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九
一个女人。
一个正常的女人。
一个可以给我当助手的正常女人。
因为小清也是个女人,不但是女人,还是个女孩。
我心目中纯洁的女孩。
而外科系统里都是些如狼似虎的男人们。
我不想让她的清白就这样被他们“玷污”。
老天不负苦心人,在拨出第12个电话的时候,我终于在妇产科的值班室找到了一个实习女生。
我满意地乘着电梯直往手术室。
我好像忘了一点:我也是个外科医生。
男医生。
如狼似虎的男人。
所有的一切都已就绪。
小清侧弯着身体,在郑奋的要求下做了一个抱膝弓背状,以利于两个腰椎间隙的明显暴露。
我一只手扶着她的头颈,一只手把着她的足踝,明显的感觉到她的身体在颤抖。
一部分自于腹部的炎症扩散,一部分来自于紧张。
还有呢?我不愿多想。
“小清,你别怕,我在这里,待会儿进针的时候千万别动,等麻醉好了,你就不会难受了。”我低下头安慰她说。
她温顺地看着我,点了点头。
“小姑娘头也别动,放心好了,你大哥已经将我卖通了,保证不会让你有一丝痛苦,现在我先给你打点局麻。”郑奋一边说,一边已经做着皮丘完成了浸润麻醉。
小清毫无知觉。
我向他投去赞赏的目光。
五寸长的穿刺针,通过间隙的韧带插进了硬膜外腔,再轻轻一点,便进入了蛛网膜下腔。
晶亮澄清的脑脊液滴落,证明此路通畅。
利多卡因从同一个腔内缓缓注入,郑奋眯着眼睛,口中念念有词。
“一、二、三、……”
当数到十的时候,小清的双腿就松弛了。
置管于硬膜外腔,拔针,翻身,完毕。
“小姑娘请抬腿。”郑奋吩咐。
小清努力地抬腿,但就是动弹不了。
“可以了,洗手去吧。”郑奋拿着一枚细针在小清的脐周测试着疼痛触觉。
“真不愧是采花大盗出身的,一麻就倒,也不知有多少良家妇女栽在你手上啊。”我笑着对他说。
“哎,我再厉害,也要用药,而你这个偷心的贼只要三言两语,人家就对你死心塌地了,这才叫水平。”
“哈哈,那你下次改用心理诱导催眠麻醉好了。”
门咣当一下自动打开,跑进来一个人。
“请问这里哪位是马老师?”因为全副武装,两只滴灵转的黑眼睛在手术衣裤口罩帽子的掩盖下成了主要的人物特征。
一闪一闪的眸子灵动如莹,清碧似潭,明灿若星。
“我就是,你是……妇产科的同学吧?”看来是个灵光的同学,那就省事多了。
“是的,我叫唐柳,马老师,我们可以洗手去了吧。”
不错,果然灵光,能够见机行事。
“走吧,早上早下。”我带着她走了出去。
“马老师果真厉害,又一个女生要栽在你的手上了。”郑奋在我背后学着我的口气说。
我笑而不答。
“你是不是在妇产科已经上过台了?”我看唐柳手脚麻利,动作规范,洗起手来有条不紊。
“是的,马老师,我已经上过三个剖腹产的二助了。”唐柳得意地望着我。
真是个聪明的姑娘。
有着一双聪慧的眼睛,她的手也定是灵巧的。
“那待会儿你来消毒好了。”我说。
“真的啊,我可以站在主刀的位置么?”
“当然可以,绝对没问题。”
实习生需要代教老师的鼓励,对于我们来说或许只是个微不足道的施舍,但对于他们来说却是至关重要,犹如恩赐,尤其在犯错的时候,批评的同时绝不能将他们一棍子打死,否则可能就此毁了一个医学天才,尤其在这种恶劣的医疗环境之下。
我永远记得当我拔错腹腔引流管时我的老师对我的照顾。
“吸取教训,继续前行。”这就是他默默代我受过之后对我说的话。
现在,我就把这种精神传递下去,虽然我依旧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医生。
小清平直地躺在我的面前。
眼神慌张又迷乱。
我看着她,点点头,让她安静。
手术衣宽松,使得她更加显得瘦削。
透过这层薄薄的衣服,隐约可以看见她玲珑的身体和白里映红的肌肤。
微微颤抖。
我的心跳也跟着加速,不由得深吸一口气。
其实医生有时也是超越不了肉体的。
唐柳大大方方地站在对面,拿着消毒碗盘。
洗手护士走上前,站在小清的身边,飞快地将衣服掀起,裤子扒下!
