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苍凌从游戏连接退了出来，脱下游戏专用头盔VRGear，颓然的坐在床边。
这是一间明亮而整洁的房间，而此刻他却觉得自己的心像是坠入了混沌的深渊。
托利——张子言背叛了他们，把他们对他的信任像被抛弃的易拉罐一样踢到了九霄云外。这一切的动机仅仅只是那个隐藏任务的奖金。
[可是……隐藏任务到底是不是瓦尔里克的这个任务都不一定……托利你为什么……]
这个时候，摆在床头柜上面的手机响了。
“超级奶爸？早点洗洗睡啊，明天晚上还要再战啊！”电话里传来杨凯那张扬的嗓音。团长这简单的话语却让骆苍凌觉得倍感窝心。
“嗯，好的。”他应了一声，却拿着手机坐到了电脑前。
“怎么？睡不着的话随时可以找我聊天。”
骆苍凌点开了霜狼佣兵团自建的QQ群，却发现成员名单表里面已经没有了张子言的名字。张子言在一分钟之前自己退出了QQ群。
他回忆起托利的法术落在自己身上那一幕，他回忆起托利转身投靠朗修的那一幕，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匕首狠狠的捅了一刀。
现实里，张子言和他从小学开始就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游戏里，托利和他是一起冒险闯荡的好搭档。而现在，金钱把这一切都碾成了粉末。
[人与人之间，真的会存在所谓的信赖吗？]
“喂喂！骆苍凌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见骆苍凌没有反应，杨凯在电话那边嚷了起来。
“……对不起。我……”
没等骆苍凌说完，杨凯就打断了他的话，“小凌，你还有我们。”
杨凯的声音在这无声的电波里传播，冰冷的话语宛如宣战布告，“叛徒永远不会获得原谅。如果你觉得我和瑟希会心软，那么奈弗勒斯呢？那个家伙的脾气你知道。”
听到这里，骆苍凌明白了，下次上线就是霜狼和羽蛇的决战。而托利和朗修他们一样，是敌人。
[是敌人。敌人敌人敌人！]骆苍凌默默在心中告诉自己，[我也一样不会心软，绝不会对叛徒心软！！]
“嗯，我知道。”骆苍凌说，“不过我有一个请求。”
“说。”
“最后收拾托利的人，一定是我。”
电脑屏幕映出骆苍凌的脸，他推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看到一张写满仇恨与愤怒的脸。
“如果这是你的心愿，我会让你实现。早睡，晚安。”说完杨凯挂断了电话。
骆苍凌放下电话。这一刻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无数种他把托利击倒的画面。虽然他的角色是赞美系牧师，所拥有的攻击技能少之又少，但并非没有。
“托利……张子言……是你背叛在先，不要怪我无情无义！”
如果完成这个复仇，他是否就可以从那种被好友背叛的悲痛当中解脱出来？
他不知道。
善良的他，第一次产生想要去伤害别人的想法。
骆苍凌瘫软的坐在椅子上，他仰起头，无神的看着天花板。
[可是，就算完成这个复仇，也不可能改变子言背叛我们的这个事实，更不可能修复我们之间已经破裂的友情……世界上有多少人沉溺于复仇……就连这个虚拟世界里也是……死亡骑士阿洛伊修斯对席林其亚的复仇，对克洛西特联盟国的复仇。]
苦涩的种子卡在了喉咙那里，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复仇这个东西……究竟有多大的意义？]
骆苍凌深深的埋下头，无力的叹气。
[原来我也会产生复仇这样丑陋的想法……我以为我……]
这个时候，手机又响了。屏幕上弹出一条短信：
【对不起，小凌。请原谅我。你知道，我需要那笔钱的原因。等赢得了奖金，你想怎么揍我都行。这是我欠你的。】from张子言
几行字像一个拳头，狠狠的击中了骆苍凌的胸口，疼得他直不起腰。
