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成功励志读《列子》学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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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仲尼(4)

列子是靠“游”出名的,所以这一节也就成了《列子》中颇受关注的一段。陆游的大名可以说尽人皆知,却并非所有人都知道陆游字务观,看看这一节就明白这个名和字的取义了。宋代还有个好事者写了一本小书,里面都是道家色彩很重的言论,书名就题为《至游子》。

既然这个“游”是一块非常著名的招牌,那倒有必要作一番分析,看看它到底为什么如此受人喜爱。

首先,这个“游”字很让人困惑,在行文中,“子列子好游”并没有什么不可理解,然而,用现代汉语把这话说出来我们不得不另外组个词,因为光说“列子喜欢游”实在太别扭。而列子的游既不强调动机,也不关注收获,仅仅是表示这样一个行为,这么说来,倒是很有点接近我们现在常说的梦游、神游的那个游。没办法,译文勉强用“游览”来应付一下,读的时候心里有数就行。

其次,为什么无端拿一个“游”来说事呢?同样在《庄子》中,第一篇也被取名为《逍遥游》,或许《列子》的作者是跟庄子学的,但至少说明“游”这个意象有其特殊的价值。人生在世,所作所为要是细分的话,无疑能列举成千上万种,若要选取其中一种来代表其余,“游”恐怕是很好的候选项之一。这件事伸缩性很强:最抽象的,我们称整个人生为“数十载的人世游”;最具体的,我们每天都得动窝,就算是在斗室里散步也可以视作小小的“游”。游,伴随一生的活动,用它来象征、喻指人的所有活动、行为,固然是恰当的选择。然而妙处还不限于此,如果仅仅是这样,很多事都符合,吃饭、睡觉、上厕所……伴随一生的事太多了,为什么“游”比这些更合适呢?因为“游”是主动行为,吃饭睡觉则是被动的。其实,很多人并不见得想吃饭睡觉,只是不做要死人的,再不喜欢也得做。而“游”恰恰相反,不“游”不会死人,偶尔有些极特殊情形的人就是在“不游”的状态下生存了多年甚至一生,可见“游”是人发自内心的需求,而不是无奈的选择。也正因为如此,每个人选择不同的方式、不同的目标去“游”也就塑造了各不相同的自我,而我们却不会认为每天换一种食物或换个地方睡觉有同样的意义;另外,读书、唱歌之类虽说也是能够彰显个性的主动追求,却又并非适应所有的人:看来看去,还是用“游”合适。

第二,要回来看列子的著名的“游”到底有什么特色了。既然如上所述,“游”是一个有着优秀天赋的词语,它有极大的想象、比拟的空间,可以用来充分喻指人的种种行为、活动,那么,像《列子》这样的道家著作当然不会只用它来说些生活琐事,于是,有了“内观”和“外游”。如果照我们生活中的假日旅游来联想,外游当然要比内观爽得多,但在这一节里,我们看到的是提倡内观、轻视外游。这里的内观、外游所比拟的是人生中相对严肃的大问题,关系到人对种种活动的一个基本理念。举例来说,人生需要学习,学什么可以因人而异,但学习这件事本身谁也躲不了。我们最通俗的理解,学习就是读书、考试,背诵、理解、练习,循环往复,花的精力越多,收到的回报越大,我们这样的理解背后,其实是这样的一个基本观念在支撑:我本来是无知的,知识都在外面,我去把它们——搜罗进来,所以,花的时间越多、搜罗得越快,我的学习效果也越好。然而道家的观念却并非如此,他们不认为学习只是一个往空米仓里运米的过程,这样的事先前说张无忌学太极拳的时候已经见识过了,而其中的理论就好像老子所说:为学日益,为道日损。在现实世界中,道家无法对积累叠加式的学习方式视而不见,但他们可以说这种方式决不是唯一,能够从自己的内心深处发掘出潜在的东西,学习才有可能升华,这是大多数人终生没有意识到的。道家形成这样的观念,说到底还是出于对生命的尊重,对道的推崇,所以,这样的观念在学习上如此反映,在饮食、医疗、教育、经济、军事、政治、工程、园艺,各种几乎我们能想到的方面,道家的这种思想都会产生相应的策略,而这样的策略又正是一般人缺乏的、难于理解的。道家思想在中国影响深远,我们姑且收回到“游”这个字,找一个与此相关的实例。方才说到旅游,人们真的是够喜欢“国外游”的,什么北欧、南非、新马泰,实在不行港澳台也好,内地旅游就有点烦了。但是有一样,这是必须“求备于物”的,跑得越远成本越高啊。经济实力可以的,你愿意在这上多花几个钱也无可指责。有的人不仅没那许多钱,或许还有更多的问题,比如出门都困难的,便按着道家套路发明了卧游,这是南北朝时候一个叫宗炳的人,喜欢观览名山大川,后来身体条件不允许了,干脆画了许多山水画,躺在床上慢慢欣赏,称之为卧游。在很多旅游爱好者看来,这个“卧游”简直是近乎无赖的画饼充饥。可是,宗炳的做法是排除了社交、锻炼、考察等额外诉求,专门从审美的精神层面来对待旅游,虽说是外部条件逼出来的,但不得不说他的档次反而提升了。不过,这样纯精神化的旅游不易在世间推广,其他类似的做法同样曲高和寡也是可想而知的。旅游可以做这样一个由外而内的分析,世间其他种种“游”当然也可以如法炮制,仔细想想,我们有太多的事情重外而轻内,甚至根本没有意识到“内”的存在,到底是聪明还是不聪明,不妨仔细琢磨一下。

