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一凡在音乐中松懈下来,于晓梅静静的看着他,十年,不改变是不可能的,在所有的伪装退去之后,叶一凡透露出来的是身心的疲惫和倦怠,他的目光不再透着自信的光芒,像每一个接近中年的男人一样,事业的挣扎,家庭的拖累,岁月如刀,时间如梭,即使改变不了容颜,也会在眼眸中刻下不可磨灭的印记。仔细看去,他的额边竟有了几根白发,这让于晓梅心酸不已。
接下来的话题就像绕城高速,想说的总如鲠在喉,却又不想冷场,于是搜肠刮肚的找话题,比如孩子几岁了,男孩女孩,聊到孩子他们才真正感觉到岁月的流逝,孩子都这么大,不物是人非才怪呢。但这个话题显然是个很好的话题,为人父母,没有不说到孩子就不神采飞扬的,他们说起孩子的调皮与可爱,舒心地笑了起来,像久违的老朋友。
咖啡早已凉了,那不过是一个道具,于晓梅用勺子一圈一圈搅着,咖啡厅的客人来了又走,他们的聊天就像划坏的唱片,停停顿顿。“我们回去吧。”晓梅望着渐渐安静的咖啡厅,有些不甘也有些失落。
于晓梅抢着买单,被叶一凡严厉的眼神制止。她顿时像个听话的孩子,静静地看他买单。出来才感觉秋意浓,秋风吹起于晓梅的丝巾,在身后飘扬,风一吹,是透骨的凉,于晓梅打了个寒战,叶一凡赶紧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了晓梅的身上,一切是那么自然,使她无法抗拒。
道别,转身,于晓梅一步一步地走着,车就停在不远处,带着他体温的衣服披在身上,温暖着她,一如十年前的秋天。纵然平静似水,到底蓄意难平,脚步缓慢,仿佛在等待什么。“晓梅,”终于听到叶一凡的声音,一切在意料之中。止步,回头,叶一凡快步跟了上来,“我们再聊聊吧,还有很多话想和你说。”他的语气坚决,不容置疑。
像从前一样,她不问他去哪里,他没有开车,她把钥匙交给他。就那么看着他,他开车很专注,路灯飞快的向后倒去,前面又是一片光明。车在一个小区的楼前停了下来,这是新开发的高档小区,假山、喷泉,大理石长椅在灯下泛出清冷的光。
叶一凡熟练的开门,直到这时,他才告诉于晓梅这时岳峰的房子,岳峰出国时关照他常来看看,检查水呀,电呀,煤气什么的不要出现意外。他没告诉晓梅,叶一凡出国时还说:你要有中意的女孩也可以带来约会,现在的女孩都看得开,只要彼此喜欢,没什么不可以。在那样让人窒息的婚姻里,会把人郁闷疯的。他没带女孩来,自己倒是在心烦的时候,就来这里坐坐,吸几支烟。
他的独身宣言自己没有实施,却被岳峰完全继承,岳峰看到了他和于晓梅伤筋动骨的爱恋,他和周莉娜的争吵、冷战,知道了爱情和婚姻的水深火热,怎么也不肯谈论感情和婚姻了,女友倒是常换常新。
屋里典型的单身汉风格,咖啡色格子沙发,原木地板,家具很少,一对老式的高大音响立在电视两侧,像两尊门神。有淡淡的香烟味道,使于晓梅轻咳起来,叶一凡一边忙着去开窗,一边招呼:坐吧,坐吧。
坐在沙发上,晓梅想起从前那间属于他们的小屋,曾经,她是怀了怎样愉悦的心情,去扯碎花的窗帘,去买格子的桌布,还有那绿油油的吊兰,寄托了她无限的憧憬和爱恋。每次一到小屋,一凡就迫不及待的抱住她,紧紧地。
叶一凡在她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来,很快又想起什么站起来,“你喝点什么?”她哑然失笑,“我今天喝的太饱了,估计几天都不用喝东西了。”“我也是”。他也笑起来。
她好奇的上下打量着,目光突然停在墙上斜挂的吉他。“你再给我唱首歌吧。”岁月仿佛一下拉近开来,她放松的样子让他想起那个羞涩的女孩。“青春?”两人又一次异口同声。叶一凡摘下吉他,吉他很干净,就在他们重逢后的第二天,他来到这里,擦干净尘封的吉他,弹了一个下午。
轻轻拨动琴弦,那熟悉的音乐就流泻开来,于晓梅和他一起唱:
青春的花开花谢让我疲惫却不后悔
四季的雨飞雪飞让我心醉却不堪憔悴
轻轻的风轻轻的梦轻轻的晨晨昏昏
淡淡的云淡淡的泪淡淡的年年岁岁
纠缠的云纠缠的泪纠缠的晨晨昏昏
流逝的风流逝的梦流逝的年年岁岁
带着点流浪的喜悦我就这样一去不回
没有谁暗示年少的我那想家的苦涩滋味
每一片金黄的落霞我都想去紧紧依偎
每一颗透明的露珠洗去我沉淀的伤悲
在那悠远的春色里我遇到了盛开的她
洋溢着眩目的光华像一个美丽童话
允许我为你高歌吧以后夜夜我不能入睡
允许我为你哭泣吧在眼泪里我能自由地飞
梦里的天空很大我就躺在你睫毛下
梦里的日子很多我却开始想要回家
在那片青色的山坡我要埋下我所有的歌
等待着终于有一天它们在世间传说
当初唱这首歌的时候,他们是被忧伤的旋律打动,但今天,他们才深深的知道,其中渗透的留恋和无奈,是年轻的他们所无法体会的。当青春远逝,爱情已成为昨日篇章,再唱起这首歌,那种震撼和苍凉是发自内心的。
那些日子的彷徨、无助和刻骨的痛楚,像潮水一样漫上来,冲走了所有的矜持,泪水毫无预兆决堤般流下来。她就那样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坐在高椅上,倔强的昂着头,手指灵动地在吉他上跳跃,灯光从高处射下来,映着他眼中的晶莹。
即使声音是颤抖的,她也坚持唱下去,似心底喋喋不休的诉说,终于到发不出声音,她哭倒在沙发上,一切声音都停了下来,晓梅抬起头,叶一凡蹲在她沙发的前面,眼里也满是泪水。
几乎是扑上去,她倒在他的怀里,他紧紧地抱住她,为了忍住那喷涌而出的呜咽,她狠命的咬住他的肩膀。这一天,仿佛等了太久太久,没有一句语言,她知道他已经听懂了她。他的吻落在她的头发上,落在耳垂上,他继续前进,倔强的寻找她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