[是啊，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你需要那笔钱的原因。如果再还不出你那个混蛋父亲欠下的高利贷，恐怕那些黑社会的家伙就真的会来找麻烦了。那些家伙，是什么都能干得出来。是啊我当然知道！！]
骆苍凌捏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但是，筹钱的方法这么多，为什么你一定要这样？为什么一定要用我对你的信任来填补金钱的空洞？为什么把我对你的信任当垃圾一样踩在脚下？]
“啊——！！混蛋！”他怒吼一声，对着墙壁猛的扔出了手里的手机。手机从墙壁弹落在地上，破碎的响声像是绝望的悲鸣。
[等这事情完了，我想怎么揍你都行？]骆苍凌干涩又讽刺的笑了，[但那个时候，我们都不再是以前的我们了。你明白吗？]
骆苍凌关了电脑，躺到床上把自己埋进被子里。
“下次见到你，我到底该用怎样的表情？你告诉我啊，张子言。”
骆苍凌伸手摸到摆在床上的VRGear，他出神的看着它。一分钟之后，空洞的眼神里已看不到任何神彩。
他坐起来，把VRGear像一个垃圾一样抛到了墙角，随后转身关掉了房间的灯。
“……再见，《苍澜挽歌》。我的游戏已经结束了。”
***
翌日。
林逸炜仍旧霸占着雷野的廉租房，对于这个小少爷的无法无天，雷野表示已经习以为常。看见林逸炜抱着薯片在床上啃得津津有味，雷野也不再惊讶了。听见这货各种嘲讽雷野低品质的生活条件，雷野也懒得吐槽了。
这位寄人篱下的前土豪才不知道廉耻二字怎么写，反正每天有吃有喝，还有“佣人”伺候着，日子还不错。
当然最舒服的是，以上这些服务都不用付钱。
倒不是雷野真心想免费。
当他跟这只蛀虫开诚布公的提出收费要求时，林逸炜从衣服口袋里面摸出几枚一毛、五毛、一元的硬币，甩到雷野手上。
“爷赏你的，拿去买糖吃吧。”林逸炜无比慷慨的说。
雷野面色铁青的瞪着面前这个死不要脸的混蛋，硬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有时候实在是气得没办法，雷野也萌生过将其海扁一顿，以解心头之恨的想法。但是，自从有一次看到林逸炜那八块腹肌之后，雷野果断放弃了这个想法。
让雷野最吃惊的并不是那八块腹肌，而是林逸炜肩上背上手臂上一些深深浅浅的伤疤。这些大大小小的证据纷纷向雷野证明，这个破坏他的生活秩序的怪兽一定是从墙壁外面进来的间谍，说不定当受到一定刺激的时候，还会变成60米高、会吃人的巨人。
“在我跟调查兵团取得联系之前，跟他战斗没有胜算。我还有守护希娜之墙的任务，哼，改日再战！”
雷野坚定的认为，这不是懦弱，这不是认输，这是作为一个精英士兵的合理判断。其名曰——战略性撤退。
于是一直处于“战略性撤退”这种debuff状态下的雷野，除了买菜煮饭打扫卫生以及人形洗衣机的功能外，偶尔还要被林逸炜恶意调戏。
两分钟前，雷野走进厨房，开始为今天的午饭作准备。但是很快，林逸炜又开始喊起了雷野的名字。
“小野妹子！！小野妹子！！”
“又怎么了！”雷野不耐烦的扯开嗓门吼了回去。
“过来，我有个很严肃的问题要问你。”听林逸炜的口气，这货似乎不是在开玩笑。
于是雷野放下正在手里切了一半的蔬菜，来到小厅里，看见了坐在电脑旁的林逸炜。
“要干嘛快说。”
林逸炜慢悠悠的转过头，像不认识雷野一样看着他问，“你……是gay？”
“我靠，你又抽什么风？我怎么可能是！”雷野翻了个白眼，决定不再理会这个疯子，正准备回厨房切菜，但又被林逸炜拦下来。
“那你怎么有这种视频？”林逸炜指指屏幕，上面播放的是毫无悬念的爱情动作片，不过其中的女性角色换成了如假包换的男人。
“我……！”雷野以为林逸炜故意捉弄他，但是转念一想，他的脑海里出现一个概率更高的可能，“潇潇……你居然用我的电脑下载过这种东西……”
“潇潇？那个在你这里住过的女孩？”
“嗯，对啊。”雷野朝着厨房走去，“顺便帮我把那些视频都删了。”
林逸炜照办了。他看着“正在删除”的读条，问，“你跟那个妹子一起住了几个月，居然什么都没发生？”
“没有。”雷野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我勒个去，怎么可能？你该不会是那啥有问题吧？”
