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喜欢你
夏日的校园里，大片的丁香花散发着怡人清香，绚烂的阳光穿透香樟树叶片的缝隙，斑驳地投射在整洁的小路上。
小路直通着大片白色宿舍楼，星期日的午后，尤显得进进出出的人们格外慵懒。逛街或者打球，在热烈的中午，都不如睡一觉来得舒服。
然而某间男生宿舍紧闭的门扉后，却是完全相反的热火朝天。
“你们快点准备！她马上就到了！要是谁敢搞砸了，我不会轻易放过他！”叉着腰站在地中央叫嚣着的人一身清凉夏装，款式虽简洁，却件件价值不菲。
“知道了知道了。”四人间的宿舍，剩下的三个男生都在各自忙着，其中一个一边穿衣服一边连声应着，“罗熙，不过是个女人，干吗这么在意？”
叫嚣的罗熙脸色更凶，“少废话！要不是她为了了解我，一定要见见我的舍友，我才不会让你们几个家伙有见她的机会！尤其是你——”他烦躁的目光忽地鄙夷起来，斜睨着窗边正慢条斯理做着什么的男生，“贪污犯的儿子，快点换衣服！”
被点名的人抬起头来，略长的黑发下，白净清秀的脸上表情平静，“我不用换。”
“什么？！”罗熙大叫，上上下下打量他身上的白衬衫黑裤子旧球鞋，眼中鄙夷更深一层，嗤笑道：“我忘了，你也就只有这一身衣服。待会儿见了她别说话，该滚的时候就滚！”
这样刺耳的话，他仿佛没有听到一般，继续低着头，做自己的事。他背对着三人坐着，在没有人看到的地方，他摊开的手掌中，静静躺着一枚褪了色的小熊胸针。
电话铃声响起，罗熙激动不已，“湛露！我在等你呢……你到了？好的好的，我们马上下去……”
听着罗熙的声音，温既零抿起唇角，五指收紧，下意识地朝打开的窗外望去，外面风清云淡，绿树成荫，宿舍楼下，一辆水红的脚踏车那么显眼，旁边站着一个纤瘦高挑的女孩，一身雪白衣裤，束起的黑发仿佛闪着光。
靠窗向外望着的少年忽地觉得眼睛一酸，微微眯起来，手中紧握的胸针硌得掌心微疼。
罗熙的喊声已在门外，“快点！别磨蹭！”
终究还是要见到……早在罗熙好多天前大叫着找到完美女朋友起，他就屡次听到湛露的名字，起初以为只是巧合，直到无意中看到罗熙手机上的照片，才发现，世界真的只有那么小……温既零慢慢站起身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一身打扮，总是无波的黑眸里浮起一层说不出的涩，跟着走下楼去，遥遥看到白衣黑发的纤秀身影，只觉得胸中灼烫，好似在这一刻，回到了七岁的那个晚上，梦幻般的花园里，白裙的小天使笑意盈盈。
“湛露湛露！我来了！”罗熙一改平素的趾高气昂，温柔不已，看得大家目瞪口呆，白衣的女孩扬唇微笑，犹如花朵骤开，美得叫人吃惊，她把这三人一一看过去，目光最终落在最后面那人的身上。
许湛露清湛如水的目光忽地定格住。
温既零叹了口气，抬起头来，平静地露出一个微笑。
许湛露的表情极其认真，沉默了半天，盯住温既零一字字问：“我五岁那年七月九号的晚上，你在做什么？”
“……我在某人挖好的陷阱里。”
“我八岁前最喜欢的东西是什么？”
“有蝴蝶结的发卡。”
许湛露屏住呼吸，“我上初中时的交通工具是什么？”
温既零无奈地笑了，“是我的自行车。”
再也没有问题了，白衣的女孩似乎把周围一切都当成透明，直冲着白衬衫黑裤子的少年疾跑过去，一把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脸颊边恶狠狠咬了一口，咬牙切齿，“你是零零！”
温既零张大眼睛，感受着熟悉又陌生的体温，没有想到，再见她，会是这样的画面。
