拦洪坝开闸,江水汹涌,决堤般奔腾入海!
乌云密集,阴风怒啸,暴雨如注倾泻而下!
心如刀绞,泪飞如雨!
胃在猛烈抽搐,似乎有无数把利刃在切割,又像被掷入冰水浸渍,疼痛难忍,胸口奇闷,心头压榨,终于剧痛之后一阵挛缩,百感消散,然后四肢松驰,躯干懈殆,身体紧紧贴伏于大地之上。
好累,我想睡觉,慢慢阖上眼皮。
我就是一颗微尘,一滴雨珠,一绺微风,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视线开始变得模糊,身体逐渐变得轻盈。
我的泪水流干了么,为何眼中如此空虚?我的生命终结了么,为何心中还有些许牵挂?
“欢迎来到异世界。”有人在前面向我招手,我努力撑坐起来,是她!
神秘女子!
这个高挑白净的女子,再一次出现在我面前,手捧乌黑的长发,娴静地梳理,如在溪畔浣纱。
可是我依旧看不清她的容颜,就像一幅朦胧的山水画,不能细摩,只能静静感受。
她的眼神很安详,表情很平静,这里就是她的家么?
这个异世界,也是我的归宿?
手指点地,我便立起身来,心念甫动,脚步便向她移去。
她微微一笑,如幽灵飘然,始终与我保持着距离。
我伸手疾驰,期望能触及某种记忆,她究竟是谁?为何总会出现在我生命的每时每刻。
依旧是徒劳,油画如飞天逝去,化作目眩神迷的漩涡。
“我们终会相见的,马亮。”漩涡中伸出一只纤弱无骨的玉手,向我招挥。
洁白的手背上赫然刺绣着一朵黑色的墨莲花。
突然间,女子,山水画,漩涡,诡异的手统统消失地干干净净。
只剩下我和这个异世界。
这是个怎样的世界?居然没有一点生气。
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这是个没有感觉的世界!
我这样一想,身体就开始四分五裂,朝各个方向发散。
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心便开始崩裂,却感觉不到疼痛。
我闭上眼睛,准备享受着生命凋亡的过程。
异异世界,溶我残躯,生亦何欢,死亦何苦,扬善除恶,为情瘦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脸上竟有湿嗒嗒热热的感觉,先是一点,然后是一大片,连绵不尽。
耳畔隐约传来惊惶的哭喊,又有人在唤着我的名字。
“亮亮,你不要吓我……呜呜……”
胸口受到规则地撞击,富有弹性又有韵律,接着软软的东西撑开我的嘴巴,暖暖的气体传入我的口中,气道,肺腔,血液,心脏。
熟悉的动作,熟悉的频率。
我的大脑开始变得清醒,指尖感觉到了锥心刺骨的冰冷。
“亮亮,对不起,求求你醒醒,呜呜……”
是可可!可可怎么了?我想坐起来问她,却动弹不了,厥冷蔓延到了双下肢,然后浑身的疼痛接踵而来。
胸口的撞击力量越来越小,传入我口中的气息也越来越冷,但绝不停止!
滚烫的水滴如瀑布喷洒在我脸上,流到我的嘴角,咸咸的。
我们还在江边淋雨么,得回去了,否则,会生病的,可惜,我还是动不了!
我这是怎么了?
“亮亮,别丢下我啊,我认错了还不行嘛,哇~”可可扑在我身上放声大哭,红肿着眼睛,泗泪滂沱,头发凌乱,浑身湿透,整一个伤心的泪人儿。
心如针刺,激起一股真气自足底油然而生,充至头顶,豁然开朗。
谢天谢地,我总算有力气——咳嗽一声了。
“可可——”我透过眼缝望着她,发出恐怕只有自己才听得见的声音。
“亮亮,你醒啦,你真的醒啦,太好了,呜呜……”可可摇动我的肩头,惊喜地欢呼,又伏在我身上哭了。
好痛啊,好冷,这下全清楚了,我们确实在原地,我还躺在那里,难道刚才是悲伤攻心,胃痛发作,导致疼痛性晕厥伴低血容量休克?
要不是可可在场急救,恐怕我真的该到异世界安家落户了。
看来命不该绝,嘿嘿,我挣扎着向可可伸出大拇指,并笑着点头。
“你想说什么?亮亮。”可可停住哭泣,不解地望着我。
“现场心肺复苏成功,PASS!给你个满分。”我咬紧牙关艰难吐字。
“讨厌死了,人家急坏了,你还开玩笑!”可可生气地掐了一下我的手臂,终于挂着眼泪也笑了。
“有你在,我怎么会死,有你在,我又怎么舍得死。”我奋力坐起将她拥入怀中,亲吻着她头发,她的面颊,她的泪眼。
可可的眼泪刷刷直下,两手紧紧抱住我,紧得我透不过气来。
“亮亮,不要离开我。”
“嗯……”本来还想说些安慰的话,可是眼泪又来了,鼻腔被填塞,说不出一句话。
只有用力地点头,用力地抱住她。
这一辈子都不分开!
