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代言情情瘦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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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你怎么了?”我用毛巾轻轻擦拭方菲的眼睛。

“没事。”她试着躲避。

“眼睛都红了还说没事,你该不会说是进沙了吧?”我扶持着她来到客厅,坐在了沙发上。

“是啊,就是这样。”她抬起头,调皮的神色夹杂着一丝痛楚。

我搂过她的肩,紧紧地抱住她,凑近说:“别骗我了,你肯定有事,你跟我一样,都不善于说谎,不告诉我,我会睡不着觉的。”

她转过头,幽幽地看了我一眼,却说不出话。

“你怕伤了我的心?”

她不置是否,可是眼神已经告诉了我答案。

“是不是你爸妈的电话。”

“是的,他们叫我回去。”她咬紧嘴唇,注视着我。

明明知道也就是这个事,但是听着从她嘴里说出,看着她为难的表情,我的心里骤起一阵痉挛,继而是疼痛,呈持续发散状,伴阵发性加剧。

我深吸一口气,强忍住。

身上的伤口可以有千处万处,心里的伤口却永远只有一处,因为那是最脆弱的地方,所以每每被触动,都会皮开肉绽,鲜血淋淋。

我是想和她在一起的,但我无法满足她父母的要求,就算她现在愿意跟着我受苦,能保证她会一如既往和我守候,就为了这份还没考验过的感情?一个男人,若是不能让自己心爱的女人幸福,安全,他宁愿一个人寂寞独处,一个人浪迹天涯,宁愿一个人去死!

我的全身忽然颤抖起来,望着她,说不出话来。

虽然我也知道目前还没有到那么严重的地步,但我不能不想那么远,可是我又怎么说得出口,怎么能因为自己的顾虑而怀疑她的感情?

“亮亮,你怎么了,是我不好,不应该告诉你这些事,你别放心上。”她是个聪颖的女孩子,显然已猜到了我的心思。

我痛苦地摇摇头,究竟是什么意思,我也说不清楚,此时此刻,语言已经无法代替我的思想,开口只会产生更加笨拙无用的表达。

我只有把她抱得更紧。

“亮亮,我不想离开你……”她泪流满面,深深地埋进我的怀里。

我的内心又是一抽,雄性动物的本能斗志一下子涌现,热血冲上脑顶,我不能轻言放弃,我应该面对现实,应该牢牢握住最珍贵的东西。

我轻吻她的发,深吸一口气,用梗噎的语气说:

“我也不愿失去你,我会好好努力,我们的生活会好起来的……”

“是的,我们亮亮最厉害了!”她破涕为笑,仿佛梨花带露,格外惹人怜爱,除了更加努力地卖命,我再说什么甜言蜜语也就成了另一种逃避。

傍晚时分,妈妈已经完全清醒,随之而来切口的疼痛也愈来愈明显,她不肯多说一句话,只是间歇的轻哼,任何一丝腹肌的收缩运动都会使痛苦加剧,阵阵的恶心来自麻醉反应和插进鼻咽的胃管,她无力地垂下眼皮,却又无法入睡。

我们在旁边爱莫能助,累了一天,现在终于可以松一口气,反而觉得无话可说。

只有心电监护仪在一旁规则地鸣叫。

澄清的液体从妈妈的颈内静脉输入,淡红的渗液从腹腔管里流出,姐姐和外甥终于有些适应这触目惊心的场景了。

爸爸一直守候在床旁,时不时用温毛巾擦去妈妈脸上的汗水和油腻。

我俯上前,贴着她的脸说:“妈,手术很顺利,你不用担心,今天是手术第一晚,会有些难受,熬过了,明天就会好起来了。”

她点了点头,想睁开眼,却未能。

我知道所谓的“有些难受”是哄人的,哄人不是骗人,医生很多时候都需要哄病人,什么病情都如实奉告,恐怕还没开刀就已经被吓死了。

生命体征的各项数据都在正常波动范围,我很满意,对于妈妈的痛楚居然不怎么放在心上,我觉得自己的血里有几分冷酷。

“爸爸,你和姐姐回去好了,晚上让我来陪吧。”我说。

“不用的,你也累了一整天了,明天还要上班呢,还是我来,每天和你妈在一起,如果突然分开,心里会不踏实的。”爸爸平静地说,慈爱地望了我和姐姐一眼。

我的心里一阵感动。

别看爸爸平时话不多,也没做过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情,可关键时刻总能全身而出,我想对妈妈而言,这可能就是最好的镇痛剂了。

我也就不客气地默认了。

爸爸腰椎不好,我从护工阿姨那里借来一张硬板床,又铺上被子,叫爸爸也早点休息,反正有问题的话仪器会报警的。

其实我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整夜挂点滴,陪人要时刻监察输液进程,连一个小泡泡都不能错过。