四年了。四年前，爸爸入狱，不过半个月就传来消息，他在狱中自杀。所有家产全部充公，他退学，和妈妈一起无声无息离开了那座城市。
已经不知道什么叫做辛苦，他尽自己的一切能力打工赚钱，坚持读书，四年过来，早已习惯了冷嘲热讽，白眼辱骂。他知道自己站在深深的泥土里，而他的天使，依然在云端，永远都无法再见。
他心里明白，哪怕有一天偶然遇到，她也只会目不斜视，满身骄傲，不会发现他是谁，更不会……重新拉住他的手。
然而在拥抱的这一刻，剧烈的心跳声犹如惊雷，他脑子里盘旋了四年的胡思乱想顷刻间全部消失，只有她带着馨香的体温，和熟悉的呼唤。
清晨的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温既零皱眉睁开眼，才发现自己竟靠着墙睡着了。他快速站起身，轻轻拧开门把朝里看了看，幸好，湛露还没有醒来。
看了看墙上的时钟，早上六点。
他洗漱妥当，走进厨房，熟练地准备她喜爱的早餐，营养健康，而且不会发胖。
六点半左右，他侧耳听到浴室里有叮叮当当的声音，知道是她起床了，时间刚刚好，早餐刚热气腾腾地上桌，许湛露就打着哈欠坐在餐桌旁吃得慢条斯理。
“你今天有工作吗？”许湛露随口问着。
温既零点点头，“上午要去片场，新片的进展不太顺利。”
许湛露没有继续说话，或许刚刚的发问也只不过是太过无聊的一句消遣，并没有真的在关心他。
吃完早餐，打扮妥当，再次从房间走出来，许湛露又是那个精致骄傲的绝世大美女，永远受人疯狂追捧的T台女王。她戴上太阳镜，手指搭上门把。
一言不发，她便要走了。
温既零站起来，看着她完美的背影，忽然有种冲动压抑不住，梗在喉间的话冲口而出：“今晚来吃饭吗？”
许湛露背对着他摆摆手，“不了，晚上有约。”
是和那位影帝么？
温既零的眉峰不由自主地锁紧，喉咙有些干，眼眶也隐隐发痛，她的手指已经转动门把。
“湛露！”
她奇怪地扭回头来，“还有什么事？”
温既零还系着围裙，黑头发没有做任何造型，软软伏在耳畔，他动了动淡色的嘴唇，低声问：“……当初，在学校里，为什么会认出我？”
许湛露唇角一弯，仿佛在嘲笑他的问题，“因为你就是你。”
“为什么……”他皱着眉，决心把自己长久压在心底的问题问出来，“愿意认出我？”他那时的模样，明明该在她高傲的眼中失去朋友的资格……
许湛露听了，嫣然一笑，看不到眼镜后的眼神，但翘起的唇角已然十足漂亮，“因为你呆呆的样子很有趣，跟小时候初次见面的时候，一模一样。”
七岁时，他掉进她的陷阱。
十八岁，他同样是她的手下败将。
随意地扬扬手，她漫不经心笑道：“小朋友，别想那些陈年往事了。上次的事我虽然原谅你了，但是你要小心，不准再犯！”说完后，大门“砰”的一声，把她窈窕的身段彻底地阻隔在门外。
电影《美梦如织》拍摄现场。
今天拍摄的是男女主角暧昧时期的片段，女主角穿碎花的布裙子站在三楼的阳台上浇花，男主角牵着自家毛茸茸的大狗在楼下经过，阳光洒了他满身，照亮了女主角的眼睛，浇花的小壶一歪，洒到楼下晾着的衣服上，她回过神，吐着舌头连声道歉。
本该是一幕温馨而清爽的画面，可女主角楚筠穿着小裙子站在阳台上时，凉棚底下与导演并排坐着的编剧温既零却皱起了眉头。
导演余光看了看温既零的反应，立刻大手一挥，“卡！”
女主角本来已经黯淡的眼睛更加沉寂起来，连忙放下小水壶，拘谨地搅着手指，不敢抬头。
导演拿起大喇叭朝着站在三楼的楚筠大喊，声音响彻片场：“楚筠！你现在拍的是浪漫爱情戏！不是苦情戏！你那一脸痛苦的表情最好给我收一收！”
温既零身上的亚麻西装半卷着袖子，修长的手指握着剧本，听着导演的喊话，眉却似乎皱得更紧。
楚筠连连点头，满场的工作人员和演员的目光火辣辣集中在她身上，她不敢抬起脸来，听着导演一声令下，赶忙强迫自己进入状态。
