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唯见秋月白(宫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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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遮尔东望眼

珑染万万没有料到,太子会亲自来妙荼寺接她回去。

彼时她正捧着经书在树下纳凉,一面心不在焉地想着萱见何时会来,猛然听见宫人的禀告后容色一整,稍事理了衣鬓便匆匆迎了出去。

“臣妾不知殿下要来,有失远迎,望殿下赎罪。”

金鸢皱起了眉,越发看不惯她此刻全是恭敬的姿态,原来这三年的夫妻情分在她眼里也只是空设……他思绪一堵,遂又和颜悦色笑道:“还在生我的气呢?”

一番话说得就像是她因与他赌气才跑到妙荼寺来的。

但珑染早已习惯了他在人前的虚情假意,低眉顺目道:“臣妾不敢。”

又是这句话!金鸢僵硬地勾起嘴角,“夏季燥热,这寺里却是清静。”他顿了顿,道,“不如陪我四处走走吧。”

风清雾淡,在深山里已属难得的好天气。并肩的两人一路无话,直到金鸢首先开口打破了沉默:“昨晚是满月,你在寺里可曾望见?”

“嗯。”珑染略微颔首,却似没有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一径回忆道,“从前臣妾听母妃说,满月的晚上千万不能照镜子,否则会看到九泉之下的亡魂。”她先自笑了起来。即便明知那是吓唬孩子的话,却是真的相信过——“可后来臣妾对镜试过许多次都未曾见到母妃,想必她是极不情愿回来看臣妾一眼吧。她至死都……恨着臣妾呢。”

金鸢陡然停住脚步,惊异地看着她。

“因为臣妾说了一句不动听的话,最后竟一语成谶。”珑染垂眉笑笑,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波澜,“臣妾说……漂亮的东西一定不会长久。”

童言无忌,却换来母亲惊恐之至的眼神,也换来了长此以往的冷眼相待。直到后来她才隐隐知道,不仅漂亮的容颜不会长久,漂亮的感情也会有凋零的时候。

“臣妾曾经怨过母妃,认为她是在推卸责任,父王不宠她了,她岂能怪罪到臣妾头上……可现在臣妾时常会想,如果当时臣妾没有说那句话就好了,如果——臣妾乖乖学做一个聪明伶俐的孩子,三岁能识字五岁能背书,母妃也不会天天把臣妾关在房间里,不让臣妾在兄姐面前丢人现眼了……”说着这样的话,珑染仍是一脸淡静地望着金鸢,只是那双眼睛里有着他难懂的深意,“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身为子女最大的悲哀也莫过于此吧。”

她那欲言又止的神情令金鸢莫名有些恼怒,“你究竟想同我说什么?”

他再也受不了她这副无悲无喜的高尚姿态!明明近在眼前,却仿佛隔着天涯之遥——她明明知道很多事情,却故意藏着不说,让他去猜——他憎恨一切见不得光的事情!

珑染的身体微微一颤,摇头失笑道:“臣妾只是感慨一番罢了,殿下只当没听见。”

金鸢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咳”,他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蘅秋——”

突然眸中精光一冷,袖中短刃刹那飞出——“嚓”,粉碎了左前方投来的石子!而珑染的心弦也跟着一紧,这近在咫尺的危险她竟没有察觉到!

“小心背后!”

金鸢霎时惊觉后背一阵利刃掠风,珑染惊呼声未歇,那蒙面人的剑锋已及他后颈。这一招来得迅疾,任金鸢反应再快也来不及重新出刀,急忙侧头避开后方刺来的一剑,同时回臂反手,去勾敌人的手腕。那人身手矫捷,一刺不中立时变招,刷刷两剑,分刺金鸢双胁。

金鸢无法回身,只得飞身越过珑染肩头,双臂往前面树枝上一勾,身形大展,这才得空转过脸来。而对方也于瞬间猱身跟上,猝然一剑紧逼——“乒乒”!