这个动作对于她们来说每天要做好几遍,熟练得很。
我悄悄地闭上了眼睛,鼻畔开始浮现一丝若有若无的幽香。
我发现我的脸开始发烫。
幸好有口罩遮掩。
“咦?怎么会是这样?”我听见好几个疑问的声音。
“别咦了,快点上吧,这是怜香惜玉的马医生特意关照的,给小姑娘留着内衣裤。”郑奋在一旁懒洋洋地说。
我睁开眼,面前的小清只裸露出腹部的皮肤,如白月光一般皎洁。
但尽管这样,我也已经感觉有一种私闯闺房的冒犯。
我看到唐柳向我投来钦慕的目光。
但是说实话,有了部分的遮掩,反而更加具有诱惑力,使我需要以更大的定力来战胜心中那一份欲念。
因为我忽然想起了变态的日本人发明的女体盛。
于是我开始指导唐柳消毒的方法,正规铺巾、穿衣,清点器械。
这样就可以化欲念为动力,把有限的邪恶投入到无限的为人民服务当中去。
更何况经过铺巾的覆盖之后,小清就不是小清了。
在我面前的就只是巴掌大的手术野。
哈哈,总算战胜了心中的那头野兽。
“马老师,这么小可以么?”唐柳指着2cm的切口对我说。
“可以,人家是女孩子,我们要为她考虑夏季的着装,比如露脐服什么的,再说,进腹后根据阑尾位置可以调动。”
“哦,原来是这样。”
“以后等技术成熟了,我还打算做艺术型切口呢,绣个花,提首诗,或者写某某人到此一游,美观大方,雅俗共赏,做完手术还可以作为装饰点缀。”
“呵呵,马老师,你真逗。”
玩笑管玩笑,手下却不能含糊,我吩咐洗手护士接好吸引器,因为有腹膜炎体征,肚子里肯定有渗出的脓液,若不能处理得当,就污染了切口,影响了愈合。
果然,腹膜一打开,伴随着一阵恶臭,黄白色的脓液蠢蠢欲动,呼之欲出。
“把四个角提好,不要让它们溢出来。”我对唐柳说,然后拿来一个针筒,从中抽取了一些脓液。
“马老师,这个干嘛啊?”
“做培养,到时可以根据结果选择敏感的抗生素。”
“马老师,这会不会是其它脏器破裂引起的脓液呢?”
“按照这个部位,首先考虑的就是阑尾渗出或是穿孔,若是其他脏器,那疼痛最明显的地方应该是原发部位,而不是右下腹,但是你这个疑问很好,可以减少漏诊率。”
“马老师,真的是阑尾炎哎,你真厉害,头好像钻进里面去了。”
“那是脓液包裹的关系,不能强行分离,否则炎症期阑尾系膜质地脆,很容易破裂出血,动作要轻柔,可以用手指钝性分离。”
我一边示范一遍讲解,唐柳兴奋得像个拿到压岁钱的孩子,两只眼睛不断地放射出喜悦的光芒。
让我也感受到了如许灿烂青春的回忆。
在欢笑中我的动作也特别得流畅自然,不是自己吹牛,还带着些名士气韵风流味道。
小清的身体突然抖动剧烈。
“小清,别动,马上好了,我已经分离出阑尾了。”
“哥,我…越来越冷了,忍……不住。”她的牙齿又开始打颤。
“血压下降!”郑奋向我示意。
“推点激素吧,细菌入血了!”我说。
这就要求我们尽快完成手术,减少手术打击,不过病因一除,大多数人症状就会立刻得到缓解。
阑尾肿胀如香肠,根部有一块黄豆大小的粪石嵌顿,乌黑的浆膜提示着穿孔就在眼前。
割下,缝合,水肿太厉害,做不了荷包,用干净的纱条在腹腔内仔细擦拭,把里面残留的脓液全部擦干净。
顺便探查一下是否合并其他病变。
虽然同时有两个以上的疾病不大可能,但不大可能并不是不可能,在临床治疗过程中,一切皆有可能。
“马老师,为什么不倒点水进去洗洗呢?”好哇,我都成十万个为什么了。
童言无忌,同样道理,刚刚起步的医学生心中是有很多疑问的。
这很正常,也很重要。
“因为切口这么小,你不可能做到干净地清洗,再说这是局限性腹膜炎,冲了水之后整个腹腔扩散,就变成了全腹膜炎,适得其反。”
我进一步跟唐柳讲解腹膜炎病人的术中脓液擦拭和切口清洗的重要性。
小清慢慢平静,各项指标渐渐恢复正常。
早上七点钟,终于完工。
所有的工作努力只留下一个淡淡的疤痕影作证。
还有那双精灵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