温大编剧手中的剧本忽然“啪”的合住。
导演手一抖，再度怒喝：“卡！楚筠你给我下来！”又转头看看温既零毫无瑕疵的侧脸，吞了吞口水，无奈说：“她是个新人，最近闹了些丑闻所以……”小心翼翼解释着，楚筠已经低眉顺眼站在跟前。
片场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集中在这里。
温大编剧双手随意地搭在一起，微微抬头目带审视，绝不亚于最红偶像的脸在阳光下显得尤为俊秀，墨黑的双目却凌厉非常，再不是昨天夜晚浴室中独自呕吐的苍白大学生，相较之下，低头站着的楚筠就像灰溜溜的小动物。
温大编剧略微动了动嘴唇，众人一阵紧张，心都跟着提起来，不知道素来眼中容不得一粒沙子的大编剧会怎么数落这不在状态的失职演员。
然而他却微笑了，众人还来不及屏息惊诧，他温声出口：“楚小姐，你恋爱过吗？”
楚筠一愣，头低得更深，好半天，微微摇头。
温既零点点头，“我知道你最近的私生活出了一些问题，来到片场，心理压力更大。可你为什么不换一种想法，与其深陷在‘楚筠’的纠葛里，何不趁此机会，把自己变成戏中的‘哲菲’，体会那种恋爱的温暖？”
楚筠的身体微微一颤，垂在身边的手掌渐渐握紧。
笑容更深，好看的杏眼因为笑而略略扬起了眼角，温既零全然不知道自己的模样已经让周围众人的口水滴答而下，“不一定要恋爱过才演得好爱情戏，爱情是让人温暖的东西，只要你想着生命中美好的记忆，那种爱的感觉，自然就会浮现出来。”他看到楚筠慢慢抬起头来，通红的大眼中泪光闪闪，他抬了抬身，慢慢问道：“楚小姐，你能做到吗？”这一刻，他的神情严谨却也温和，不容置疑，然而循循善诱。
片场一阵吸气声。这就是让那么多大导演大明星爱不释手的温编剧啊……他不会暴跳如雷，不会骂人打人，但他的话会让人不由自主地听从。
楚筠喘着气，忽然抬手揉揉眼眶，用力点头，“我明白了！”说完鞠了个躬，主动要求化妆师补妆，然后积极地回到阳台上，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个轻松的微笑，对导演点点头。
往后的拍摄，一切顺利。知道不会再出问题，温既零索性在暖煦的阳光里眯起眼睛，阳光在微合的睫毛间错乱成一片彩色的光圈，飞快地变换，最终，变成一张娇俏而骄傲的容颜。
他想起自己刚刚的问题，你恋爱过吗？
如果换问自己，他大概也只有像楚筠一样，低头想了好半天，然后再摇头。
那算是恋爱吗？从小到大，只是单方面地对她宠爱、百依百顺，希望满足她的一切愿望，让她开心，然而……他心里清楚得很，对她来说，他不过只是个呆呆傻傻，很有趣很好玩的玩具。
哪怕知道只是玩具，他也从没有要离开她……
温既零半眯的眼中流出痛苦之色，眼睫更加地垂下来，扣在一起的十指收得更紧。
本以为十五岁一别再也无法见到，曾经那些年就只当作最珍贵的记忆尘封在心底，可是在那年夏天，她冲过来拥抱他，他就知道，自己因为那一刻的接纳而万劫不复。
爱她很多年，但对她来说，他什么都不是。
一星期前，他在片场忙到昏天黑地，一整天没有吃东西，晚上要继续与导演和演员讨论情节台词。她突然打开电话，说要去他家吃饭，他只好一点点解释他的现状，而她只问了一句，你到底能不能回来？
他回头看看片场的紧张，沉默了半天，轻声答复：“湛露，对不起……”
不等他说完，那边直接挂断电话，从此再打，无人接听。
整整一个星期没有再联络，直到昨天晚上，接到她的电话，他急急忙忙跑去酒吧，见到的，依然只是她玩笑着的冷淡的眼。
心尖上的痛感开始麻痹，温既零望着镜头前女主角楚筠对着高大的男主角向华霏展颜微笑，忽然有些茫然，不知道这样的痛还要持续多久。
