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执义而行的护士
1855年5月1日,不畏阻碍的南丁格尔登上罗伯号汽船从博斯普鲁斯海峡北上,渡过黑海,前往克里米亚。
船上另有查里士等四名护士,索亚和另一名法籍厨师,及一位少年随行;同行的还有420名病愈的伤兵,他们是要到前线归队作战的。
5月5日,即南丁格尔在斯卡特里登岸整整六个月的日子,她渡海到了巴拉克拉瓦,船长告诉她,当地没有供她居住的地方,劝她们住在船上。
一些军医队的官员,得知南丁格尔到达的消息,就到罗伯号上作礼貌的拜访。
经向拉格伦勋爵报到之后,南丁格尔开展了一些活动。
据与她同行的阿列克斯·索亚说:“她乘一匹牝马,那马踏着轻快的小步,仿佛为有这样一位高贵的主人骑乘它而感到骄傲。”
这天下午,南丁格尔一行到塞瓦斯托波尔外围的臼炮炮台参观。
远远近近的军人们看见,军容熠熠的军官们陪同一位小姐出现在炮台上,这样一个出人意外的场面,阵地上立刻欢腾起来。那就是南丁格尔小姐!
消息像野火般迅速传开,士兵们从帐篷里跑出来,向她连续三次山呼万岁,回声缭绕,历久不息。
南丁格尔接受索亚的要求,坐在废弃的炮台上,接受士兵们热情的欢迎,以及他们献上的百合与野花作成的花束。
南丁格尔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在人群中感到自己的努力是有意义的。当初神的召唤使她走上护士之路,现在,士兵们回报她的,仿佛是神的恩赐。
她深情地接受士兵们的欢迎,长久疲倦的身心之中涌现了幸福的泉水。她哭了。
当一行人骑马回到驻地,南丁格尔已经很疲倦了,但她说,这是因为她已经不习惯于这么清新的空气了。
事实上,这是由于她亲自领受了神的恩赐,兴奋而愉悦,进而导致了疲倦。
第二天一早,她便开始了她的医务巡察。这实在是令人不悦的差事。因为除了医院的脏乱、营运困难、护士差劲之外,仿佛所到之处,接触的都是一些充满敌意的眼光,尤其是陆军医院,那里蛮横的态度尤其恶劣。
但是,南丁格尔装作不曾看见什么,一切全忍在心底,只是与大厨师索亚合作制订了一份计划,试图在陆军医院里建立一个专门调配特殊饮食的厨房。
在她到达“城堡医院”之后,一位与玛丽一起来战地的史都华夫人的遭遇让她愤慨。这份痛苦的回忆深留于她的内心,她越发认为是军医长的行为害惨了史都华夫人,也害惨了陆军医院!
史都华夫人是一名具有很好社交地位的女性,并有实际的护理经验,她曾在德国受过护理训练,也曾在伦敦医院服务。她有十分优秀的护理技术,心地也非常善良,却因为霍尔博士极力排挤她,存心为难她,以致史都华夫人所需要的东西,及施行的工作频频受阻,受到百般的怠慢。
霍尔博士甚至常常在公众之前给她难堪。
看到医院的混乱,乃至史都华夫人的遭遇,南丁格尔打定主意,决心鼓起勇气,向此事作出挑战。
但是,一切尚未开始,她就病倒了。人们连忙把高级医官找了来,检查诊断后宣布:南丁格尔小姐患了“克里米亚热病”。
从来未曾倒下的南丁格尔,这下可真急坏了许多人。索亚等人首先将她从船上移下来,由士兵抬着担架,送她至环境较好的“城堡医院”去,大伙儿及医师都跟在一旁,而南丁格尔自己却已昏迷不醒,不断发出呓语,病情十分严重。
此时,整个儿巴拉克拉瓦都骚动了。所有的士兵都像服丧一样的悲伤,而在斯卡特里的人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有的人面壁流泪,有的不断跪地祈祷,愿她早日康复。
两个星期中,南丁格尔一直在死亡线上徘徊。罗伯夫人照顾着她。
因为天气太热,南丁格尔的精神始终不稳定。她的手始终像似握着笔一样,不停地在空中作写字的动作。而且旁边的人都知道,如果不让她这么凌空挥舞,反而不能平静,因此,就为她准备了纸和笔。
在南丁格尔模糊的意识中,她觉得好像有许多人来到自己的房间里,商量和请求供给物资……
在发高烧的时候,南丁格尔的头发全部被剃光了。
消息传到英国本土,立刻引起一场不小的震撼,许多人都为她的健康担心。
5月20日,一位男子骑着马来到她住的医院病房,探视南丁格尔。
罗伯夫人打开门应道:“嘘,请小声点儿,你是什么人?”
