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骆叔打来电话,说是要我过去一起吃饭。虽然直觉里,康焕会有所表示,可我还是不忍拒绝骆叔,坐了公车赶到他说的地方。
走近大门,便见酒店富丽堂皇,是我平日只能仰望不敢近瞻的富贵地。进了门四处张望,骆叔和罗俊驰坐在大落地长窗前的位子上跟我招手。
我笑意盈盈地走了过去,坐在了骆叔的旁边。罗俊驰只是看着窗外,脸色不太好看。
我有些诧异,又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吗?脸本得铁紧!没容我细想,骆叔笑着问我学车的感觉怎么样。
我又笑:“驾校就那么两个教练,车也不多,一下午只摸了三次车。”
“哦,那不喝酒了,呆会吃过饭,咱们开车去新区,那里来往的车少,我来当你的教练好了。”骆叔笑,眸光灿烁,星光点点。
“好啊!”我大乐,兴奋之际对上罗俊驰递过来凉飕飕的冷眼,酒店里的温度霎时降低了八度。
什么嘛,昨天喝醉需要我鞍前马后的时候,都没有摆臭脸给我看,今天反而摆着一张臭脸,什么意思?我有些闷闷不乐,西餐吃得索然无味。
正吃着,手机响了。我这才想到秋皓跟我约好的晚餐的事情,自己已经在这大块剁颐,有点不太义气了。讪笑着,我接了电话,才发现是康焕打过来的。
我小声跟他说着电话:“喂?”
“在哪呢?”康焕明媚动人的嗓音从电话那头传来,点燃我心中快意的火焰,使得我如沐春风、灿笑如花,精神了许多。
可下一秒,我又接收到来自对面某人一束凌厉的光线,目光主人似乎对我讲电话很是不悦,重重地一声咳,刀叉声巨响不断。我知趣地侧过身半猫着腰继续小声讲电话:“哦,我正在吃饭。”
“我打扰到你了吗?”他那如动听的音符般的声音轻泻着,如月华遍地、银霜满铺,让人心旷神怡。
“没,没有。”莫名地我有些紧张,感觉身旁骆叔的目光也转移到了我身上,似乎对我这通电话相当感兴趣。
“呆会再打给你?”那边温文有礼,象是一个绝不侵犯的绅士。
“过会我有点事。”无奈,骆叔要教我学开车,总不能拒绝了骆叔的好意去跟康焕见面吧。
“那——呆会我给你发信息,有空了你给我回,好吗?”他追问着。
“嗯!”我点头,艰难地挂了手机,又见手机上角有短息显示,看了一下,秋皓有手术,傍晚没时间过来了,让我自己回家。
唉!秋皓的关心真是让我头疼!我揉了揉头,拿起刀叉。只听罗俊驰冷哼一声,阴阳怪气地道:“接电话时兴高采烈,现在却唉声叹气,你可真是怪!”
我看过去,他脸上一脸不屑,正对着我望。我瞪了他一眼,心想看在你是顶头上司的面子上,我是女子不跟小人斗!再看骆叔,骆叔却看着罗俊驰,面色肃穆。
气氛有些不对,接下来我没敢乱说话。吃过饭,罗俊驰一声不吭地开车走了,骆叔拉着我坐进了他开来的车里。
骆叔将车开到新区,停在路边与我交换驾驶座。骆叔的车比驾校的好,开起来很舒服。只是新手试学,我全身都绷得紧紧的,身心一直处于高度紧张之中,生怕有一丝懈怠,会出现意外。
有险无惊,在骆叔的指导下学了半个多小时,感觉比下午好多了。
“也该累了,休息一下再接着学吧!”骆叔递给我一瓶饮料。我接过饮料,打开了喝了两口。
窗外徐徐春风带着丝丝凉意吹了进来,苾苾花香袅绕鼻间,路边的迎春花在葱茏蓬勃的花园里开得正艳,想着身边的事,身边的人,不由地我的脸上绽放了一个美丽炫目的笑容,既满足又畅意。
骆叔正了正音色,开口问我:“在鼎富这些日子里,感觉如何?”
