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敏律师名如其人,是一个娇巧玲珑的女子。细亮丝红色镜框让她看起来精明能干,大约四十来岁,应该跟骆叔的年龄相仿。康焕身穿一身烟灰色西服,系了一条黑色领带,更显得他倜傥风流,俊帅迷人。
秘书领她进来的时候,我正在罗俊驰办公室里,拿最近堆积的文件请他批示。
康焕微笑着对罗俊驰和我介绍:“二位好,这位是三元律师事物所副所长方敏律师,我是见习律师康焕。”
方敏敏捷地对我和罗俊驰点了点头:“我们前来是宣读有关骆熠炫遗产归属的问题。”她的声音清亮,一点也不象是四十来岁的女子,态度相当客气。
我知道他们来是为了骆叔的嘱托,所以热情地让他们坐,给他们倒茶。
茶递给康焕,四目相接,康焕看着我,双眸漆亮,眉眼带笑地点了点头,示意我不需要太过客气。
我含蓄一笑,在这里见到康焕,感觉陌生而怪异。平日的他展现在我面前的都是一副嘻嘻哈哈、活泼开朗的面貌,从没象此刻一本正经过。不过说回来,他严谨的工作态度也让我看大了他认真的一面,想到这,我的唇角再次勾起,又是一笑。
罗俊驰本已经坐到方敏的对面,见我笑得莫名其妙,顿时脸色暗了下来,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后对方敏说:“骆叔的遗嘱涉及到哪些人?是不是需要都叫过来?”
“骆熠炫的遗嘱只涉及到一个人,就是你身旁的这位小姐。不过骆熠炫之前已经声明了,宣读的时候必须有你在场,而且在你没有异议的情况下成立。现在你们二位都在,所以我们还是先宣读一下吧。”
罗俊驰转脸看了看我,眸光不明。我也有些惊讶,骆叔的遗嘱应该只罗俊驰一个人听就好,还有我什么事?难道骆叔不放心,将我与他那些约定也一并写入遗嘱,怕我忘记再念一遍给我听好长长记性?
正想着,罗俊驰已经点头,康焕拿出带来的文件包,拿出了一叠文件,递给方敏。
方敏接过翻开道:“是夏小姐吧,你也坐吧。”
我更是诧异,磨蹭着不知道该怎么办。罗俊驰再次转过身,对我说:“快坐下吧。”
我只得坐下。只听方敏已经念了起来。我在一旁心不在焉地听着,越听越是胆战心惊。骆叔的房产汽车资金等,折合成人名币约六百三十四万,竟全数留给了我,而且明文规定,不许转让,不许捐赠。
我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几个人,方敏面无表情,康焕则笑吟吟地看着我,而罗俊驰只淡淡地扫了我一眼,既没表现出失望,也没表现出诧异,仿佛发生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我的头皮一阵发麻,心中慌乱得无法形容,嗫嚅道:“你们确定没念错吧?”这钱怎么也不该给我呀!我又转脸对罗俊驰说:“你不会同意的,是吧!快对律师说,你不同意骆叔这样的安排,那些钱应该都留给你才对。”
罗俊驰却对我的话置若罔闻,不屑一顾地转脸。康焕听了我的话,脸色却微微有变。
方敏倏尔一笑:“这个决定相当意外,我和骆熠炫几十年的交情了,对他这个决定也觉得大跌眼镜。我这里还有一封骆熠炫留给你的亲笔信,也许你看了也就明白了一切。”
方敏将信递给我,我伸出的手有些颤抖,似乎想要躲避,又有些埋怨骆叔。
信我没看,没胆子看!我装入口袋,方敏让罗俊驰在遗嘱上签了字,算是承认了骆叔的遗嘱分配,又让我近期去办理继承的相关手续,我没吭声,坐在一边有些失魂落魄。
方敏再跟我说了什么,我不知道;康焕走时又说了什么,我一样不知道,我只看见他灿烂的笑容一如既往,既温馨又绚烂,象一抹耀眼的旭日,照在我的心上。可我的心为什么还是这么慌?慌得让我有手足无措的感觉。
二人走后,室内又恢复了平静。罗俊驰站在窗前,望着窗外遥远的天际出神,窗外高耸的楼宇林立,我也站过去,看着,看着,却发现什么都没看见,心里沉甸甸的难受。
“你还是看看骆叔信里写了什么!”罗俊驰细声道,象是自语,又象是劝慰。
我转脸看过去,却分辨不出他的情绪,是喜还是悲,抑或是平淡无波。
重回到沙发上,我缩在沙发一角拆了信,信上写着:
丫头:
人与人的缘分真的很奇妙,自从与你相识后,我感觉自己年轻了很多,也快乐了很多,在这里我要谢谢你!
我走后,你不要伤心,告诉俊驰也不要伤心。人各有命,上天早已注定了,哀喜情愁、欢笑怒骂,都是人生,都是命运。如今我只是走完了我的路,在另一个世界里,我可以找到心爱的人,祝福我吧!
