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修洛注视着朱厚照脸上瞬息万变的表情,眉头渐渐蹙起,直觉地认为阿紫出事了。
“阿紫姑娘出什么事了吗?”
朱厚照沉思着,根本没有听到尹修洛的话。反倒是一旁的小贵开了口:“阿紫姑娘失踪了。”
林世宗闻言惊愕地抬起头,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道:“失踪?待在皇宫也会失踪?”不是说皇宫是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吗?想不到待在皇宫的人也会凭空失踪,这倒是奇怪了。他是该怀疑掳走紫灵轩的人太厉害呢,还是皇宫的防卫系统不够厉害。
小贵忍不住横了他一眼。这个林世宗说话真是口无遮拦,从前不知道他家主子的身份也就罢了,如今既然已经得知了万岁爷的身份,说话居然依旧是这般不经过大脑,迟早有一天会被自己的那张嘴给害死。
“师弟,少说两句。”难为了尹修洛这个师兄,处处为他收拾烂摊子。
小贵郁闷地挑了挑眉,低头在朱厚照耳边低语:“万岁爷,天已经很晚了,既然阿紫姑娘没有来过这儿,咱们先回宫吧,就别打扰两位休息了。”
朱厚照闻言点了点头,脸上仍然是一副状况外的表情。随即他暗叹了一声,皱着眉头转身走出了大门。小贵向尹修洛做了个告别手势后,也跟着转身出门去了。
屋内,尹修洛与林世宗疑惑地对望了一眼,睡意早已被惊得消失无踪。
门外,朱厚照抬头望着月色,思绪混乱。脚步徘徊在客栈门口,久久没有离去。他不相信她就这么失踪了,在他猝不及防之时,彻底消失了。他不能接受这个结果,就算是挖地三尺,翻遍整个京城也得将她找出来。
只是心中那种不详的预感愈演愈烈,惊得他喘不过气来。如果不是雪无痕带走了她,那么后果不堪设想。他能想象各种危险的情况发生在她身上,而他却不在她身边保护她,万一……不,不……他不敢再想下去,也不愿意再想下去。那个“万一”不会发生,他不准许。她一定要平安地等他找到她。
“小贵,告诉朕阿紫不会出事!对不对?”朱厚照忽然一把抓住小贵的手臂,语无伦次地问到。
“不对,阿紫姑娘好像真的出事了!”小贵侧着头,视线锁住前方的某一个点,愣愣地吐出一句话。
朱厚照奇怪地皱了皱眉,顺着小贵的视线转过头,一个熟悉的身影进入视线。
筋疲力尽,再加上失血过多,此刻,紫灵轩的脑子已经昏昏沉沉了,视线也开始模糊不清了。只是,为了要带金师傅平安逃脱,她不得不撑起最后一丝意志。身后的脚步声似乎越来越近了,不知道她还能不能坚持到客栈。
抬起头,在她模糊的视线中,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朝她狂奔过来。是朱寿吗?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此刻她太渴望有人来救她,还是因为她眼花了。总之,她看到朱寿朝她跑了过来,他来救她了!
“朱寿!”她下意识地叫了出来。在她心中,最怀念的是在苏州的那段时光。虽然天天斗嘴,但是却很满足很快乐。
“阿紫!”在紫灵轩的身子倒下去之前,朱厚照适时地抱住了她。她听到了他在喊她的名字,只是眼皮实在太重,没有多余的力气睁开了。躺在他的怀里,她觉得安心了不少。心中的防卫一松,她便沉沉地昏了过去。
四更天的时候了。客栈外两队全副武装的大内侍卫直挺挺地守在门口,内灯火通明,所有人都恭敬地站在二楼楼梯口,观察着房间内的动静。而此刻,朱厚照显然已经亮出了帝王身份,只因为救阿紫迫在眉睫,他不得不立刻下旨宣太医。
经过几名太医的一番会诊后得出的结论,总算让朱厚照的心放下了一半。伤口虽然很深,留了不少血,但是还好没有伤到筋骨,只需好生调养一些时日便可康复。
众人闻言,全都松了一口气。送走太医后,朱厚照在床沿坐了下来,紧紧握着紫灵轩的手不放,深怕一松手,她又会消失不见。
此时,尹修洛与林世宗正欣喜地搀着金师傅的两条手臂倚在门口。“师傅,你终于平安回来了。谢天谢地!”
