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国寺中的香客都已提前被清走了,不多时,一顶织锦桃花色的软轿就轻轻巧巧地停在大雄宝殿外面,随即两旁有人小心地打起轿帘,就见一只白皙的玉手从里面伸出来,长长的指甲上精心的涂着珠光色的蔻丹,食指上戴着一枚珊瑚戒指,翠镯环腕,微风甫过间,璎珞环佩丁冬而响,不见其人,先闻其声。
帘外侍候的丫鬟忙伸手去扶,轿中人盈盈走了下来,女子一身华贵的衣饰,宝髻庄严,凤钗步摇,戴着遮面的薄纱,脚上的软缎绣鞋鞋尖上绣着明灿灿的珍珠,莲步款款的向前行来。
她只一面搭着身旁丫鬟的手,往大雄宝殿中徐徐走去,一面四处环顾,仿佛在寻找什么人似的。但最后却是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进了大殿。
殿内供奉着漆金的佛像,两旁排列着十八罗汉,宝像庄严,女子缓缓揭开面纱,那一瞬间,似乎整个大殿都为之一亮。如此形貌,当真世间少有。
莲步姗姗,长长的褥裙无声地拂过地面,由一名丫鬟扶着,面朝佛祖,小心地慢慢跪在蒲团上,妃红色的裙裾散开,如同一朵娇艳的海棠,袖中双手合十,清音宛转,口中轻声念道:“信女薛氏,今日前来祈福,求佛祖保佑……”最后半句,却是杏脸微红,羞于启齿了。
随侍丫鬟会意,忙朝其他几人使了个眼色,轻轻后退了数步,垂手立在大殿门口守候。
“求佛祖保佑信女,得以用诚意打动王爷,使他回心转意。保佑我们夫妻,平平安安,白首偕老!”她微红着脸,绝艳的眸子中水盈盈,满含虔诚。
有风轻轻吹进殿内,那名随侍的丫鬟快步上前小心地扶起女子,其余几个则迅速为她抻裙理袂,女子伸手扶了扶发间斜插的步摇,然后接过丫鬟递来的三柱香,朝着佛祖拜了三拜,然后将香插到紫铜香炉里,又重新双手合十,轻轻拜了几下。
丫鬟笑道:“姑娘这样有心,佛祖自是会保佑姑娘,所求必灵!”女子苦笑着轻轻叹息道:“琪蕊你就别为我宽心了。”
她正是江王妃薛离泪,此次出宫省亲,特意来相国寺烧香拜佛,一是为了许愿,一是为了见一个人。
“刚才,你没有看到哥哥吧?”她有些黯然的问道。琪蕊点头,一边帮她重新戴上面纱,一边说道:“相国寺如此大,其中僧人更是多不胜数,我们怎么可能一下子就找到呢?不如这样,先去精舍稍作休息一下,奴婢找人去问问寺中的僧人。”
离泪点了点头,道:“也只能这样了。”于是,她在众位丫鬟的簇拥下出了大殿,早有知客僧在外面恭候了,见她们出来,忙走上前来,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今日天气炎热,女檀越请先到精舍休息,用些茶水再走吧!”
离泪忙 还礼,道:“信女正有此意,如此,劳烦大师了。”“不必客气,请!”知客僧带着她们往大殿侧方走去。
长安是帝都,达官贵人自是非常多的,所以捐的香油钱也是数目可观。所以,那些名寺几乎都辟有专供香客休息的房间!
将离泪安置好之后,琪蕊便跟着知客僧出来了,问道:“大师,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不知道大师可否帮得上忙?”
“女檀越请说,贫僧自会尽力相助。”知客僧面目慈和,缓缓道。“薛太傅家的离歌公子在贵寺修行,却不知他如今法号叫什么呢?”琪蕊问道。
“虽然相国寺有上千号人,但是离歌公子贫僧还是知道的。”知客僧面带微笑道。正当琪蕊面露欢喜之时,却听他继续道:“离歌公子数月前与本寺落发出家,法号叫做不念!按辈分,算是贫僧的师侄了。不念已经于半月前离开长安去云游了,却不知道何日才能回来!”
“啊?”琪蕊不由得失望了。
回报给离泪之后,她也是黯然,没想到还容易得来的出宫机会,本想前来探视哥哥,却不知终于还是错过了!
“罢了,我们走吧,天黑之前必须回宫。”她起身吩咐道,于是大家忙着都去准备了。
幸得她自幼家教甚严,这才养成了谦恭懂事、深明大义的性子,所以新婚月余,却也已经得到了婆婆萧妃的好感。她本就是个贤良淑德的女子,且冰雪聪慧,温柔坚韧,小心翼翼,步步为营,所以即便是险恶重重的深宫路,与她来说,也没有什么了。
唯一遗憾的是,她没能赢得丈夫的欢心。或者这边是她唯一引以为憾的事了。
犹记得红罗帐中、龙凤烛下初见的那一瞬间,只是短短的一瞬间,她便在心里确定了,这个少年,便是自己此后一生要治随相守的人。他温厚儒雅、学识渊博,虽不是明珠般璀璨夺目,却有一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气韵!
在她印象里,出身皇族的这些王爷们,即便不是飞扬跋扈、浅薄嚣张,至少也是长安市上那些纨绔子弟花花公子样吧!但却没有想到,她所嫁的人,竟是一个如此沉稳有教养的皇子,同她一般的知书达理、深明大义!
只可惜这个世间,总是没有过于完美的东西,而有些缺憾,是一开始就注定的。他的心,不在她身上。冰雪聪慧的她,怎么可能察觉不到呢?
她的哀伤溢于言表,但是萧妃娘娘在私下里开解了她许久,告诉她最是无情帝王家,所以千万不要去想真心真情,否则只是自寻烦恼!
这些道理,或许很多年后她会懂,但是绮玉年华、姿容绝代的她如何会甘心呢?所谓拜佛,也不过是心理上对自己的一种慰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