智慧金言

列子的“游”,品位不低却很少有人学得来。

政治本是“自然”之一

郑国的圃泽有很多隐逸的有德者,东里有很多颇具政治才能的人物。圃泽有个叫伯丰子的弟子,路过东里,碰到了邓析。邓析回头对自己的弟子笑了笑说:“我为你们戏弄一下那个人怎么样?”邓析的弟子们说:“这是我们希望能看到的。”邓析对伯丰子说:“你知道养育与被养育的不同吗?被别人养活而不能自己养活自己的,是狗与猪一类的动物;养育万物而使万物为自己所用的,是人的能力。让你们这些人平白吃饱,穿上衣服并能休息的,都是掌握政权者的功劳。那些男女老少群居聚集在一起,犹如牛栏猪圈里那些要下厨房的畜牲,这与狗或猪之类有什么不同?”伯丰子不搭理他。伯丰子的随从从后面上来插话说:“大夫没有听说过齐国和鲁国有许多有技艺的人吗?有的擅长于盖房子,有的善于制作金属或皮革制品,有的善于演奏乐器,有的善于读书计数,有的善于带兵打仗,有的善于掌管宗庙祭祀,各种各样的人才都具备了。然而没有宰相,没有能管理和使用他们的人。管理他们的,不需要专门的知识,驱使他们的人不需要专门的技能,而掌握着专门知识和技能的是被管理和被驱使的。掌握政权者就是我们驱使的,你有什么理由如此傲慢呢?”邓析无言以对看了看他的弟子就离开了。

如上所说,道家和儒家对政治的热心程度和角度是他们之间的最大区别之一,于是很多人认为道家不喜欢政治,甚至厌恶、回避政治,只关心他的清谈养生之道。这话说对也对,但是终究很容易引起误解,特别是没有专门读过道家著作的初入门者,很容易被这样的话先入为主引入歧途。

道家事实上并非对政治这一人类重要的活动视而不见、有意回避,如同谈论天地、生死、智慧之类的话题一样,道家也把政治作为一个话题。只是按照道家特有的风格,他们不把普通人十分看重的政治当作什么神圣的东西,而是经常把它当作调侃的对象。庄子就曾经说,生活中一个偷儿去偷人家一个衣带钩是要受到惩罚的,可是那些上层的政治人物偷得国家政权却变成了堂堂诸侯。之所以有这样的反差,就在于小偷儿的行径是处于法律的监控之下,而法律又是政治的一个组件,不管政治体系多么复杂精密,它总是人造的而非自然产物。因此,本质上说,凡是将东西易主都可以算得上偷,都应该受到法律的制裁,但不要忘了,法律也是人造的,唯独管不了它自己的主人。法律的主人,当然就是制定和执行法律的所谓诸侯。对偷儿来说,谁是国君并不重要,因为不管谁当国君都要惩罚偷儿;对国君来说,谁是国君很重要,因为如果别人做了国君那自己不是去世了便是失败了。所以,历来取而代之的篡位者窃取的就是权力,至于能够保障权力有效实施的制度,那都是现成的,就像对偷儿的惩罚条款一般总是不变的。从这个意义上说,篡位者尽管是大盗巨偷,但唯其买卖做得够大,大到连惩罚偷盗的法律执行权和执行方式一并收归已有,那当然是不用担心受到制裁的。这就是著名的“窃国者诸侯,窃钩者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