“唉,老夫能平安回来,多亏了阿紫姑娘舍命相救。”
看着客栈外的阵仗和屋内的情形,金师傅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他所认识的朱公子似乎身份非凡。
“这朱公子……到底是什么人?”愚昧如他,即便朱厚照的举动已是那么明显,他却还未猜到其身份。
尹修洛低下头附在金师傅耳边,低语了几句,下一刻,金师傅惊得瞬间瞪大了眼睛,情不自禁地叫了出来:“皇上?!”
一声惊叫,让楼梯口的一群人面面相觑。这时,小贵从屋内走了出来。
“金师傅!万岁爷有话问你!”话落,他伸手作了一个请的姿势。
金师傅惊讶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反问道:“是叫老夫吗?”
“是!”小贵耐心地点了点头,手势依旧不变。
金师傅战战兢兢地跨门而入,尹修洛与林世宗紧跟其后。
“草民叩见皇上!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金师傅一进门便远远地行了跪礼。宫廷御用裁缝出身的金师傅显然对这套朝廷的礼仪铭记于心,二十年的岁月也没有将其磨灭。
“起来说话!告诉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伤了阿紫?”朱厚照微微侧头,瞥了一眼远远地跪在门口处的金师傅。淡淡地吐出一句话,语气中带着不容小觑的威严。
一想起刚才的惊心动魄,金师傅不由地皱起了眉头,心中还是一阵后怕。不过此刻既然他们已经安全,而且有了皇上做靠山,想必那刘瑾也不敢造次了。于是,他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地说了个仔细。
“……事情就是这样,阿紫姑娘为了救我出来,不幸被尚君齐刺中。”金师傅说到这里突然顿了顿,接着便想起什么似的,将身上的包袱解下来,放在桌子上摊开。下一刻,一件光芒四射,珠光宝气的稀世龙袍立刻呈现在众人眼前。
“刘瑾陷害我云锦阁,夺取金蝉丝,又把我软禁东厂,目的就是为了这件龙袍。私制龙袍,其心可诛也。”
望着桌子上刺眼的一团锦黄,朱厚照危险地眯起了眸子,“刘瑾真是该死!”他从小在刘瑾等人的奉承下长大,对刘瑾有着莫名的依赖之心。他身为皇帝,对刘瑾的所作所为并非毫不知情,而是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之放之。而如今,刘瑾居然私制龙袍,企图犯上作乱。是可忍孰不可忍!他对刘瑾的放任到此终结。
“皇上,念在草民曾为皇家鞠躬尽瘁的份上,请皇上一定要为草民伸冤!”金师傅突然又跪到了地上,接着尹修洛与林世宗也一同跪了下来。师徒三人一齐朝朱厚照磕头。
朱厚照挥了挥手,示意三人起身。没等他开口,只听见床上原本该昏睡着的人出声了。
“皇上说过的话一定会算数的,只要能找道刘瑾的罪证,就能翻案。君无戏言!”
阿紫的话一出,众人的视线全都转向了床边。只见紫灵轩睁大着眼睛,骨碌碌地转悠着。朱厚照欣喜万分,激动地俯身抓住她的另一只手,一脸紧张地问道:“阿紫,你醒了吗?确定醒了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告诉我。”
看着朱厚照紧张的神色,紫灵轩的心头窜过一道暖流,直达心窝。也许是劫后余生的感觉更让她觉得朱厚照的重要,原来她昏过去的前一刻,见到的确是他,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蔓延全身。心底有个声音告诉自己,不要再抗拒了,她是依赖朱厚照的。就算只是短暂的美好,也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
心意确定,她忽然泛起恶作剧的心情,皱起眉头,故作一脸痛苦状地喊了一声:“疼!”
“哪里疼?”朱厚照紧张得半死。
“手!”
“手?”朱厚照疑惑地皱起眉,难道除了手臂之外,手也受伤了吗?紧张如他,于是扬言又要宣太医,“太……”只是一个“太”字刚出口,就发现了紫灵轩一脸恶作剧的笑容,便立刻意识到了自己被耍了。
“小东西,居然敢骗我。你可知道欺君之罪的后果吗?”他宠溺地伸手抚上她的脸颊,摄住她的下巴。
紫灵轩眼底的笑意不但没有减退,反而更加肆无忌惮了。她故作无辜地说到:“我哪有欺君,你把我的手抓得那么紧,我当然疼了。”
呃……朱厚照立刻意识到自己太激动了,才会不自觉地加重了手劲。于是急忙松了手,还细心地检查了一遍,让紫灵轩的心更暖了。
正所谓小别胜新婚,更何况阿紫姑娘这是劫后余生,两个人重逢便更加激动了。小贵看在眼里,心中虽然能体会一二,不过此刻众目睽睽之下,万岁爷与女子打情骂俏,未免有失帝王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