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代言情情瘦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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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1章

上楼的时候刚好碰到散场回来的同事们,剪彩典礼圆满结束,大家挤在电梯里有说有笑,一边夸陆高远政绩斐然,一边赞人民医院明天会更好,当然,归根结底还是一个意思:发钱才是硬道理。

曾经有个前任院长,把医院经营得一塌糊涂,差一点把医院给卖了,但群众口碑却不错,为啥,就是敢发钱,逢年过节,隔三差五,旱涝保收,离职前夕把医院的库存分个精光,至今人人都说他好,回忆当年情,大有劫富济贫替天行道的英雄行径。

为集团赚钱和给自己饱囊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工作态度,集体荣誉感远不如个人充实感能调动积极性,哪怕前者是规范的长久之计,而后者是违法的稍纵即逝。

所以几乎没人在意中州集团的悄然介入,蛆疗中心的外援力量,或许突然有一天变成了股份制,上下班必须打卡,厕所里都有人监控,他们才会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到了那个时候,他们就像一群泡在水中被逐渐加热的青蛙,再也无力抗争。

他们简单又易满足,辛勤忙碌在劳累的工作岗位上,数十年如一日,埋怨但不离弃,麻木却很规矩,看着周围相同的大部分人,逃不出按部就班的约定俗成,终于忘记期盼,接受宿命。

幸好他们简单,所以还能说笑。

“新年开门红,我们医院势头很好啊,成立了那么多中心,知名度一下子就上去了。”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据说这位临床出生的陆科长是个全才,许多基础建设的意见都要经过他的顾问审核,这回请媒体来良性曝光就是他的点子,本来是院办的活,可人家就是计高一筹。”

“职代会马上就要召开,高级领导重新任命,副院长肯定是少不了他的。”

“我看副院长太委屈他了,市卫生区也很器重他,要不然今天也不会派副市长来剪彩了,我看当院长都没问题。”

“没错,过渡个几年,就出阁入相,直接去卫生局了。”

“他要去卫生局,谁给我们发钱呢?”

“是啊,是啊,到时候我们全院职工联名上书,一定要留住他!”

……

封建社会的皇上陛下应该就是这样产生的吧,当然我没有听到什么“陆高远万岁”之类的口号,因为我提前下了电梯。

我实在忍不住心中泛起一股酸楚:

区区几千块竟可以让他们如此感恩戴德,忘乎所以,仿佛实现了共产主义,再也不用受拮据的困扰,从此过上安居乐业的生活,这只能说明我们医护人员真是苦,比黄连还苦,比杨白劳还苦,而且苦尽甘不来,活到老做到老,提心吊胆催人老,说真的,苦倒还是其次,本来为人民服务,不应该区分工种贫贱苦累,可是是性价比太差,付出与回报严重失调,高级知识分子,不如回家卖红薯,丢脸啊。

登陆病区,本年度第二件怪事跃入眼帘。

陆副院长,不,陆科长……众口铄金,群众的反动言论果然力量惊人,潜移默化,腐脑蚀骨。

我看到的是:陆高远拿着一个换药的弯盘从病房里走出来。

有必要声明一下,换药,写病史和记病程这三项基本功从来都是由住院医生完成的,全中国任何一个医院都是如此。

就像在旧社会给师傅倒夜壶是学徒必须掌握的入门手艺一样。

大约到了主治和副主任光景,才可以慢慢结束这些“磨刀功”的操练。

让上级医生拿着弯盘,是住院医生最大的耻辱。

我的身体条件反射似地扑了上去,想要夺过他手中的家伙,然后一个就地十八滚,借土遁隐去。

——绝对不允许在我们病区发生那样的丑闻。

但当我看清了他后面的情景之后,就刹住了脚。

闪光灯亮起,记者们蜂拥而出,他们出来的病房也正是梁亲亲的所在地。

这第二件怪事原来还是第一件怪事的衍生物。

既然人民医院可以为梁亲亲免去医药费,无偿治疗,既然可以借中心成立仪式呼吁社会各界为她伸出援手,令副市长大驾光临同台演出,陆科长当然可以亲自屈尊为她换药,尽管他的身价已经暴涨至副院长级别了。

