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心中咯噔一下,我耸然动容。
“昨晚,零点时分,在烟火的掩护下逃走的。”
“通知警方了么?”
“没有,所长说不要报警,玻璃吴虽然是惯犯,但这次是主动住院,逃走最多算是自动出院,何况没有欠费,高峻轩连下一次的住院费都交足了。”
“你们对这样的事情是不是已经司空见惯了?”我看着她的眼睛,有点失望地说。
她低下头,不说话了,也不否定。
“再见。”我俯下身,系紧鞋带,准备冲刺。
“你要走?”安娜咬着嘴唇问。
“不,我要跑着把他们追回来!”
“你知道他们在哪里?”
“就算不知道,也要碰碰运气。”
玻璃吴一出院,如同毒蛇潜入草丛,无影无踪,没有比这更好地掩护了,于是我们在明,他在暗,随时都可以发出致命的攻击,当然下次出现的身份就不再是是吸毒犯,而是一个专业的杀手。
酒鬼杀手。
破译了光盘中的玻璃吴密码之后,我就告电孙安娜,务必给我盯紧两个人。
酒鬼叔叔和玻璃吴。
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在医院里他们每天面面相觑可以擦肩而过,但玻璃吴没有机会。
有许多双眼睛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他还不致于疯狂到阳光之下砍人的地步。
但现在不同了。
他已经不受我们的监控。
高峻轩似乎敏感地闻到了不安的气息,带着他的爱人早在我行动之前悄悄地消失了。
我没有怪安娜。
她并没有义务非得帮我到底,更没有义务为了两千块的薪水和两个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周旋。
只是我不允许自己犯这样的错误。
从凌晨到现在,已经过了10个小时,这些时间足以让他们到达中国的任何一个地方。
但我相信他们不会远离,因为他们不是真正的逃跑,不过是藏匿而已。
藏形匿首,为了更便利更有效地下手。
只要酒鬼叔叔的酿酒秘诀还在,他们就不会超出戒毒中心方圆2公里以外逍遥法外。
2公里之内最有可能的地方只有一个。
沧海路,公子吧。
公子吧里究竟有多少间房,多少个打手,谁也不知道。
神秘,岂非就是最好的藏身秘诀。
每当夜幕降临,它就像一只饥渴饕贪的猛兽,吞噬着无数人的健康和金钱,埋葬他们的青春,梦想,和希望!
一个可以把啤酒瓶塞进正常人****的地方,会是个怎样的地方?
恐怕就算是警察巡逻,也会绕道而走。
就像戒毒所长不敢报警,息事宁人,睁只眼闭只眼,假装太平。
我不是所长,现在也不是夜间,所以我要闯一闯。
单枪匹马闯一闯。
记得高峻轩曾经邀请过我,有空可以去里面坐坐。
老同学,应该不会骗我吧。
他也许会恨我,害我,将我除去,但绝不会骗我。
他是个骄傲的人,骄傲地近乎孤傲,孤傲的人,通常不屑这样做。
但现在,不论他骗不骗我,我都进不了公子吧,连开门都不行。
没有人阻拦,事实上连个管门都没有,放眼四周,只有一条野狗在太阳底下懒散地舔着肚皮。
门已上锁,锈迹斑斑的铁锁,铁锁上贴着一张封条。
“本店铺招租,欢迎来电咨询。”
封条的边角就是那个接受咨询的号码。
一个非常奇怪的手机号码。
不是说它写得奇怪,也不是数字的排列奇怪,怎么说呢……反正我觉得它奇怪。
我默默把它记了下来。
此地被封,渺无人烟,一下子断了线索。
我没有铜丝开锁的本事,更没有拿着大石头破门而入的习惯,现在可是举世瞩目的大年初一,光天化日之下任何暴力的行为昭然若揭。
通过googleearth都能清清楚楚地看到我在干啥。
看来我虽然拥有一张FBI情报专用纸,却不是个做FBI专员的特务料,跟007还有那么一点差距。
幸好我还没有断了头绪,没有忘记自己是个中国人。
中国人办事要符合中国国情,体现以人情为本的方式。
所以我找到了另外一个人,一个经常“关心”我的人。
林静。
她接起电话,显得很诧异。
“什么风把你刮得想起我了?”她的声音竟有些颤抖。
“要是你被人用望远镜日日夜夜监视,你也会经常想起他的。”
“还提这事,后来我又没做过了。”声音变小了,略带委屈。
“好了,不是兴师问罪,老同学,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是请你帮忙。”
“什么事?别客气。”
“高峻轩失踪了,告诉我现在何处?”