寒光四溅,金鸢已经拔出随身的两把匕首,一手挡剑,另一手飞快削向对方手腕,双管齐下攻其不得不救,对方只得沉肘反打,又被逼得后退几步。这来去之间,两人以快打快,竟已交换了不下十招,但见刀光剑影,飞沙走石,招招都让珑染瞧得惊心动魄。

同时心下不断思索:这蒙面人起初的目标是她,因为知道她武功极差,原想只用一枚石子取她性命,可惜此招未中,他后来的目标便只有太子一人,想必是不想再在她身上分心。

这几经推理,珑染心里已有了数:刺客只有一个人,且根本目标是太子。

思及此,她竟心存一丝庆幸。幸好对方不是有备而来,否则十个金鸢都不够打的。

她又凝眸望向缠斗中的两人,双方实力不相上下,一时间难分胜负。然细看那蒙面人的招数时急时缓,甚至有些着力不稳,似乎并不擅长用剑?或者说——如果他使的不是剑,而是一种比较柔韧的武器,是否会更加得心应手?

脑中许多零碎的片段拼凑到一起,珑染恍然如梦初醒,原来——

但她来不及思考更多,突然而至的黑影已将他们团团围住,来的是辄音的人。

心里的那一簇火焰最终冰冷下去,珑染反而不那么在乎结局了,如果这就是两方阵营最后的对峙,那么金鸢必输无疑,而辄音也赢不了——鹬蚌相争,只有渔翁得利。

辄音便站在几尺之外,皮笑道:“二弟临死前还有佳人相随,倒也不坏。”

“确实不坏。”金鸢却是笑了,他的骄傲未曾让他流露半分畏惧的神色,“我唯一担心的,是未来的楼兰子民会变得像你一样阴阳怪气,不人不妖!”

辄音的面皮有一瞬急遽的抽动,那模样让珑染想起“狰狞”一词——她实在对这个男人无多好感。于是她上前一步道:“臣妹自知不得不死,恳请骊王殿下满足臣妹一个遗愿。”

她有意拖延时间,眼神从那些杀手脸上逐一扫过,一面默念起摄魂术的口诀,突然,“噌”的一声,身后有人长剑疾驱,刺向她后颈——仿佛早已料到她会留此一手,偏是不让她如愿!

“蘅秋!”金鸢飞身一扑,却快不过那人的剑。

珑染没有回头,不必回头也知道出剑的是那个人——

她也没有急着要躲,甚至微笑安然。已经够了——她已经尽最大努力去支持他,帮助他——那么,即使最后功亏一篑了也不会觉得遗憾了罢。她并非那么苛求完美的人。

只是——

脑中倏忽闪过一道身影,令她不由自主地动摇了下,那瞬——“当”,兵刃交错,凭空出现的人已为她拦下了那致命一剑。

珑染目不转睛地望着眼前的男子——“萱见……太医?”

“又是你!”辄音脸色骤变,这凭空出现的太医总是坏他的好事,“好,既然你们一个个都来找死——”他咬牙切齿地命令下去,“一、个、都、不、留!”

“刷——”

不知是哪一方先出的手,只见一片寒光遽闪,疾速扫来。萱见掠身拂袖,“嗖嗖”,竟是打出两枚石子,震断那些凌厉的刀剑。他面上并无明显的表情,但目光一片冷冽,“萱——”珑染才踏出一步,人已被萱见完全挡在身后。

“记住,我不会救你第二次。”

珑染蓦地僵在原地。那是怎样一种喑哑而低微的嗓音?一字一笃,仿佛拼却气力才说全这一句——“我不会救你第二次”——所以你不许再看轻自己的生命。

若你自己都不肯好好珍惜自己的性命,我宁愿不曾救过你。

萱见并没有用任何武器,他本就是个擅长以静制动的高手,从容微步,身姿飘逸。但辄音手下的那群杀手却也不容小觑,因而这番缠斗比预想中的还要持久,等到珑染隐隐察觉到不对劲时,三人已同时陷入一个七煞钩阵当中!

“夺”——前后左右四道金钩齐齐朝萱见狠抓而来,气势凶锐。萱见眼眸微眯,却不避不闪,待那左右钩尖近身时倏地扬袖,捻指成箭,真气游走于指尖,抵住金钩轻巧往外一推,“叮”,金钩被震飞,而那反弹的余力却将左右两人带到萱见身前——“啪啪”,顺水推舟就朝两人胸口各是一掌!