湛露永远不会以恋爱的心情看待他……那么这样困扰着的自己，到底还有什么力量坚持下去？是否自己沉埋的爱，对她来说只是累赘和厌恶，若有一天被她看穿，会像小时候那样，被彻底地讨厌吧？
猛地打了个寒战，温既零仓皇直起身来，正好一个镜头顺利结束，片场一片鼓掌声，楚筠脸颊微红，受宠若惊地对各路工作人员鞠躬。时间差不多了，导演大喊“收工”，侧过头来对他寒暄，邀他共进午餐，温既零微笑着摇摇头，他并没有食欲。按了按眉心，收好剧本起身准备离开，忽然觉得眼前的阳光一瞬间被遮住，瘦瘦的身影站在自己面前。
温既零抬头一看，是楚筠紧张的小心翼翼的脸，她搅着手指，在他面前深呼两口气，才闭起眼睛鞠躬说：“谢谢你！编剧大人！”
温既零忍不住笑了，“楚小姐是忠实的日本漫画迷吧，什么编剧大人，叫我温既零就可以了。”
她还在鞠躬，满身虔诚，还带着少女的紧张羞涩。
“不用谢我，你今天的表现很出色。”他点点头，“下午再见。”
“不，请等一下——”他刚转身，后面的女孩子就跟上来，声音干涩，仿佛下了极大力气，“今天中午，让我来请客好不好？”
温既零诧异地回过头，拒绝的话都已经到了唇边，可一眼见到中午炽烈的阳光下单瘦的女孩子半弯的腰，晃成金色的发顶，看到她抬起头来，满眼的真诚和鼻尖上满满的汗珠，不由得有些心软。
“我还有好多问题想向编剧大人请教！请帮帮我！可不可以……不要拒绝？”是可怜兮兮泫然欲泣的语气。
温既零的眼底软化下来，到底还是点了下头。不过一顿午饭而已，何必让这好不容易振作起来的新人演员太过失望？一高一矮的背影渐渐消失，没有谁注意到，不远处的树丛里，有一台隐藏很深的相机被连续地按下快门。
许湛露今天并没有太过繁忙的工作，除了拍摄最新的杂志图外，就是下午来到星云电视台接受专访。
许湛露的职业是模特。
要严格说起来，模特只是属于时尚圈，而与娱乐圈的关系并不大，她们是移动人偶，每天在不停地登台和换衣服中渡过，要保持身材，想尽办法让自己青春永驻，终日奔波，并非让人追捧仰望的职业，与歌手演员全然不同。
然而每个圈子，都会有那么一两个特例，许湛露，更是模特圈中特例中的特例。
所谓天之骄女，从小泡在蜜罐里，被人捧在手里当珍宝，走到哪里都众星捧月，想要什么也手到擒来。让人艳羡的家世，永远成为焦点的容貌，她的骄傲，骄纵，全都有着雄厚的资本。
许湛露，就是这样的天之骄女，她的身边无时无刻都有光环围绕，这样的女人，站在摄像机前，自然会成为暴风中心。关于她的新闻，毫无例外会成为人们争相关注的热门话题。
今天会来到星云电视台录制节目，只是因为主持人简月琪是她的至交好友，否则，她大概会对这种邀约直接拒绝。许湛露坐在化妆间里，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觉得很是无趣，翻开手机看了一眼，未接来电未读短信倒是不少，但没有一个感兴趣。
化妆室的白色门板轻声一响，一个鲜亮的人影飞快地闪进来，扑到许湛露身后，轻轻蒙上她的眼睛。
许湛露顿时展颜笑开，握住这双手转过身来，颇有些撒娇的意思，“月琪，你怎么才来！”
简月琪一头过耳短发干净利落，穿红蓝相间的衣裙，活泼俏皮，笑眯眯解释道：“大小姐，节目马上开始，我要是不好好准备，肯定会被台长揪住耳朵大骂，现在这还是偷偷跑来的呢。”
许湛露故意说：“我才不信，自从斯欢公开了你俩的亲密关系，无论是圈子里还是电视台，谁还敢跟你为难？”斯欢这两个字，是服装圈时尚圈最炙手可热的名字，他是位屡获国际大奖的出色设计师，许湛露当初也是因为工作结识了这位英俊迷人的设计师，才与他的亲亲爱人简月琪小姐成为密友。
简月琪脸上一红，别扭起来，“大小姐，不要说他了，我们快走吧，要不然台长会发疯的！”
