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南丁格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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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倔强的女孩(3)

就在这一年夏天,英国发生了历史性的大饥荒。

城市和村庄一片贫瘠荒凉,到处充斥着饥饿和脏乱。污秽不洁的空气弥漫在伦敦城中。疾病和抢劫事件在四处繁衍滋生。贫民收容所、医院和监牢之中,挤满了人群,不幸和凄凉流荡于每一个角落。

南丁格尔在札记上写道:“当我一想到人们的苦痛,就感到万分的难过。这些困苦强烈袭击着我,使我的内心久久不能平息。我不再以为世界犹如诗人赞美的那般光明美妙,因为我所看到的,是一个被不安、贫困和疾病肆虐的世界!”

她已经有所明白上帝的召唤——为人群服务,为悲惨的人们服务。但是,她还不甚明了,具体采用什么形式。

这年秋天,她拜访了本生夫妇。她询问本生爵士:“现在,有那么多的人正在蒙受苦难而又孤立无援,我们应当怎么做,才能解除或是减轻他们的痛苦呢?”本生爵士在回答中提到了弗利德纳牧师的事。

弗利德纳夫妇在德国的莱茵河畔凯撒堡的清教徒医院中,训练护士照顾贫穷的病人。这些护士还可以成为妇女牧师的候选人。当时的南丁格尔,还不曾想过要照顾病人,所以并没有对此事特别注意。

但是到1843年7月,当南丁格尔全家再度回到李哈斯特的时候,她已决心将所有的心思放到穷人身上。

南丁格尔开始向母亲要食物和旧衣服,去救济贫民。同时,将一天中的大半时光都用在帮助贫穷的农家的事情上。樊妮原本是个乐于施舍的人,但却认为南丁格尔过于积极。因此,她反对将南丁格尔继续留在李哈斯特,坚持要她一起返回恩普利。

这件事刚平息不久,另一件事又发生了。

樊妮的一位朋友因生产而去世了,只留下婴儿,南丁格尔为此取消了所有的约会,就连到了秋天的社交季节也不愿到伦敦去。她执意要照顾这个婴儿,但樊妮不同意。结果,南丁格尔因心中焦虑烦躁而病倒,樊妮被迫让步。

这件事使母女两人都尝到了痛苦。在她们之间,似乎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墙。

南丁格尔因此时常陷入“梦想”状态之中,从而加深了精神上的痛苦。

在1843年的秋天,她发现自己有这样的恶习。“那好像吸食鸦片的感觉一样!”南丁格尔这样描述着。只要一旦进入这种梦想的世界,即使在平常的时候,她也会被一些似梦似幻的景象探深吸引,无以自拔。这种情形,甚至会在她与他人谈话中途,或是进餐时突然发生。

这种做梦的情形,在南丁格尔遇见汉娜伯母后,暂时得到舒缓。

汉娜伯母具有十分深厚的宗教修养,她像修女一样温和宁静、平易近人,同时也是一个和上帝保持心灵沟通的人。

当汉娜看见南丁格尔之后,说:“她似乎拥有一股难以言喻的精神力量,强烈而巨大。我只能说,对子她现在生病,与家人相处不睦以及内心愁苦的情形,我可以为她舒解,如果能让她接近上帝,一定会使她的生活充满祥和。”

南丁格尔非常尊敬汉娜伯母,她们两人开始密切交往,常在一起讨论人的精神生活和灵魂对神的归属问题。经过一段时期后,她已经渐渐发现自己应走的道路。

她在给汉娜伯母的信中写道:

人生如战场,必须奋斗不懈,与邪恶对抗;即使是在分寸的土地上,也要尽力争取最后的胜利。而夜晚正是神赐予我们安息与祈祷的时刻,藉着黑夜的安眠等待明天的来临。

天国的实现,圣国的来临,是为了拯救所有的人类,并非只为了个人的幸福与荣华。

只有善于利用生命的价值和意义的人,才配与天使同列。

天使的定义是什么?如果天使只是散播美丽鲜花的人,那么无知、顽皮的小孩子也可以称为天使了。

护士就像医院的女佣,她们必须清除脏乱和污秽,为病人洗身体,做人们厌恶、卑视,而不愿意受到感激的工作,但是我却认为这种有益于人类,使人类健康的工作者,才是真正的天使。

南丁格尔苦苦寻求着。当她写出这封信的时候,她的心中逐渐明朗了,她的使命应在病人中间。

自从那次上帝的召唤,已经时隔七年了。

后来,她写道:“我24岁之后,对于自己要做什么,要走哪条道路,就不再有任何迟疑不决了。”

当时,有朋友问南丁格尔:“你为什么不写文章?”