“哦,我只不过是一名士兵,但我非见到她不可。我叫拉格伦,从很远的地方来,与南丁格尔是好朋友。”
“罗伯夫人,是拉格伦来看我了吗?请让他进来吧!”此时,南丁格尔正好醒来。
拉格伦勋爵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两人交谈了很久。
当天晚上,拉格伦勋爵打电报回国,报告南丁格尔已渡过了危机,维多利亚女王得知之后,心里很是欣慰,而英国本土的人民,也都高兴地互相传递消息。
女王也在28日致信陆军大臣:“我听说伟大、高贵的南丁格尔小姐已脱离险境,为了这件事我必须向神圣的上帝致最高的谢忱。”
南丁格尔一心只想赶紧解决巴拉克拉瓦医院的问题,但是她的身体仍旧十分虚弱,就连自己吃饭都相当困难。
后来,大家将她送回斯卡特里,安排她住在因病回国的牧师塞宾家中。途中,病容憔悴的南丁格尔用头巾裹住被剃光的头,由两名士兵用担架抬到牧师家,12名士兵轮流搬运行李,担架后跟着许多人,大家的眼眶里都充满着泪水。
索亚事后回忆说:“那一幕情景深深感动了我,至今永难忘怀。”
从牧师家里的窗户可以看到博斯普鲁斯海峡,碧波银浪的海景是南丁格尔从来无暇欣赏的。
随着头发慢慢地长出来,南丁格尔越来越清醒,整日欣赏举世闻名的美景,使她从工作的焦虑中解脱出来。
她,逐渐地康复起来了。
数个星期之间,南丁格尔的病体渐愈。来自四面八方的祝福,亲朋好友的关怀,同样地也使她非常感动。
寓所的后花园中有一株大树,浓荫如盖。这是一个安谧的充满了小玩意儿的小天地。
锡德尼·赫伯特从英国给她捎来了一只小长毛■犬。她还有一只小猫头鹰,是士兵们送给她代替那只死去了的“阿西娜”的。屋子里还有个小娃娃,是军曹勃朗洛的孩子。小孩的妈妈白天在医院里做洗衣工,她只好把小孩用个有围栏的婴儿床寄放在南丁格尔的房间里,托她顺便照看。
7月,南丁格尔基本痊愈了。刚刚长出的曲卷的短发,使她的样子稚气而动人。她的医生苏泽兰博士告诉她,这场热病恰恰救了她的命。因为她可以因患病而被迫好好休息一下,同时恳请她从此珍惜自己的健康。
但她不敢松懈。
克里米亚上空,乌云正在聚集。
拉格伦勋爵——原先来探望她的老朋友不幸去世了。他的继任辛普森将军,原是位老军人,是坚决反对“娇惯”士兵的。加之陆军部还没有把对她的委任状交到新的战地总司令手中,因而她的地位每天都受到毫不掩饰的愈益严重的损害与轻视。
她正准备振作精神重返克里米亚时,新的打击又降临了。
布雷斯布里奇夫妇准备返国了。九个月以来,他们同她一起共过忧患、屈辱,一起呼吸过那些腥腐气,一起目睹过多少可怖场面。现在,他们要回国了。虽然他们说,准备秋天再返回前线,但南丁格尔知道,他们是不会回来了。
所以,当7月28日返国的船刚启碇,她便搬回野战医院自己那间塔楼中的小房子里。那幢牧师的寓所腾了出来,供她的护士们轮流去休假。
军队的医务当局不欢迎她。
他们感到现在一切就绪,用不着重视南丁格尔的意见了。卫生检查团交托的工作迟迟未办,护士们中间也不断发生摩擦。有些护士不饮酒却陆续结了婚。
有一天早晨,南丁格尔最优秀最得力的护士当中,有六名突然来到她的房间,同来的还有六名军曹、班长之类的小军官。他们一起向她宣布,他们将立即举行婚礼。还有一次,当地的一位土耳其官员派遣办事人员来同南丁格尔小姐交涉,这位官员想要买一名体态丰盈的护士做自己的女眷。
更严重的事情还在后头。