他似乎料准了这四道金钩来去之间毫厘的差速,紧跟着身子微侧,虚步一晃,指风轻灵如点水,那剩下的两个人顿时觉得手腕一震,穴位似被点住,初时只觉得手臂发麻,但那区区一点的后劲却大得骇人,须臾间整条手臂犹如削肉挫骨一般!

“呃啊——”两人痛苦呻吟,金钩随之脱手。

这一眨眼的工夫,萱见已连续挑了四人。珑染方想松口气,却在下瞬瞠大眼睛——

便在萱见右方,太子的双臂正被金钩死死缠住,动弹不得,而正前方一道金钩已直刺他的喉咙!萱见见状正欲上前施救,“嚓。”鞋子却被金钩的链子绞缚——与此同时又是两道寒光交错向他射来!

双双千钧一发之际,只闻“嗡”的一声响,一道极细的银光闪过,方巧切断了停在金鸢喉咙口半分处的那道金钩。金鸢死里逃生,体内真气一瞬暴涨,“呲啦”,硬生生扯出了缠在臂上的金钩!“还给你们!”他大喝一声,直接将钩尖插入敌人的胸膛!

“萱见!”

珑染猝然尖叫,眼睁睁看着那一道金钩扎入他的左肋——“喀”,穿透骨骼的声音清晰可闻。浑身的血液刹那凝固,珑染呆呆地站那里许久,许久,甚至不知道站在那里的自己究竟是死是活——

其实刚才她本可以救他,那根截下金钩的银针便是她射出的——那是她离开上古倾昙时主上所赠,“观音针”,旨在救人于危难之中。尤其是生死攸关之际,银针一出便能化险为夷。但——仅仅只有一次机会。

而她救的是金鸢。

那金钩穿透肋骨该是怎样的痛楚?萱见面色惨白,却半声不吭,霍然拂袖而起,竟生生用内力震断了那根金钩!

便在此时——

“保护太子殿下!”

太子的救兵已经闻风赶至,装束齐整的铁骑侍卫将辄音等人围住,局面瞬间颠倒过来。

或许不会有人会注意到,在方才那场厮杀中莫名失踪的两个人,一个是最初偷袭的蒙面人,还有一个便是辄音手下的杀手——即在双方阵营拼得你死我活时,珑染已暗暗用摄魂术指使那个人去皇宫引来救兵。

这条命已经不是她的,只要还有一线生机,她便会想尽一切办法自救。

“请殿下三思!”

朔凌殿内,太子妃盈盈跪地,“请殿下耐心等待,切莫现在就与骊王正面争锋。”

此时太子分散在外的军队已经全部调集回朝,意味着战争一触即发。

“哐啷”,金鸢甩袖扫落桌上的茶盏,气得浑身发抖,“你竟然让我等?!我已经容忍他那么多次,你竟然还让我等?!我没有那么多条命等他!”他转身指着她的鼻子骂道,“我不像你,吃了亏只会装哑巴!妇人之仁!”

珑染低头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承认他骂得在理,等他稍微平静下来才接着又道:“臣妾一介女流,对朝廷政事本不该妄加言论,但臣妾始终惶恐难安,担心殿下中了渔翁之计。”她态度卑谦,但说话有条不紊,“殿下心中应是有数,想当皇帝的并不止骊王一人。”

金鸢不屑冷笑,“他们也配成为我的对手?”他自然清楚这个皇位有多少人虎视眈眈,但那些不成材的兄弟根本不值一提。

“臣妾入宫三载,深知楼兰女子的智慧与骄傲,可谓‘巾帼不让须眉’。不知殿下可曾设想过,有能力成为一国之主的不一定是位皇子,而是一位……公主?”清楚望见对方脸上的震惊与不可置信,珑染轻叹一声,“臣妾不敢妄言自己的推断一定正确,但请殿下能够听臣妾把话说完。不知殿下可还记得,祀神台的那场庆典,臣妾本欲相救,却在最后一刻被点住穴道不能动弹?”