南丁格尔回答:“写不出一流作品,还不如不写。”

“但大家都认为你能写出一流的文章,如果你不写,不是太可惜了吗?”

“我认为生活和写作具有同等的意义,所以我选择力行的生活来代替写作。”

1844年的6月,美国慈善家塞缪尔·格利德利·豪博士夫妇来到恩普利庄园。他来到的当天晚上,南丁格尔约他进行了个别谈话。

南丁格尔在图书室中,单刀直入地向博士发问:“豪博士,你会不会认为像我这样的年轻英国女性到医院去服务,是件可怕的事情?你认为这种像修女一样,为慈善事业而奉献的行为,是不是妥当?”

博士诚恳地答道:“南丁格尔小姐,这在英国可能是少有的例子,而一般人也很难接受。但如果你已将此视为自己一生的天职,那么,我鼓励你走这条路。如此一来,你为他人奉献,也完成了自己的义务,这是不凡之举。我认为,身份高贵的妇女也可从事这个工作,你已选择了自己该走的路,神会与你同在!”

希望之光,燃烧在南丁格尔的人生之路上。为了慎重起见,她没有向任何人透露半句。她甚至清楚地知道,“医院”这个可怕的名词,一旦由她说出,势必惹起轩然大波。

因为——

自从有人类以来,照顾病人的工作,总是少不了的。而这种工作大部分都是由一般的主妇来担任,现在也一样。

直到基督教兴起时,社会上才产生了一种和家庭里的照顾工作不同的护士职业。约在两千年以前,耶稣基督以身作则,对邻人表示爱与奉献,这也是基督教徒的义务。而读圣经,遵守基督教义和许愿的早期基督徒,都互相争着想完成这种义务,尤其是照顾痛苦的病人。他们把完成这种义务视为对邻人的爱。

早期的基督教会给信仰真诚的女信徒一种“迪克尼斯”的身份,来照顾教区中的痛苦人。这就是在家庭之外,社会上最早有的照顾病人的形态。因此,“迪克尼斯”可说是护士最早的名称。由于基督教的圣经流传很广,并且抓住了人心,因此以很强烈的姿态,在欧洲逐渐散布开来。这一段时期就是中世纪的基督教兴盛时代。而从基督教中产生出来的护理工作,在整个中世纪都非常盛行。到了基督教拥有修道院,修女们所做的照顾工作,就代替了“迪克尼斯”。修女们属于女子修道会,她们访问一般人的生活并且照顾他们,也接受了教会和城市所建的大医院中的护理工作,因此,修女可说是护士的第二个古老名称。迪克尼斯和修女们照顾病人的工作,是一种信仰的行为,而不是职业,所以她们没有任何的报酬。还有,她们都没有接受过护理训练,所谓的照顾,只是一起为病人祷告,和后来在一般家庭里的照顾工作差不多。可是修女们放弃尘俗,为了信仰而生存,也为了爱神和爱病人而奉献,因此,她们成为众人所敬爱的对象。在那个时候,关于护理的工作,被认为是一种奉献给高贵的神的工作。但是在16世纪宗教改革以后,这种状况改变了。同样是基督教的新教,代替了天主教,而一般市民都接受了新的信仰,所以不承认修道院所持的教义。因此,当时欧洲许多的修道会以及担任着护理工作的修女团体,都失去了基督教会的保护,就很快地瓦解。而修女们的医院,也陆续关闭起来。可是对社会来说,照顾病人仍然是不可缺少的一种工作。这个时候,英国的产业革命开始了,劳动者大部分集中在都市,所以都市的人口急速增加,当然病人的人数也相对地增加,因此,非常需要医院。为了适应社会的需要,国家、都市和民间团体都在重建中世纪以来的医院……但是却没有护士。所以社会需要对抚养孩子照顾老人以及生活困苦的寡妇的护理训练。17世纪、18世纪、19世纪医院中的护理工作,一直维持着这种状态。有些国家由于基督教修女们的功劳,同时新教也产生了照顾病人的修女,虽然有点进步,但对整个欧洲而言,护理工作还是同样处于黑暗的状态。因为护士们都是下层社会的人,所以住进医院的病人,大部分也都是下层社会的人。因此,医院就成为一个令人害怕的地方。