“……你才有问题！！”雷野的似乎已经失去了跟林逸炜开玩笑的兴致，他板着脸回应了一句，“我和潇潇的事情，不用你管。”
林逸炜出奇的没有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他只是自言自语道，“所以说雷野你就是个猪头。”
删除干净之后，当他正准备点开那个叫“二次元穿越路径”的文件夹时，杨凯的视频窗口弹了出来。
团长的脸色看上去不太好，他开口第一句话就让林逸炜瞬间失去了跟他拌嘴的心情。
“苍决……骆苍凌他决定退出了。”
“……什么？”林逸炜呆住了。
在厨房忙活的雷野听到苍决的名字，就急忙冲了出来，“你刚才说苍决怎么了？”
“他刚才给我打电话，说他已经卸载游戏了。”杨凯扶着额头，显得有些沮丧。
“靠！一个个搞鸡毛啊！！”听到这个消息，林逸炜忍不住骂了起来，“先是哈维娜，人家有家庭，又怀孕了，还算情有可原。那托利这个叛徒算什么？苍决这个关头扔下我们算什么？？这些鸟人一个个都特么这么自私的？”
比起林逸炜，雷野还算冷静，“苍决他怎么解释的？他不会平白无故就抛下我们吧？”
“他说，他马上大学就要毕业了，要准备出国读研究生。所以再不开始准备起来，就来不及投递学校申请了。”
“呵呵，这回是拿远大前程作为借口吗。”林逸炜听完，不屑的耸耸肩，显然这样的理由并不能让他接受。
“不，我不相信。”雷野摸摸下巴沉思了一下，“苍决……骆苍凌不会因为这样的理由离开这个游戏。话说回来，这个游戏是由上线时间限制的，每天最多只有三小时。这点时间不算过分吧？”
“嗯，”杨凯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我猜他离开的原因是——失望。”
“失望？我特么还失望呢。”林逸炜正在气头上，声音越吼越大，“不就是被托利那个混蛋背后捅了一刀吗？至于反应这么大？苍决他的心是水做的吗？泼到地上，就捡不起来了？被伤害一次有什么大不了！是男人敢不敢坚强点！？”
“不，我觉得他是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托利，才离开游戏的。”雷野分析道，“你们有没有注意到，托利一开始就对那笔奖金有着特别的兴趣。先假设他是爱财才表现得这样，才背叛我们，那么苍决应该是恨不得立马回到游戏里找他报仇才对。可是苍决没有。倘若，托利有个迫不得已的原因才需要这笔钱。他和苍决是从小一起玩儿大的朋友，那么苍决很可能是知道这个原因的。这样的话，以苍决的性格，他很有可能就对托利下不了手了。他希望托利真的赢得奖金，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去原谅托利，所以他只能选择逃避。”
“好，这群白痴，我无话可说了。”林逸炜觉得有几分道理，但是他仍然无法完全接受苍决的选择。
杨凯听完想了想说，“雷野，也许真的像你说的这样。”
“谁没有苦衷？谁没有顾虑？不管是活在现实世界，还是那个虚拟世界，谁不是背负着满身荆棘在前行？”林逸炜抱怨起来，“我为了这个游戏，都被我哥逼成跟雷野一样的矮穷丑了。有家不能回，有五星级酒店不能住，有信用卡不能刷，有车子不能开。我每天宅在这个耗子窝里面，就为了当初跟你们许下的约定。连我都在坚持，为什么这些家伙说放弃就放弃？”
“喂喂，敢情少爷您每天吃我的喝我的，没收你一毛钱，你还委屈了是吧？”雷野真想对着这只蛀虫狠狠的挥几拳，但是想到林逸炜说不定就是潜伏在人类当中的巨人间谍，他还是忍住了。
“我不会放弃。我永远都是你们值得信赖的伙伴。”杨凯微笑道，“吃饭去咯。”
说完，杨凯关掉了视频通话。
“你呢？”林逸炜问，“要退出就赶紧的，不要等到了游戏里面再从背后给我一刀。先跟你说好，小野妹子，不管是哪种，我都会把你切成生鱼片下芥末。”
“我也是你值得信赖的伙伴，”雷野的回答毫不犹豫，但他又谨慎的加了一句，“不过我有个前提，你不能变成60米高的巨人，也不准吃我，更不能对人类的生存造成威胁。”
“这货在说什么……？”林逸炜不解的看着雷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