“亮亮,我们回去了好么?”可可抬起脑袋,眨着桃子般的眼睛问我。
她的脸色发青,嘴唇发紫,手指发皱,身体发颤。
我们早该回去了,我心疼地望着她,愧疚蜂拥而至,我蹲下身将她抱起,在她惊奇的眼神中狂奔。
雨愈猛,风更冷,夜色越黯深!
但我已热血沸腾,怀如火烫,就像当年逐日的夸父,不停地奔跑!
爱若无法用言语来表达,我愿意用生命来证明!
热水,热茶,热吹风在头顶开心地制造着热空气。
如果刚才是冰冷的地狱,那么现在就是温暖的天堂。
原来简陋的寝室也可以给人这么幸福的感觉。
因为恍若隔世的对比。
更何况陋室虽简,却不简单。
因为有一个超级浴缸,1000升容量的浴缸并不是一般寝室随处可见的。
在一个酷冷的冬夜,窗外下着暴雨,刮着寒风,泡在这样一个浴缸里,就算什么事都不做,也是件让人流口水兼眼红的事。
幸好这里已经是我的专区,所以不必担心这种副作用。
水的温度刚好,四十度,能出汗又不至于烫伤皮肤,水的深度也刚好,淹没至胸口,裸露的肩头则用热毛巾遮盖,缸底置放小板凳,颈下铺有大棉垫。
阿基米德告诉我们身体的排水量可以使得体重变轻,同时心情也会变得轻松,热水刺激副交感神经,使身心进入休息状态。
于是音乐声响起,温热的水漫过我的胸膛,脖子,额头,当身体沉浸在水里,当大脑沉浸在音乐里,每个细胞,每个毛孔都在无比愉悦地歌唱。
原来生活就是这般简单,原来快乐就是如此容易,只是听听歌,泡泡澡,幸福就象花儿一样盛开。
要是再来杯热酒就完美了。
别痴心妄想了,可可绝不会同意,好不容易从鬼门关走回一趟,不送去住院已经网开一面了,还想喝酒,真是自讨苦吃。
可可就在我面前,和我一起泡澡。
一丝不挂坦诚地泡澡。
你没听错,也不会看错。
因为你根本就看不见。
为了取暖我动用了寝室里所有的电器设备,除了电灯。
一切皆在黑暗中作业,就像山西的黑窑工人。
洗澡,根本就不需要眼睛,对于我这种深度近视的人而言更是如此。
所以很遗憾,各位看不见什么香艳的场面了。
十分钟的浸泡之后,我们的寒战才停止,大量的ATP被消耗,整个人虚脱,一动不动。
就连话也不想说。
我拿起热水瓶往缸里加了点热水,然后头靠在缸沿,四脚朝天,任由漂浮。
反正没人看见,也不怕姿势不雅观。
“亮亮。”可可小声地叫我,“你睡着了么?”
“没有啊,我又不是鱼,在水里也能睡觉。”我笑了,用手搅动水面,这情景让我想起了小时候和姐姐一起洗澡的场景,当然是很小很小的时候,有趣。
“那你为什么不说话?你……还在生我的气么?”她的声音很是小心翼翼。
“没有啊,我从头到脚都没有生气,倒是我让你生了不少气。”我这才想起洗澡虽然能洗去疲惫,却洗不走一些龃龉。
“我也没有生气,只是……心疼,还有难过。”她似乎低下了头,用手捧起一抔水,发出指间漏水的哗哗声,顷刻间就没有了。
“我确实不该在你面前这样对待别的女人。”我长叹一声,将头埋入水中。
热水钻入耳道,刺痛鼓膜,逼迫我赶紧浮出水面。
可可递给我绞干的热毛巾。
“可是真的我没有别的意思,纯粹是朋友之间的帮忙。”我略带委屈地说。
“我没觉得你做错,我知道你是个热心的人,朋友有难,不会袖手旁观,否则也不会帮凤姐夺回被劫的珠宝了,还有我姐姐的事,这是你的本性,也是我喜欢你的原因之一。”说到这里,她深深吸了口气。
我怔住了,第一次听她这么认真的吐露心情。
等她说下去,不管多久,我都愿意等。
就在她说喜欢我的一刹那,我的心跳竟又停止了!
当然没有再次晕厥过去。
“只是你经常为了朋友的事情到处奔波,累坏自己,我又觉得心疼,医生这个职业已经这么辛苦,还要上夜班,你很少有时间照顾自己,我真的很担心你的身体,故意拉住你陪我说说话,就是想让你安安心心地休息一下,可是你一听见朋友的事,眼睛射出炽热的光芒,我就狠不下心牵绊你,不舍得看到你失落的样子,有时候我会傻想:你究竟是我一个人的,还是大家的,我算是你的什么人呢?想着想着忍不住就会流泪,当看到你为了朋友欢笑开心神采飞扬的样子,我又为你高兴,心想只要你开心,我也就……开心了,可还是会……流泪,亮亮,你会离开我么?”
带着抽泣的声音,把我的心也抽碎了,于是我的眼泪也跟着掉落。
这已经是她今天第四次提起离别了。
不会的,可可,就算是死,也不能把我们分开!
我不再顾忌什么,扑游过去,将她滑若凝脂的身体紧紧拥抱,恨不能融为一体,永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