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四
“要我项上人头，随时奉上，不过我有个小小的请求。”我的掌风已经震动了他的发梢，他居然还面不改色，含笑以对。
“什么事？”我生生收功。
“先借用一个月，等考完试你就可以取走。”
“为什么？说不定你能考上呢？”我奇怪地问。
“不管考得上考不上，到了那个时候，它都已经没有存在的理由了。”他忽然垂下头，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想那么多干嘛？事情会好起来的，等结果出来你就可以选择了，不会一直拖延下去的。”
其实作为局外人的我早已替他作好了抉择，只是他自己做不到那么干脆。
八年的感情岂能说断就能断得了，分手又不是分赃，分清就了结，分手应该像再次手术，剥开层层粘连，会出血疼痛甚至毁形破裂，而且永远分不清，因为之前早已相互渗透，不分彼此。
所以分开之后，你已不是你，我也不是我，相反，你中仍有我，我中仍有你。
分手，需要有断腕的勇气！
所以好朋友之间什么事都可以商量，却无法触及感情这东西，这里面太过私有化，很多时候只能见死不救。
“已经没有选择了。”他痛苦地望着我，无奈地摇摇头。
“我多么希望考研的日子永远不会来到。”他又说。
“那你就可以永远期待？”
他点点头。
“因为只有这个时候，虽然苦，但是你觉得还在做自己应该做的努力，还有希望，无怨无悔，但一旦结果到来，你就只能身不由己地任命运摆布？”
“事情走到了这一步，已经无法挽回。”他说。
“你怎么知道？”我坐在他的床边，从他的抽屉里拿出一包烟，递给他。
“谢谢。”他抽出一根，用火点燃，深吸一口，咽下，然后从鼻孔里袅袅流出。
他的神情并没有好一些。
“还记得上次我说的追求沈帆的那个人么？”
“我知道，他利用你们之间的空隙在追她，现在还是阴魂不散？”女人的感情通常专一而不持久，既然有机可乘，说明江愁予危机升级了。
“阴什么魂？他本来就是个人，活生生的男人，家里条件又好，也知道她和我的事情，而且表明不会计较过去的事情，愿意一心一意为她服务。”
“她跟你坦白他们的现状了么？”
“没有，她不想让我知道，但是她又做不到隐秘。”
“为什么？”
“她不是那种很有心机的女人，所以感情波动的时候，难免会露出破绽，上个礼拜她来看我了，还去了我家，礼节性的拜访。”
既然还去了江家，说明这个女人还不想把事情挑明，但我想不明白为什么这样也可以共存。
“这次有没有吵？”我小心翼翼地问。
“没有，所以我很奇怪，你看我都成什么人了，每次吵架受不了，不吵了还不习惯。”
“说不定她想通了，知道你要考试，不能分心。”
“没有，她隐约叫我不用考了。”
“啊？那她愿意屈尊过来么？”
“也没有，她明确表明这不可能。”
“那不是很清楚了么？”我惊讶地看着江愁予，惊叹女人做出决定的魄力。
“是的，她知道，我也知道，但是谁也不愿说出这句话，而我根本就不想！”江愁予猛吸一口，把剩下的半支烟全部烧光了。
然后很自然地又抽出一根，就像我在平时喝完一杯再来一杯。
原来他一个人在寝室就是这样生活的。
寂寞，可以延伸出许多嗜好。
“她说不定只是想让你说出这句话，从此结束。”我提醒他。
“我一开始也是这样想的，但是她的态度并不是那么明确，照旧还是和我拉手上街，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陪我流泪，我总觉得一个女人如果还能为你流泪，她对你的情谊就不会断绝。”
“说不定这是她觉得对你的亏欠，才这样做的呢。”
“我不知道，反正分手这句话就算死，我也不会说出来。”他两眼迷茫看着我，斩钉截铁地说。
“每想到这两个字，我的心就会生生裂痛。”
听到他这样说，我的心也忍不住痛了起来，往事浮现，历历在目，可能我们的心脏是差不多频率的，容易共振。
我能理解，性情中人，面对一段感情，伤痛往往大于快乐，他们可以忍辱负重，挑战极限，却承受不住一滴眼泪的重量。
“女人，确实很难理解。”每当无法用合适的语言来解释，就把这句话拿出来作为总结。
“我也分不清现在对她是何种感情？爱？恨？或者兼而有之吧。”