“很好!”我看着骆叔的脸说。骆叔的脸上有风霜的痕迹,即使在没有开车灯的情况下,只趁着窗外路灯微弱的光线,我仍清晰地看到他的眉眼处,锁着的竟都是轻愁。
平素爽朗的笑容,竟都是伪装出来让罗俊驰宽心的假象,我心中涌过微微难过,他何幸,得骆叔如此维护!
“你对俊驰有什么看法?”他又问,阴影中声线嘶哑,象是疲惫至极。
我看着他,心思忐忑。莫不是病情又有加重?
“罗总年轻有为,只是他对骆叔您的依赖太过。”我据实而说,精明的骆叔面前,谎言没有市场。
“是啊!我想对他说,离开一段时间。”骆叔闭了闭眼。
我诧异,难道骆叔想提前离开罗俊驰?“他会同意吗?”我的声音有些颤抖,象是预见了未来那场悲伤。
“其实是早晚的事情。最近我感觉身体越来越不行了,总会累,总会疼。再硬撑也不过月余,就得完全住进医院。这个现实他早晚都得接受!”
“骆叔。”我的眼前一片模糊,带着哭腔喊了他一句,想要制止他接下来的话。
“我不在,以后全靠你了!”骆叔道,我更是悲声:“我哪有那个能力。”
他却弱弱一笑道:“你有的!你要相信自己!”微微一顿,他又道:“夏靖兰是吧,你小名叫什么?”
“我爸爸还活着的时候,喜欢喊我兰兰,母亲却只是喊我靖兰。”我目不转瞬地看着骆叔,仿佛一不小心,他就会消失般。
“我也喊你兰兰好不好?”他粗糙的手拂上我的面颊,目光轻柔,似带着万般宠溺般问我。
我点了点头,内心中何尝不把他当作是父亲般敬佩爱戴?
“如果我能结婚的话,孩子应该也有你这么大了!”他目视前方,喃喃耳语。
“你爱的那个女子,一定是全世界最美最好的人!”我看着骆叔英俊的侧面,心中感慨骆叔是个富有魅力的男人,相貌端正、气质雍雅,脾气也是极好,是万里挑一的好男人。能被他爱上的女子,应该有仙女般的风姿和柔情吧。
“她是俊驰的母亲,我的表姐。”骆叔又是一阵苦笑,我却看出了一段苦涩到无望的苦恋,前前后后,带着骆叔多少无奈、多少心酸。
我抓住骆叔的手,轻轻地拍了几下,安慰他道:“骆叔,别想太多。”
“怎么不想多呢?如果她嫁给了我,即便是这一生都不要孩子,又有什么!可我姑母怎么都不同意让我们结婚。”骆叔的黑眸之中,盈满了凄然欲滴的泪水。
黑暗之中,我只能听见他隐忍的啜泣,人至中年,孤苦无亲又身染重疾,他心中又该有多么悲痛。我陪着他,默默地让他在这寂静中宣泄,静寂中再次体会这个五味陈杂的凡世悲喜。
夜色已深,骆叔倦意至极,靠在椅背上一动不动。我试着发动了车子,小心翼翼地驾驶着,一路风险,居然无牌无照地回了市区。
夜深人静,市区里已经告别了一整天的喧闹,车辆稀少。我询问了骆叔的住处,将他送回去。
车停在小区里,我对骆叔说:“好好休息吧,明天还要当我的师傅!”
“一言为定!”骆叔展现笑颜,之前的伤心落泪,仿若幻境。
我转身,他又在后面加了一句:“打车回去!”
我点头,莞尔。骆叔啊,认识了你,在你告知重病的同时已经注定了伤心。可我却无法弃他而去,他给我的感觉太象父亲了。
康焕发来信息是十点,那个时候我和骆叔还没回来。
回到家已经快到十二点,秋皓还没回来。我在床上躺着给康焕回了信息。
一个星期后的一天,我的驾驶技术已经熟练,骆叔对我说,要收我做干女儿。
我一怔,分不清他是什么意思。
他说,他要有个人时刻记住他,要有个人为他打扫墓碑,替他送“钱”。
我哭,这些罗俊驰都做得到!
他说,他不能收罗俊驰做儿子,俊驰的母亲不会同意,所以要收我来为他做身后事。
那一夜,我哭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