金鸢隐隐预料到她将要说什么,“难道是……”

“当时樟芮公主冒死相救,臣妾本心存感激,但后来臣妾却发现——有她在旁相助,殿下反而显得更加吃力,且到最后的危急关头,樟芮公主所处的位置原可出手相救,可她没有。”珑染依然平心静气地说下去,“若臣妾没有猜错的话,三日前偷袭的蒙面人也是樟芮公主。”

樟芮擅使九截蛇鞭,而那日偷袭时却有意换成长剑,便是不想在太子面前暴露身份。

整个皇宫的人都知道,金鸢太子与樟芮公主虽非同母所生,但交情笃深。而樟芮公主平日里也最喜欢往东宫这边跑,表面上与几位姬妾嬉笑玩闹,从来不谈正事,根本目的是为了掩人耳目,以助她在暗处招降纳叛,养足势力。

而萱见,原本也是樟芮公主的人。他与辄音交好,便是为樟芮公主充当说客,联营结派。

思及此,珑染心里竟有一丝怅然,她其实是输了萱见的——他帮助樟芮是为了整个焉耆国,而她帮助太子却只是为了个人恩怨。若论文韬武略,樟芮公主并不输给太子,何况她还有萱见这样的谋士……这几日里珑染时常会想,若是摒弃了一切过往,她其实真的没有足够的理由去反对樟芮称帝。或许,她也会站到萱见一边吧。

但这一切不过是她心怀歉疚的表示罢了,因为她不可能会改变自己的立场。

“这些……只是你的推测?”金鸢闭了闭眼,手指紧握成拳。

“臣妾去妙荼寺本不是为了静心。”珑染垂了眼眸,道明真相,“臣妾听闻楼兰皇室自古以来有个传统,每一任太子即位前,都会先去妙荼寺烧香拜神,并在天玑楼内的‘山神木’上雕刻自己的名字,意为遵照山神旨意登基为王,对外名正言顺。”

而她那日去天玑楼便是为了寻找其中所藏的“天机”,最后发现——“那块山神木上有个‘音’字,而殿下的名字……已经被抹去了。”

金鸢“啪”地一拍桌几,“那帮该死的僧人!”那山神木本藏在天玑楼层层机关之后,若没有住持大师的指引,怎么可能轮到辄音去刻自己的名字?

他倏然眯起眼睛,冷冷望着珑染,“你又是如何亲眼见到山神木的?”

这一闪而过的念头让他心惊了半分,原来这三年来一直是她的伪装——她怯懦,是因她无心惹是生非,她平淡,是因她深谙象齿焚身的道理。而当所有人都陷入权欲的厮杀时,她却在暗处不动声色,静窥其变。倘若她并非自己这边的人,该会是怎样大的威胁?

“殿下更应该知道的是臣妾究竟发现了什么,而不是如何去发现的。”珑染叹了口气,言语里微微有些凉意,“臣妾做到这个地步,难道还不足以被殿下相信吗?”

金鸢皱着眉,许久不回答,“……说。”

“臣妾发现‘音’字不止一个。”珑染这才继续道,见金鸢眼里露出鄙夷的神色,她摇头否然,“臣妾原本也与殿下所想一致,骊王是想当皇帝心切,才会刻了那么多遍,但后来臣妾才知自己想错了,因为那‘音’字不多不少,正好有十个。”

金鸢的脸色陡然一变。

“十音为‘章’,而章字刻于‘木’上——”答案不言而喻,“樟芮公主自然是想名正言顺地称帝,却又担心太过昭然,便想出这个法子刻下自己的名字。只是……”珑染眸光微漾,似在思索。当真相水落石出的那瞬她不是不惊叹的——同为女子,她无法不佩服樟芮公主能断大事的底气和深藏若虚的智慧,但有件事她始终想不明白,为何那日樟芮会亲自出面刺杀太子?这并不符合她行事谨慎的作风——她本是那种没有十足把握就绝对不会出手的女子。

但珑染没有问出心里的疑惑,只道:“如今樟芮公主就等着殿下与骊王争个两败俱伤,而她便可以坐收渔翁之利。”她缓缓起身告辞,“臣妾言尽于此,望殿下三思。”

“蘅秋——”金鸢突然唤住她,迟疑了下,“你觉得我会怎么做?”