布雷斯布里奇夫妇返英之后,南丁格尔小姐指派了一名索尔兹别里女士管理礼品储藏室。这些礼品都是英国国内各地人民捐赠给前线官兵的,有贵重物品,也有日用品、酒、服装等等。
这些礼品须严加管理登记,以保证妥善分发或使用。而索尔兹别里女士一担当此职,就大肆盗窃。军方根据可靠线索对她进行了搜查,搜查结果令人吃惊:在她房间的每一个箱子盆子,甚至每一条缝隙里都塞满了盗窃来的赃物。
南丁格尔把新上任的要塞司令斯托克将军找来。这位无耻的索尔兹别里女士在大量物证面前,赖在地上又哭又闹,一再央求南丁格尔小姐千万不要控告她,她愿意立即回国。南丁格尔也想息事宁人,消弥这件丑事,于是在同斯托克将军商议之后,对索尔兹别里免于处罚,放她回国了事。绝没想到,这样处理竟是个严重错误。
索尔兹别里女士一回到英国,立即向各方面宣布,说她在斯卡特里医院受到虐待、迫害,反诬南丁格尔小姐扣压礼品。而她,索尔兹别里,不过是把礼品“转移”了存放地点,准备分发给应当得到的人。
“实际情况就是这样,如果南丁格尔小姐指控我贪污是事实,那么她为什么不向法庭起诉?”索尔兹别里很快又同先回国的玛丽·斯坦利接上了头,两人串通一气,向陆军部递交了一份控告南丁格尔小姐的状子。
当时,主持陆军部日常工作的副大臣蒙斯先生对这个控告非常严肃认真。所以,很快地,南丁格尔小姐和斯托克将军同时都收到一封公文,责令他们澄清自己的有关行为。
伦敦军方一介入此事,南丁格尔全家觉得必须有人去守护在弗罗伦丝的身边。为此,玛伊姑妈于 9月 16日专程赶到斯卡特里。
一见到南丁格尔瘦得不成样子,她的眼泪就籁簌地落了下来。
可怜的小弗罗,竟遭到派系斗争的阴谋陷害!
玛伊姑妈目睹她受到的种种令人气愤和无理的待遇,感到震惊和痛心。
“每个人都以为南丁格尔的工作轻松又自在,以为她只要每天在病床边站站就可以了,这真是大错特错!
她的工作范围又大又吃力,没有一个人比她更辛苦!
除此之外,她还要常常应付那些自私自利、无能又恶劣的军方官员!”
玛依姑妈为南丁格尔叫冤。
当月月底,克里米亚又发生一场风波。
霍尔博士和布里奇曼院长未经同南丁格尔商议,便把大批护士都调到巴拉克拉瓦的陆军总医院,并由布里奇曼院长指挥。
南丁格尔忖度当时的形势,决计暂且忍气吞声。塞瓦斯托波尔已经攻克,俄国人放弃了这个城市,战争结束只是个时间问题了。南丁格尔决意尽可能避免功败垂成!她决定再次前往克里米亚,用她自己的话说,是“去把事情料理一下”。
她甚至准备去同霍尔博士和布里奇曼院长握手言和。
玛依姑妈为她担着心。
最初,她似乎可以实现这些愿望的,但后来,1855年10月16日的《泰晤士报》由伦敦运抵战区,她的全盘计划都被打乱。
报纸上刊载着布雷斯布里奇先生回国后在考文垂演讲的报道。布雷斯布里奇的演讲措词激烈,他对英国军事当局和军医界的抨击、在内容上也欠实事求是。
讲演稿连同其他一些材料印发到全国各地,地方报纸也纷纷转载。有人不免揣测,这是南丁格尔小姐在有意煽动,目的是攻击,诋毁英国军医部门。
南丁格尔对此虽竭力反对辩白,却无力扭转已形成的印象和成见。
霍尔博士等人被此事件激恼了,南丁格尔所做的努力都化为乌有,在她与反对者之间造成了更大的误会和伤害。
南丁格尔深感失望。“今天是我受任此项使命整整一周年的日子”,她写道,“可叹的十二个月呵……何止今生,这段经历将永世让我伤怀。”
她还写道:“基督是被犹大出卖的,而我像是被所有的人出卖一样!”
