大的误区，一般老百姓这样说还可以理解，如果连我们自己也这样想，那这个人是肯定是成不了大家的，井底之蛙，最多也就只能看到方寸的天地。”说到这里，易庄谐的目光开始发亮，亮得让人惭愧。
因为我正是这样想的。
“手术只是治疗的一部分，虽然很重要，但绝不能把它放在最高位置，术前诊断和手术指征的控制，术后管理和术后随访的积累，也相当重要，随着内外学科的不断融合，一个疾病需不需要开刀，怎样开刀，都会随着科技的发展时刻变化着，带有明显的时代性印迹，如果仗着自己一把刀的片面技术，就算再怎么出神入化，也只能做个熟练的开刀匠，让一个心灵手巧的剃头师傅或者木匠甚至屠夫每天在手术台上操刀，久而久之，也能开得像模像样，但盛名之下空空荡荡，实际效果可想而知，也是令人不寒而栗的！”
说得好，这才是为什么外科医生敢于向内科医生叫板的自负所在，没有扎实的理论基础，科学依据，光凭手术技巧，又有什么耀人的资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