清晰的图像加上煽情的言语,相信宣传效果肯定很不错。

陆高远在微笑,和蔼地对频频提问的记者详细解答,不时有斩钉截铁的表情,信誓旦旦的举动,仿佛在向全社会保证。

我想从一旁侧身过去,可是记者们非常敬业,堵了个水泄不通,削瘦如我也无法见缝插针,便不禁思念起赵冲来了,要是他在,就可以凭借先天的躯体优势撞出一条血路。

不知道他跑哪儿去了,典礼散场,上班时刻,他就及时消失了。

幸好采访也到了尾声,获得资料的记者们很快便火速撤退了,赶着回去写稿子,争抢最先,我总算得以前进。

“小马。”陆高远忽然伸过手,手上拿着弯盘。

自然而然地我就接住了,让主任医师捧着医疗废物站在公众场合太久,也是一种耻辱。

我低着头走进换药室,把污染的纱布扔进垃圾桶,把弯盘镊子扔进戊二醛的桶里浸泡,清洁洗手,正准备出去,却发现门已关上。

门是陆高远关上的,于是我们两人都被关进了换药室。

他看着我,靠在门上静静地看着我,似乎等我很久了。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

就在这里,也是这样,杨兴把药扣塞进我的口袋。

这是我平生第一笔灰色收入。

“这是你应该得到的。”他说。

应该得到的报偿,还是报应?我还来不及思考,他就得意洋洋地离去了,仿佛又一个纯洁的身体屈服于他的淫威之下。

到如今我依旧不知道是否应该,但我知道自己已经踏入了一个深潭。

从走出校门,走进医院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是这个遭遇。

大环境如此,不同的只是“带头大哥”而已。

杨兴贪财,好色,恋生怕死,但能够让人看透,除了恶心,倒也直接明了。

陆高远不同。

他不好色,似乎也不贪财,无所畏惧,更无所依恋,背负深仇大恨,却不急不缓,和敌人相安共事,与朋友晦明不定,跟知己若即若离。

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个纯粹的坏人?一个复杂的好人?

我看不透。

我只看到现在的他,隔绝了外面的喧嚣,脸上竟然有一丝疲倦。

繁华散尽,无限惆怅,光鲜之下,必有辛酸。

他用力地搓着面孔,终于打了个哈欠。

“陆老师,给你。”我掏出万能手帕——纱布,。

“谢谢。”他把纱布放在手上,打开又折拢,“谢谢你刚才没有将我戳穿。”

“戳穿什么?”我的心头一震。

“这一切虚假的东西,你知道的,我是在作秀。”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那些话,那些举动,都是事先排练好的,还有剧本。”

“你办了实事,大家都看得见,游戏规则必须遵守,这不能全怪你。”

“纵然如此,面具戴得久了,自己也会觉得累的。”

“做非常事,当用非常手段,至少三大中心的成立是有益医院和社会的。”

“你真这样认为?”

“是的。”我犹豫了一下,想起龙翔云的话,还是点了点头。

“那么逼走老主任呢?”陆高远忽然目光一凛,直逼我的眼睛,“打压易庄谐呢?利用唐柳、勾结默东沙呢?”

“这……”我惊讶地语塞。

“这些非常手段你也赞同?”他似乎有些失望。

“你有说不出的苦衷,逼不得已而已。”我挺起胸膛大声地说,“我……去过玛丽姐那里,她都告诉我了。”

陆高远的脸庞和身体骤然僵硬,只有额头的青筋在不断剧烈跳动。

他的目光比冰还冷,比针尖还利,比死亡还要可怕!

他就是这样目睹着亲人一个个死去么?

我发现自己失言了,还是我根本就没想在他面前隐瞒,当我还在叫着他陆老师的时候。

话一出口,如离弦之箭,不能再回头,索性豁出去一吐为快。

“陆老师,我很难过你有那种遭遇,天网恢恢,凶手一定会被正法的,以暴制暴,或许能呈一时之快,却不是最终的办法,我和玛丽姐都很担心你,陆老师,我们不希望你为了复仇完全改变了自己,甚至迷失本性,就算默东沙是恶来家族的人……”

“他是的。”陆高远打断了我的话。

我的心头又是一震,陆高远既然认定默东沙是杀父仇人的族人,肯定有他证实的方法。

既然已经证实,他就绝对不会放过默东沙,不管采取什么办法,不惜牺牲任何代价!

“默东沙恶贯满盈,你不用出手,自有人会收拾他。”我仍不死心,劝阻他。

“你是不是其中一个?”陆高远问。

“必要时就是!他伤害的人太多了,我不主动出击,总有一天他也会找上门的。”

“你怎么对付他?”

“我不会盲目地和他去拼命,他做了那么多坏事,总有些把柄遗留,现在是法治社会,抓住典型的案例就能让他伏法,我已经有不少人证和物证了,陆老师,让我帮你制服他吧,我们一定可以战胜邪恶的。”

“小马,今天我约你来这里,就是想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陆老师?”我看到了他眼中流露出久违的诚恳。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本年度第三件怪事发生了,只听到“扑通”一声,陆高远在我面前跪下!

“求你千万放过默东沙,不要对他下手,无论发生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