灯光摄影全部妥当，主持人嘉宾并排而坐，粉蓝色的小沙发精致漂亮，录制现场布置美轮美奂，与许湛露的一身装扮非常相称。两个年轻女孩私下是闺中密友，工作起来的默契自然无可比拟，轻轻松松，有张有弛，现场气氛好极了，连摄影师都看得入迷不已。
这档节目是一档娱乐新闻类节目，偶尔会邀请像许湛露这般极受欢迎的嘉宾共同担任主持，期间也会介绍和点评最新的娱乐资讯。两人闲聊片刻，插入今天节目的第一条娱乐报道。
大多是些唱片发布会的介绍，开机仪式，哪位大牌又有了新的绯闻之类，两人有说有笑，气氛轻松，简月琪笑眯眯切到下一条新闻，“这是刚刚收到的一条最新报道，著名编剧温既零——咦？”她含笑的声音忽地卡了一下，节目出现瞬间的冷场。
许湛露直觉有些不对，是他的消息？怎么月琪不说下去了？
简月琪复杂地看了她一眼，迅速地重新挂满笑容，转向镜头，继续说：“这好像是温编剧成名多年来的第一条桃色新闻哦。根据最新报道，今天中午，在电影《美梦如织》拍摄现场，新人楚筠对温编剧百般殷勤示好，温编剧不但没有拒绝，两人还相携离去共进午餐，让我们来看看现场拍到的照片……的确是温编剧和楚筠没错……”斜看了一眼脸色已经骤变的好友，简月琪心里猛叹气，但还是要继续保持微笑说下去，“新人楚筠最近夜店陪酒丑闻缠身，现在又与温编剧传出桃色新闻，引起了很多网友的关注，关于这件事的后续发展，我会继续为大家报导……”
“啪”的一声，许湛露手中拿着的漂亮的塑料小道具被折成两段，她完美的容颜冰封，站起身来，把手中的废品往地上一扔，转身就走。
现场的工作人员都吓了一跳，简月琪似乎料到了这个结果，赶紧起身追上去，“湛露，不管怎么样，把节目录完再说。”
许湛露回头对她嫣然一笑，可惜笑意不达眼底，“不好意思月琪，我没那个心情了。”
叹了口气，简月琪不再纠缠这个话题，转而低声朝她的背影问：“他对你来说有这么重要吗？”与她朋友多年，自然清楚她和温既零之间的关系，也看得清楚，许湛露无心，温既零却默默深情。她心中总是为那个安静温和的男子感到酸楚，今天，终于有机会帮他问湛露一句话。
“重要？你在说什么？”许湛露觉得自己听到了笑话。
“既然不重要，你为什么这么生气？”
许湛露拨了拨长发，慢慢回到简月琪跟前，她比月琪高些，现在垂眼看着，眼底尖锐和怒火盘旋，自然透出了骨子里头的居高临下，“他从小起就是我的玩具，我一个人的玩具，”她的声音冷冷的，没有感情，“他最落魄时，是我接纳他，让他有勇气走到今天。他的一切都该是我的，直到我玩得厌了，烦了，他才有资格滚去其他女人身边。我只是拿他当玩具，说什么做朋友，对他好，为他着想，都是逗他玩。这些，你不都很清楚。”她说完，勾唇一笑，“再说，他自己也是心甘情愿的，你当我不知道么？”
一番话冷冷落地，字字清晰，完美的唇形说完后，微微一抿，高挑纤秀的身影转身离去，高跟鞋敲击在地面，铮然有声。
空无一人的大厅里，简月琪愕然站着，渐渐觉得全身发冷，不知道是为那个沉默着爱恋了多年的男人，还是想起了曾经的自己。身上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她回过神，拿出来接听，听到那边传来最亲近的声音，蓦地觉得全身脱力起来，“斯欢……”
“月月，怎么了？”悠扬的男声永远那么好听。
简月琪紧皱着眉，捧着小小的手机轻声说：“斯欢……”她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哽咽了一下，“我再也不会让你痛苦……”不会像温既零一样，忍耐，承受，然后独自痛苦。