“走吧走吧,不知道的话我会问值班医生的。”爸爸笑着就把我们赶了出来。

我和姐姐在楼下夜宵店坐下,紧张过后肚子容易空虚,这是正常的生理现象。

小外甥看了看我,摸蓝的眼色中有些惊恐和失望,一言不发,就跑到旁边搜寻玩具去了。

对他而言,天地万物无不可以成为他的玩具。

而我,将在他纯净的内心深处留下永久的烙印。

姐姐比我大5岁,昏暗的灯光下,竟然在她的脸上找到了岁月的痕迹。

说实话,由于工作的关系,我已经好几年没能和姐姐这样面对面坐着了,小时候,爸爸妈妈去田里做工,带我就成了她的主要任务,三餐饭都是她做给我吃,她总把最好吃的东西让给我,以致于我很胖(当然那是longlongago的事情了),她却有些发育不良的嫌疑。

她和我一起缝制布娃娃,办家家,一起去小溪捉鱼,上山打树莓,放羊,还在家里养小鸟,夏天就跑到河里折芦苇采莲子……

然后是她上学了,我还是粘在她身后,常常被安插在最后一排“旁听”。

这使我过早地感受了文字的气息,文化的味道,虽然是最简单的笔划和最基本的发音,却是那么清晰地印在心上,磨之不去。

我经常偷看她的日记,还窃为己用在全县小学生作文比赛中获了奖,我曾在爸爸面前检举她摘别人家的葡萄,害得她遭到竹条抽打,她也有“玩忽职守”,差点让我掉进河里,我们分享同一根棒冰,也为了争抢漂亮的玻璃瓶而割破手指,我们在稻田里捏泥人抓蚱蜢,在被窝里放了臭屁骗对方钻入其中……

太多太多的童年往事刹那间涌上心头,让人膨胀窒息,从来不需要想起,永远也不会忘记。

“姐姐。”我轻轻地呼唤了一声。

“怎么了,亮亮。”她似乎还沉浸在对妈妈病痛的恻隐之中,听到叫声,渐渐回神。

“我们要一碗蛋炒饭好不好?”我对她笑笑,她立刻会意了。

这是她以前经常做给我吃的,尤其读初中住校时,一个礼拜只有两块钱的生活费,自己带米蒸盒饭,吃食堂钱不够,通常还要捎些咸菜腐乳什么的,正值身体发育阶段,瘦得跟猴子一样,每次回来,姐姐都心疼地给我张罗好吃的,直到后来她读了师范,放假回家依旧习惯性地照料着我的衣食住行。

“好啊。”她的眼睛发亮,我忽然发现她跟妈妈竟然是如此的相像。

“不知道有没有你做的那样好吃?”

“就算一样,你现在吃起来的感觉也已经不同了。”姐姐若有所思。

“不可能,因为这个世界上不会有比你炒的更好吃的蛋炒饭。”我正色说。

“是么,那你下次多回家,我天天炒给你吃。”她莞尔一笑,“你已经有半年没回家了吧,奶奶很想你。”

奶奶……鼻子一酸,心弦触动,我最受不了这一招了,情何以堪。

我惭愧地低下了头:“人心不古啊,虽说在外面立业谋生,反而淡薄了最珍贵的亲情。”

“人心不古?用词不妥。”姐姐轻皱眉头。

吹毛求疵咬文嚼字是语文老师的通病,就像很多人认为我们医生有洁癖一样。

“反正你听得懂我的本意,这可也是你教给我的啊,哈哈。”我狡辩。

“不过也是,要是我们多关心一下妈,她的病就可以早点得到治疗了,说不定也不会变坏了。”姐姐黯然地说。

“是啊,不过真正要怪罪的应该是我,自己是医生,居然没有这种意识。”

“你也别自责了,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希望妈妈能渡过这一关。”

香喷喷的蛋炒饭上来了,我们俩仿佛又回到了孩时,拿起筷子争抢着吃,味道好极了。

“皮皮,快来吃了。”我含着饭,模糊地叫了一声小外甥。

没反应。

“皮皮,舅舅在叫你呢,怎么不回答?”姐姐转过头对我说:“他对你有成见呢。”

我无奈地笑笑,千秋功罪,自有他人评说,日后总会有昭雪的一天。

“刷——刷——”马路上飞过几个旱冰一族,呼啸而过,两腋生风,就像踏着风火轮的哪吒三太子,皮皮的眼睛直了。

原来他发现了更好玩的。

好不容易被他妈拖回来,极不情愿地爬上凳子,拿起筷子,就指着我说:“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