当时,在杂乱无章的医院里,病人常常喝酒。而有些护士竟也和他们一起酗酒。由于护士们来自社会底层,未能接受良好的教育和职业培训,所以她们的工作被视为“低贱”的活。

从护理学史可看出,南丁格尔所处的时代,正是“护理学史的黑暗期”。

所以,南丁格尔深知,她的选择将受到重重阻挠。

于是,她秘密地进行自己的计划。

那一年夏天,全家到李哈斯特的时候,当地的农村正流行猩红热。

秋天,樊妮和芭斯要去尼可森姨母家,南丁格尔因为身体不适无法同行。

她在恩普利的家中,躺在床上不断写信、写札记。她详细地考虑着,慎重地计划着。她拼命寻找离家到医院中去的方法。她盼望着,也许汉娜伯母的到来,将帮助她解除困难,进一步达到自己的愿望。

除夕那夜,南丁格尔呆在自己房中,火炉的架子上正烧着一小壶咖啡,自己在一旁写东西。窗外是一片白雪皑皑的世界。月光皎洁,大地清冷。她看到冰雪覆盖的草原上有几只嬉戏的野兔。

夜色宁静,除了那几只野兔以外,她的世界仿佛一片死寂。但是,在威巴林的姨母家,正举行热闹的舞会。此时,她想象着自己身着粉红色、镶有黑色花边的晚礼服,在舞会中翩翩起舞……

顿时,她猛然警醒到,那些人类世界的虚荣心还没有从自己的心底消失。一种后悔的感觉油然而生,眼泪一颗颗滑落到她桌上的札记本上。

过了一阵子,南丁格尔的病体逐渐康复。表姐希拉莉来探望她了。

希拉莉也是家庭生活的牺牲者,她虽具有大家公认的绘画天分,却无法得到母亲的首肯,向绘画方面发展。每天忙着家务,教育弟妹。唯一获得父母同意的是可以到伦敦参加少量的“妇女绘画班”。希拉莉追求绘画艺术的愿望,是不可能有任何期待的。

南丁格尔和希拉莉单独相处了两天,她把自己许多心事告诉了希拉莉。但是,对于去医院服务的决定和爱“梦想”的习惯,却守口如瓶。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着。与豪博士交谈至今,已过了一年,而南丁格尔竟没有任何进展的迹象,她心急如焚。

这年春天,南丁格尔遭遇到了一个严重的打击。

亨利·尼克尔森最后一次向她求婚,并要求得到明确答复。她拒绝了。这使亨利伤心至极,尼克尔森一家人都对她很不满。他们不无公道地说,南丁格尔对亨利有过好感。梅莉安表姐中断了同南丁格尔的友谊,这一损失使南丁格尔极为痛苦。她不断地自责,自觉有罪,尽管她没有去怪任何人。

整个夏天,她陷入极端痛苦的深渊,精神受到严重的煎熬。

一直到家中两位亲人染上疾病,情况才有所转机。

8月份,因为祖母罹患重病,南丁格尔留在家中照顾。当祖母病愈之后,李哈斯特又传来老保姆盖尔夫人病危的消息,南丁格尔被允许前往照料。

虽然保姆仍是一病不起,撒手尘寰,但是这两个照顾病人的机会,却为心情恶劣的南丁格尔带来不少的慰藉和鼓舞。

这样,要想抹灭南丁格尔当护士的愿望,更是不太可能了。

秋天,她在疾病肆虐的村子里又照顾了一些病人。

南丁格尔向目标前进了一步。

她开始意识到,做护理工作,不光应具备态度温和、富有同情心、耐心等品格,还需要经过训练,要有一定的专门技能。但是她发现周围的人中,除了知道的护士一定是女性之外,没有一个懂得护理的方法。