偏偏祸不单行,她又在巴拉克拉瓦病倒了。她这次得的是严重的风湿症,非得再次住进“城堡医院”不可。
但是,南丁格尔却在札记上写道:
我已经从这片土地上得到所有我该得到的!甚至所有的疾病,克里米亚热、赤痢、风湿,我都已亲身尝试,还有什么可怕的!我可以奋战到底!
这一次得病,一星期之后她就康复了,并且回到了原来的工作岗位。
她顽强地工作着。在她看来,重要的是她必须对伤兵病人们负责到底。
在战争结束的同时,陆军医院内部对护士队的工作有各种难听的批评,但是南丁格尔都默不作声。
也没有一封来自上级肯定与嘉勉她的公函;霍尔博士说她是贪求名利的女人而轻视她,就连一些低阶军官也对她冷嘲热讽,调配处的人对她更是冷眼相待,可是,南丁格尔都一一忍受下来了。
到了11月底,新型霍乱又开始流行,她马上被召回斯卡特里,出发前,她写了封信给锡德尼·赫伯特。
“如果可能,这里的当权者真恨不得将我碎尸万段。可是,他们也知道,同胞们是支持我的,是与我站在一起的,而陆军当局也无法轻易地把我赶走……”
这的确是南丁格尔当时的真实处境。
在任何一个组织里,有杰出人物的,就必有平庸之辈;有执义行责的人,就必有背义推诿的人;有施展才能的,就有嫉贤妒能的人。
南丁格尔历经病魔的折磨,更饱受人事关系的倾轧和打击,以一副柔弱的肩骨去迎接重重困难,在她坚挺的身躯之中蕴蓄着自己的信仰。
尽管战区的某些人物频频发难,但她的事迹却逐渐在国内流传开来,英国人民关心着她!
2 美名的传颂
从前线返国的士兵越来越多,他们一个个纷纷把南丁格尔小姐和战地医院的传说带回到英国。这些传说与佳话诞生在农村的茅舍中、城市中的公寓里诞生在茶坊酒肆,又在流传中增添羽翼飞到更远的地方。人们还把这些业绩编成有情节的小曲,编成无数的诗歌。其中有一首诗,50年之后仍在英国团队重聚场合中广为传诵。诗中写道:
她毫不谋私,
有着一颗纯正的心,
为了受难的战士,
她不惜奉献自己的生命;
她为临终者祈祷,
她给勇敢的人以平静。
她知道战士们有着一个,
需要拯救的灵魂,
伤员们热爱她,
正如我们所见所闻。
她是我们的保卫者,
她是我们的守护神。
祈求上帝赐给她力量,
让她的心永跳不停。
南丁格尔小姐——
上帝赐给我们的最大福恩。
一度,医生赫伯特以及所有认识她的人都曾劝她回国长期疗养,但南丁格尔一再坚拒。她只想到,康复以后该如何补救因病延误的许多工作。
她的个性以及深远的思虑是她坚持不肯回国的主要原因。在她一生中从没有半途而废的事,而且她不愿意因为自己的离去,使得护士、士兵以及在战场上所有需要她的人,失去依靠或开始散漫、无组织而前功尽弃。
士兵们或许会因为她不在身旁而失去生存的意识,以及痊愈的希望;护士们也可能会因为她的离去,而生思乡之情,使之信念动摇。这些都是弗罗伦丝·南丁格尔所不愿意看到的情景。
“除非战乱平息,除非这里没有任何一位伤病员,否则我绝不能离开这里。”这就是南丁格尔拒绝所有关心她的人的最大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