“其实殿下心里已经有数了,不是吗?”珑染却是笑了,似不经意道,“殿下……是容不得任何人的背叛的。”这就是他的绝情之处,他一定会先将矛头对准樟芮公主,而且绝不会留半分情面——因为在太子心里,背叛的亲友比生来的敌人还要可憎,“骊王本是个经不住诱惑的人,殿下若肯拉下脸皮来说几句好话……”

她却犹豫着没有说下去,太子的脾气她是清楚的,要他对一个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仇人说好话,简直比登天还难。但辄音……却实在是个无可救药的家伙,如今就巴不得要与太子争个鱼死网破呢——但他明明不可能会赢。

“我自会有办法让那个蠢货开窍的。”金鸢突然道。

珑染原本踏出的脚步一顿,他这样说——是同意了要稍作让步?她微微一笑,心里有些难得的好的预感浮上来,或许……这世间也是有两全之法的。

“臣妾等着殿下的好消息。”

她甚至没有回头便匆匆离去。因为在那之前——她还有更紧要的事情要做。

傍晚的时候,廊外下起细雨,是那种散碎的珠儿雨,于七月的天却是极少见的。雨珠子落地久了便积成了洼,捉到一点灯笼的微光,一面粼粼闪着,有些像是舞伶脚下洁白不沾尘垢的银丝履,踩着矫情却偶尔动人的曲律轻飘飘便转到了那厢。

萱见负手而立,望着远处一川烟雨,他已连续三日没有进宫了。

“啧啧,一个治病救人的太医,到头来居然沦落到要为自己疗伤。”有道幸灾乐祸的声音自旁边传来,樟芮笑眯眯地探出一张脸,“我猜啊,那一道金钩不仅伤了你的身,还伤了你的心吧?妙哉妙哉!”她拍手叫好,往他受伤的胸口瞄去两眼。

“公主应当专心运筹帷幄之中,而不是与臣聊天。”萱见平淡道,分毫不受她言语挑衅。

“哈,说得好!作为一个军师,你理应为本公主出谋献策,也不是在这里伤春悲秋吧?”樟芮气势汹汹地一指他,“白哉!你背信弃义临阵脱逃,本公主应该治你何罪?”

萱见不说话,或许根本就无心与她分辩,一副任凭她发落的坦然态度。

樟芮陡然泄气,“为什么要背叛我?就因为……我对她出手了?”抬头望见他眼底一片漠然,她终于忍无可忍地叫起来,“因为辄音不相信我!他说,我必须做出一些行动,证明我是真的想要与他合作。我只能冒险走出这一步——”所以她那日会在妙荼寺偷袭金鸢,且两度想置珑染于死地——却因此激怒了他。

他曾说过:不许伤她。任何理由都不许。

萱见徐徐看她一眼,道:“你说谎。”

樟芮的身体蓦地一颤,咬住嘴唇。

“天色不早了。”萱见淡淡出声,意在逐客。他甚至——连真正的原因都不想知道,“公主养兵千日,步步为营,集天时地利与人和。即使太子与骊王联手,也未必就能稳操胜券。”倒是不轻不重地宽慰了她一句。

“你明知道……我绝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樟芮惨然一笑,薄雾笼罩着她容颜,半明半暗看不真切,“事到如今,我必须对我的一兵一卒负责,我……会带他们离开这里。”她突然哈哈大笑而起,眉眼里有着男儿的潇洒与不羁,“不过一切还早得很呐,就算他真做了皇帝,他日本公主再杀回来谋朝篡位也不迟!哈哈哈……”

等到樟芮转身离开,萱见才发现她的后背已然湿透,这才想起来——她刚才,离栏槛很近,便一直背对着斜风细雨,像是故意要任冰凉的雨水浇在自己背上,借此冷却自己的情绪——他知道,她恨他,她恨不得杀了他。

但他依然欣赏那个女子。这几年来他们知己知彼,却无关****。

——你说谎。

——是的,我在说谎。我只是为你找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弃我而去。

雨势渐渐大了,沾在面颊一层水意,寒而冷的慌。萱见转身正要进屋,却在望见延廊尽头的绿衫女子时脚步一滞。

“我……来看看你,”珑染神色拘谨,想要看他却不敢看他,“你的伤……”

萱见径直进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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