她想,自己应该接受一些护理训练。

在恩普利庄园附近,有一个萨利兹伯里医院。主治医师法拉博士是一位思想开明的人,又是南丁格尔的老朋友。南丁格尔考虑,他也许能帮助她完成心愿。

但是,事情并不如她所想的那么顺利。

1845年12月,法拉夫妇拜访南丁格尔家。趁着这个机会,南丁格尔把自己的计划当众宣布。不料,引来了一场激烈的家庭风波。

当南丁格尔坚强而笃定地陈述了自己的意愿之后,樊妮恐惧、忿怒,泪水像决堤急流一般,她颤抖地狂喊,“你简直丢尽了自己的脸!”

姐姐芭斯张大了嘴巴,惊讶之极,接近于歇斯底里。法拉夫妇十分为难,因此也不赞成南丁格尔的计划,父亲威廉更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他想不通:这就是他钟爱的女儿?这就是研习多国语言、学习哲学、数学和在社交界人见人爱的弗罗伦丝?在失望之际,他跑到伦敦去了。

然而,受到伤害最深的还是南丁格尔。

事情的始末,将她从高高的山顶推入绝望的谷底,她的心随同她的愿望被击得粉碎!好不容易才燃起生命中的火光,一下子被狂风骤雨骤然打熄。她好像是黑暗中迷航的小舟,飘来荡去,毫无生机。

在给表妹希拉莉的信中,她写道:“我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我提不起勇气做任何事情,我连尘泥都不如!有什么力量可以使我丢掉罪恶的过去,重新振作呢?……”

6 可怜的弗罗

“我就像一堆垃圾、一堆无用的废物,一个完全失去知觉、毫无生存价值的死尸!我怀疑生命的意义……主啊!如果我能回到您的身边,或您降临人世,我不知道我是不是会要求您再把我送回到这个充满浮华、虚伪的生活环境里!”

由于母亲的反对,南丁格尔的抱负无法得以实现。在她伤心绝望的时候,写了这封充满厌世情绪的信给表哥希拉里。

南丁格尔反复向神祈祷,渴望上帝能赋予她实现目标的力量。她在日记中写道:“我苟且地活下去,却越觉得我的思想集中在一个点上,它愈坚定地引导我的灵魂。即使今生今世我无法完成这个心愿,在另一个世界里,我仍会继续努力实现我的理想。那是我内心渴望的天国,也就是唯一能接受、容纳我的家。如果神能助我达成愿望,我甘心付出任何代价,即使是离开我最亲爱的父母、亲朋,永无相见之期,我也愿意。”

就南丁格尔的一生而言,“时间”似乎有意和她作对。一切都进行得十分迟缓。

自从1837年,第一次听到神召唤她的声音,至1844年,找到自己的方向,已过了七年时间;再经过内心不断受挫交战,与家人周旋冲突,获得真正的自由服务天职,又是九年后的事情。这前后16年的时间,让南丁格尔不停地从挫败中站起来,将她由一位脆弱敏感的少女,逐渐淬励成坚强的女性。

现在,她正处于那心力交瘁的九年之中。

自从那场家庭风波之后,南丁格尔一直克制忍耐。事实上,她并未发挥自己坚持主见的能力。她可以轻而易举地拨开一切阻碍,但是,她却将自己像囚犯一般,关在“心牢”之中。她觉得,自己的主张是正确的,但受到的阻逆是上帝对她的惩罚,也许自己是个罪恶极深的人。她产生了自我怀疑。

“梦想”的习惯日趋严重,她随时可能进入空白的时空中胡思乱想。这一阵子,甚至梦想到自己和理查德结婚,并和他一同从事各种伟大的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