“爱恨本来就是辨证统一的，没有爱，哪里来的恨？别恨她了，真的，恨是毒药，是魔鬼，伤人伤己。”
“可这也是我心中的自然反应啊，控制不了的，我送她上车的时候去了一趟厕所，结果却意外收到了一条短信。”
“上厕所还有人给我打电话的呢，害得我鞋子裤子都湿，收条短信有什么的？”我笑着对他说，想缓和一下气氛。
“确实没什么，但这条短信竟是沈帆发来的。”
“咦？她不就跟你一起么，有话可以直说啊，噢，可能不好意思，就用短信来代替，热恋中的男女往往会用这一招，看来她想重温旧梦。”
“等我看了内容之后，我就全然明白了。”江愁予仰头靠后，失望之情复现。
“写着什么话？”
“‘我下午四点到车站，你来接我么？’”
我愣了一下，终于也明白了。
“这不是发给你的，而是发给那个人的！”
江愁予面无表情，淡淡一笑。
“我的名字在她的手机里是专门分组的，她居然能错发给我……”
“说明那个人的名字跟你排在一起。”我接上去说。
说明那个人在她心目中的地位也已经和你并驾齐驱了，这话我就不说了。
所以江愁予痛苦。
“我假装若无其事地出去，陪着笑把她送上月台，和她拥抱，和她挥手，为她祝福，只有在火车消失的时候，我才敢背过身来痛哭。”
我的心又是一痛。
“我痛恨自己这么没用，为什么老是要哭。”
“泪腺是自主神经控制的，你也没办法啊。”
“是的，我想那也不怪她，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单位里，也蛮可怜的，身边有个人照顾也好，那么我只有拼命读书，努力考上研，才有可能也有资格在身边照顾她，咬咬牙我就回来用功了。”
“她后来有没有打电话给你？”既然江愁予不肯断，那就只能看女人的态度了。
“偶尔会打来询问近况的，我说我很好，叫她不用挂念，她说她会照顾自己的，叫我不用担心。”
凄凉，如此客套的话哪里还像是情侣说的，全无感情色彩。
“但是我的思念却经常会像杂草一样疯长，尤其在心烦意乱的晚上，真想把这些书全部烧掉！”
“等你考完试，我来给你帮忙，我们烧一本，喝一瓶酒。”
“呵呵，那好的，有一天晚上十二点，我实在忍受不了想念她的煎熬，就打电话给她，响了很久她才接，我问她干嘛，她说她在逛街，我说这么晚了，哪里还有商店开门营业的，她支支吾吾，我又问她跟谁在一起，晚上外面很不安全，她无语。”
“看来她真的是不会说谎的女人。”
“她就是这个性格，如果不愿意，你就算撬开她的牙齿，她也不会说，反正我也知道了，就让她小心点，早点回去休息，挂了。”
“那晚你失眠了吧？”
“没有。”
“抗击打能力这么强？”我诧异。
“因为我根本就没睡！我只有拿起书本一字一句地朗读，不敢停歇，直到天亮，我怕一停下，痛苦就会乘虚而入，占据上风，我怕我会做错事！”
“有一天晚上是不是就是昨天晚上！”我忽然想起了早上进来时他的动作表情。
“是的，昨晚是我的生日。”他苦笑。
“兄弟，事已至此，你也不用多想了，难过是在所难免的，我也不会阻止你，只是劝你在难过之余也要理智地划算一下自己的下半部人生。”
“我知道。”
“还有，叶舟那边……”
“我们之间是清白的。”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难得的亮色。
“我相信，我也知道你目前也无暇顾及她，我只是想告诉你她是个好姑娘。”
既然是好姑娘就要好好珍惜！希望你也能够知道，不要因为星星而失去月亮！
“我知道。”
“你什么都知道，那老实交待关于我恋爱的壮举你又是怎么知道的？”我用眼睛瞪着他，再次提起手掌准备拷问。
“早上你故弄玄虚，我问你要干什么，凭咱们的交情你都死不肯说，但是一个电话打来，你就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抛开了，还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如果不是恋爱，那你肯定就是有病，这个道理，用屁股想想就知道了。”
我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