本来这些话,我是想跟你面对面地说,可我没有时间。还记得我说要你做我的女儿的事情吗?我真的很想听你叫我一声爸爸,最近身体很不舒服,我只好在没认你做女儿之前,先写下这张遗书,以防万一。
要说现在我的心愿,大概就是可以看着你,看着俊驰幸福的生活。我会象一个最慈祥的父亲,付出我所有的爱来给你们。可是上天在我们认识之前,就已经宣布了我的死刑,这是我的遗憾,我给你带来的是无尽的痛心,无尽的思念。我相信,我死后你一定会思念我的,如同你思念你的父亲一般!可一想到这,我却又宁愿与你从不相识了!
说到底,我仍是自私的。俊驰以后就拜托你了!鼎富的事情我并不担心,磨砺会让他更强壮,如果他有心做好一件事,我相信他一定有这个能力。我担心的是他和他后母司慕岚之间的关系,剑拔弩张势同水火,易怒的他稍有不慎,恐走上极端,这一点我在这里拜托你一定要多多留意。
如果有时间,我一定做的很好,让你感觉不到自己是被利用的,可丫头你要体谅我,我真的没时间了,这几天身体疼得厉害,恐怕大限即到。也许三天,也许三个星期,我想绝撑不过三个月了。所幸我认识了你,一个义薄云天的女孩,一个善良的女孩!有你在俊驰的身边,我就放心了!
另外,你不必为我留给你的财产而忧心。俊驰他有鼎富就足够了,鼎富的资产是我留给你的几十倍都不止,所以我藏了私心,想要你以后的生活不再为金钱而烦忧。这些钱虽然不多,可我相信在你的合理支配下可以让你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这是我的心愿,所以孩子,你一定要笑着接受它,它代表我的心,每一分,每一角,都是一个父亲无法完成的爱心。
落款是龙飞凤舞、苍劲有力的狂草,日期正是骆叔走的前三天,我捂着嘴,心痛如绞泪流成河。
罗俊驰听见我忍耐着的哭泣声,慢慢转过身子走到我的身旁,从我手中轻轻抽走那张纸。
看完后,他坐在了我的身旁,用一种近似于悲壮的声线对我说:“骆叔的心愿,写的很清楚了,他不希望看到你流泪,他要你笑着面对他的死亡!”
“你可能做到,你能笑得出来吗?”我哭着说,涩咸的液体顺着面颊流到嘴里,是那么地苦涩。
“做不到也要努力,他在天上看着呢!”他的手有些犹豫,可最终还是略带着颤抖地放在我的肩头,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他的安慰并没减少我的悲伤,心里痛得不行,泪流得更欢。
“不要哭,你还要照顾我,这是骆叔给你留的工作!”他突然笑了,虽然笑容很清浅,可仍让我看出,他是真心在笑,他的黑眸带着一丝崭新的希望般跳跃着,感染着悲伤的我。
“可我怎么能要骆叔这么多钱呢?这些钱本来应该给你的!”我擦了擦眼泪,心中仍是忐忑不安。
“你是骆叔的女儿,虽然你们没相认,可他心里是这么想的。如果他再多活几天,应该会有这样的机会。”
骆叔!为什么你那天提议,我却没有回答你,只是默默地流泪?如果我当时不是因为害怕失去这短暂的亲情而想要躲避,当时就应允了你的要求,你是不是走得更安心些?我的泪水重新流了下来,罗俊驰突然揽过我,借给我一副宽阔健壮的肩头,让我依靠。
慢慢我止了泪,他却又开口:“我现在发现,自己虽然排斥与女人接触,可这些女人之间并不包括你!”
我睁大湿意融融的双眼看着他,无从分析他这没来由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真的!我以前很辛苦地试过,我送花给很多女孩子,让她们陪我出席宴会,可我无法跟她们在一起跳一支舞,因为我的手指一但接触到她们的肌肤,就会有一种反胃的感觉。”
“可是,你以前不也跟我接触过吗?”我问,上次他喝醉酒,我还在他身旁睡了一晚呢,他噩梦醒来时,第一个动作就是抱住我。感觉中,他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是真的。上次我抱住你,下一秒等我清醒过来,我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把你跺下了床。当时梦中的感受还没逝去,我心中乱得很,只是处于习惯,直接就踹出了那一脚。可刚刚看你哭,我心中竟有很心疼的感觉,再没了以往会恶心的感觉。”
我更是惊奇,他的话太过诡异,我完全忘记了上一秒还陷在骆叔的遗嘱里无法自拔呢。
他转脸看着我,倏地一笑,魅惑丛生:“你不感觉这是好的现象吗?”
我似盅惑,又似听不懂他的话般,只是傻傻地点着头,象是附和他的话,又象是真的认为如此。但我清楚地记得,当时自己心中一片茫然,根本辩不清是非黑白。
晚上,我一个人躺在床上,想着白天发生的事情时,心中仍有不真实的感觉。如果我早些成就了骆叔的心愿,是不是就可以体会短暂的父爱?
骆叔和父亲的形象在我的心中慢慢重合,我的泪水又流了下来。我这个人就命该如此吗?命中注定没有父亲的疼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