“他怎么了你?”她惊讶地问。
“他没怎么我,是我要怎么他,事关人命,求你了。”我真诚地发出SOS。
电话那头顿时失去了声响,但屏幕仍显示通话中。
沉默,足足长达三分钟,让我的脑细胞白白毒害了三分钟。
幸好不是无用功。
三分钟之后,她说了一句令我兴奋但又震惊的话。
“你去江北轮船码头,打听一家邋遢面馆,然后找到掌柜,叫做老顾的,问他要一碗面,特意嘱咐是用第五牛胃做成的,他就会带你去。”
沉默,轮到我沉默。
老顾是冯梦熊的朋友,冯梦熊是我的朋友,所以我理所当然地将他也当成了朋友。
举世无双的面道高手,生活真谛的领悟者,从某种意义上和易庄谐殊途同归。
这样的人,怎么可以是高峻轩的门客?
我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但事实就是事实,能够找到高峻轩的机会只有这个!
所以我只沉默了三秒钟。
“谢谢,再见。”
“慢——”林静欲言还止,长长的拖音就像幽风在我耳畔呜咽。
“怎么了?”我柔声地说。虽然我心急如焚,大步流星,但还是狠不下心掐断电话。
“下次,就算没有什么事,可不可以也打电话给我。”
我的鼻子一酸,点点头。
“可不可以?”她绝望地再问,这才想起我还没有回答。
“可以,有酒的时候。”我努力使自己平静。
有所不知,已经答应可可戒酒了,善哉。
牛其实只有一个胃,只不过有四个胃室,瘤胃、蜂巢胃、重瓣胃和皱胃,四个胃室交错排列,各司其职,目的很简单:不是为了好看,是为了更好地消化。
简单的目的至少还可以推测出:一、为了维持庞大的躯体,牛确实很能吃。二、草确实很硬很难吃。三、这是食草动物在自然竞争中进化出来的能力,因为在野生条件下,虎豹等很多大型猫科动物和其它食肉猛兽会随时对它们发动袭击,所以它们的胃就进化出了贮存的功能,这能帮助它们在安全时候进食,将食物暂时放在负责贮藏的胃里,遇到危险就能迅速逃离,但又不会因为始终逃命而被饿死,等到逃出危险,它们就将没有完全咬碎的食物反刍到嘴里继续咀嚼,然后再吞进负责消化的胃里消化。
大意如此。
这是生物在生态竞争中不断演变的结果,自我保护,保证延续。
第五个胃就是另一种变异,人类的变异。
一个人能够在弱肉强食的江湖人生存下去,光像牛这样拥有四个胃是远远不够的,想要吞食他的猛人可比草原上的猛兽要多。
而且人比野兽更可怕,赶尽杀绝通常都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因为他们深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原理,并写出了“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优美诗句。
因此很有必要拥有第五个胃。
就像狡兔三窟。
原来高峻轩的躲藏,并不是躲我,一个更加强大的敌人已经出现。
令他急急如丧家之犬,匆匆如漏网之鱼。
连老巢都被查封,可见这个敌人的可怕。
能令高峻轩都害怕的人,又是个怎样的人?
这已不是现在最重要的问题,当务之急是如何面对老顾,这个让我一直都很崇敬的行为艺术家。
我一直都在惶恐该怎么向他提出暗语。
更不知道该不该吃下那碗面。
事实上,我的担心都是多余的,因为老顾永远都是那么一副不紧不慢的表情,不管我要求的是第几胃面,虽然他是被我死命从被窝里拖出来的。
当我莫名其妙地向他索取第五牛胃面的时候,他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只是有条不紊地穿好衣服,然后带着我来到黑乎乎的厨房,来到那锅沸腾的千年老汤面前,用手一指。
“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