晚上七点，温既零穿着深蓝格子的居家服坐在自家沙发上，却并没有工作之后的放松，反而整个人都处在一种说不出的紧张之下，只因为——本来要与影帝共进晚餐的许湛露，正坐在自己的对面，盯着看了他好久。
她能来，他心里本来又惊又喜，可是从进门起，她就一言不发，洗了澡换好衣服后，就坐在这里打量他。温既零看着她，又低头看看自己，相近款式的家居服，在这样融软的灯光下，竟把两人的身影映衬得如同——情侣一般。
心底里在默默地苦笑，他已经隐约知道湛露有事找他——要么有事，要么想要安静地休息，否则，她不会来。
“零零。”
听到呼唤，他抬眼对上她冷冰冰又光彩万丈的眸子。
她像开玩笑似的问：“你有多久没尝过女人的滋味了？”她闲闲地用手拖着下巴，笑意盎然，“或者说，最近是不是想女人想疯了？”
温既零一下子皱紧眉。
她改成双手环胸的姿势，懒懒靠在沙发背上，审视着他，“否则，怎么会这么禁不住诱惑，那种女人勾勾手指，你就上钩了？”
“湛露，你在说什么！”
“有错吗？都已经上了新闻头条，重金难请的温大编剧和丑闻缠身的女星亲密无间共进午餐，新闻播出的时候，我就在现场呢！”
温既零吃了一惊，终于明白了许湛露到底在说什么事，立刻摇头解释道：“她状态不好，我只不过指导了一下，她为了表示感谢才要请客，她站在太阳底下都快哭了，我没办法拒绝。”
火气已经窜到了头顶，但许湛露脸色并无变化，“真可笑，她快哭了你就没法拒绝，那她要是哭着抱你，你会怎么做？”她冷笑着，站起身来瞪着坐在对面的男人，淡淡的灯光下，他略显苍白的脸显得很疲惫，明明一副温良无害的样子，却学起娱乐圈里的那些浪荡男人！又想起那天晚上在酒吧里，一桌男男女女对他的迷恋，许湛露的怒火更是飙到了头顶上。这个男人，明明就是一张纸，单调得连一丝色彩都没有，无趣生硬，除了听话这个优点外，简直一无是处！
他这人，有什么值得喜欢的！
从小到大，他的每种样子，她都看烦了，哪有什么魅力可言！哦，不，除了……除了恋爱时的样子，她没有看过。
许湛露弥漫怒火的眸子忽然静了静，随即浮起一层说不出的玩味。呆呆的温既零恋爱起来，会是什么模样？也会甜言蜜语，害羞脸红？她的脚步停在他面前，打量他的目光变了味道。
小时候，因为厌倦了他的隐忍顺从，她决定抛弃这个玩具，却因为他张开双臂的保护，激发了新的兴趣，想换种方式，以“朋友”的身份逗他玩，戏弄他，看他受气出丑，拿他当奴隶使唤。还没等玩够，他却突然失踪。四年后再见到，他站在夏日午后的校园，朴素得像一棵白杨树，早已忘在脑后的“玩具游戏”立刻回到眼前，她直觉这个男孩会给她无聊的生活带来更多乐趣，所以她毫不犹豫地扑上去与他相认。从此，自信满满地把他锁进自己的牢笼里。
知道他喜欢她，每每感受到身后他关切的眼神，她都一笑置之，当做没有看到。但她却满意极了这种状态，正因为他的喜欢，她才能把他操纵在股掌间，看着他按她所想的悲悲喜喜，起起落落。
他是她的玩具，心甘情愿供她玩乐欺负。可眼下，这个玩具竟胆大到容许别人染指……许湛露低声笑笑，既然他想要女人，那还不容易？要怎样才能完全让一个人听话——很显然，就是得到他的全部。
许湛露在这一刻，想到了绝佳的惩罚他的方法。
她再次迈开步子，向那一脸紧张的男人走近，走到他跟前，许湛露微微俯下身，鼻尖几乎相碰，她的声音轻而低，耳语一般蛊惑：“零零，你真是傻瓜，怎么会看上那样的女人。难道你不知道，我一直都很喜欢你吗？”
她不给这个震惊的男人一点反应的机会，直接低下头，轻轻吻上他半开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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