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应该想到的,肯定是为了清宁宫的那位。
这些年来,她一直冷眼旁观,知道这个世间能折磨到他的,也只有那个人了。
“您也知道,皇后娘娘的脚被冰雪冻坏了,陛下好几次午夜梦回都是抱着自己的双足惊醒。”刘长义曼声叹道。
“陛下自己说了,往后再也不见皇后,所以老奴也不敢说什么。”
离泪有些微诧异,他说再不见皇后?可是当真?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却开始心平气和了些。
若真能这样,终究也不负了自己这半生的默默守候吧?
十年盛宠,也该到头了吧!可是为了这一天,她付出的实在良多!
“刘公公,陛下唤您呢!”外面传来宫女的声音。
刘长义忙起身跟贵妃告退,快步往东暖阁而去。
“陛下!”进了绣帘,见他依旧坐在那里,神容倦怠,淡淡瞥了一眼,道:“你下去歇着吧,让贵妃进来。”刘长义躬身领命,片刻贵妃就到了东暖阁。
“过来坐!”他淡淡道。贵妃谢了恩,冉冉过去在他下首坐了下来,温言道:“陛下还是不适吗?”
他摇了摇头,右手扯着胸口的衣襟,眉头深蹙,气息有些不稳道:“朕这些日子正在适应呢,很快就好了。这便如同丢了一样顶重要的东西,开始的时候想着自然会难受,慢慢也就会习惯了。”
很小的时候她听过两句诗,是闻名于世的女诗人鱼玄机赠给邻女的,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鱼玄机的故事几乎是家喻户晓的,她一生都是为情所累,无论传闻中的她是如何放荡成性,她终究还是死了。那时候她便在想,是不是这世间男子都是无情的?
后来长大了,便有人告诉她,男子无情,富贵的男子更是无情,而富有四海,贵为天子的君王更加无情。在她还是王妃的时候,她的婆婆也就是当时的齐妃娘娘便告诉她,在后宫里寻找真情不过是镜里拈花,水中捞月。所以女人一定要放聪明,不要自寻烦恼!
若真的是她们说的那样,那么面前这个人又是为何呢?他为了一个女人苦苦痴缠十余年,却一直是甘之若饴,现在该到烦腻的时候了,可为何连放手都是那般的痛苦呢?
虽然她自负聪慧,但是有些事想不通就是想不通。
正在她垂首沉吟之际,一只略显冰凉的手握住了她放在膝上的右手,身子不由得颤了一下,抬起头时正对上那双幽黑深澈的眸子,“离泪,朕已经打算要忘了她,你一定要帮朕,好不好?”
她的心颤了一下,因为她从来没有在他身上看到过如此脆弱凄惶的表情,只是下意识的点头。这些年来,服从惯了,他说什么,自己多半都不会违逆的。
“朕知道,那必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是朕一定要做到。不就是一个女人吗?既然拿得起,便要放得下。”他失神般的喃喃道。
离泪抬手握住了他的手,柔声安慰道:“等过了年开春就举办一次选秀吧!那时候陛下想要什么样的女人都有。别担心,什么都会过去的,臣妾相信,陛下一定能做到。”
望着他带着深深倦意和颓丧的脸庞,她的心里没来由的一阵刺痛。初遇的时候他还是个英姿飒爽意气风发的少年,不同于其他皇子或跋扈恣肆或光芒耀眼,他是最为沉静的一个。知书达理,风度翩翩,虽是皇家贵胄,但却温润明朗,给人一种安宁沉稳的感觉。
可如今才不过三十来岁,竟然已经消沉颓丧的如同一个迟暮老人。虽然直到朝堂的事自是让他烦心不已,但终究,后宫才是最让他伤神的。
她更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人。她的存在,注定了就是他的劫。他躲不开也放不下,只是硬着头皮往里钻,然后遍体鳞伤也不知道退。
不过以后就好了,等过了开春,这后宫就再也不会寂寞如斯了!繁花似锦里,怎么样的绮丽旖旎都该风流云散了。
那么自己呢?自己还要一如既往的看着他去宠别的女人,然后默默扮演一个贤妃的形象吗?
想到这里,没来由的一阵烦躁和厌倦。
难道,这一生自己所期盼的都没有指望了吗?聪明如她,早应该看出来了,即便是没有了那个女人,自己想要的,还是未必能得到。
求不得,还是不得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