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想听罗俊驰说更多关于家庭的事情,好让我帮着分析他如此怪异孤僻的性格如何形成。可他的话音却戛然而止,沉静的眸子如平静的水面,再不起任何波澜。
见他如此,我转身朝门口走去。这个时候职员们都已经下班了,空旷的楼层里只有我和他还没走。
走到办公桌前,我收拾好东西拿着包刚想走,却见他屋子里灯火通明,他坐在桌子前丝毫没有走的意思。
我蹙眉,他似乎对时间不太注重,下班了仍不走是经常的事情,时间长了对身体绝无益处。我叹息了一声,摇了摇头重新推开他的房门,走到他跟前道:“回去吧,天已经晚了。”
“回去也是一个人,到处都是黑暗一片片,孤单的很。噬心蚀骨,我真怕这种感觉。”他用细长的手指捂住脸,仿佛眼前的光明如假象般虚幻,空寂的让人难以忍受。
骆叔在的时候,他大概不会如此伤感。即便是骆叔信任我,将重担交给了我,可我怎么能代替骆叔在他心中的地位,怎么能抚平他心中那么多的忧伤呢。
黯然间,我走到他的跟前,悄悄伸出手,放在他的肩头轻轻拍了拍,想让他知道,我会遵守诺言,一直站在他的身边,他不是孤孤单单一个人。
他没动,我手掌接触的地方却瘦骨嶙峋,让人触之心颤,这些日子他到底是怎么过来的,怎么会瘦了这么多?
“别想这么多了,以后每天都要开开心心地过,骆叔和你父亲在天上看着才会放心。”我说的很轻柔,仿佛真的看见骆叔和一个面目酷似罗俊驰的男子,就站在窗台之外,趁着朦胧黑纱般的暮色,晶亮的双眸隐藏着几多担忧几多期盼。
罗俊驰微微抬了手,眼睛却还看着墙角的某一处,神色凄然。
我无语,罗副总是他的家人,现在仅存的亲人了,却在这样的关头争夺他父亲留下的江山,换做谁谁都心寒。
我站在他的身后,安静的陪伴着他。寂静中,我甚至可以听到时间的脚步,带着风声悄悄走动着,春夏秋冬,四季更替。快速流转的风景里,百花怒放、溪水潺潺,松柏苍劲、雪压梅枝……不变的却仍是骆叔慈祥的注视,宽容的笑纹,和他那沉稳的叮咛声声。
罗俊驰不再揉眉、不再叹息,渐渐静了下来。我眼前的波涛阵阵,似乎也偃了万丈气势。
这时我突然有一种奇特的错觉,此刻静谧温馨和谐的图画,其实早已被先知先觉的骆叔预知。
又默默坐了一会,罗俊驰起身,抬起静若墨玉的眸子看向我,微微颔首:“谢谢你,陪着我!”
我又拍了拍他的肩头,要他知道,每个情绪低落的时候,我都会陪在他的身旁。
“我好多了,你回去吧。”他微微笑了笑,我却见他笑得那么牵强,仿佛只是要我放宽心,而努力牵动唇角。
走还是不走,我的心中开始犹豫。扔下他一个,说不定他连晚饭都不吃,直接将自己锁进那空旷冰冷的大宅里,望着窗外黑漆漆的夜色独自发呆。不扔下他,做些什么能让他开心起来?
我想到了好朋友许丽。这段时间太忙,我已经一个多星期没见到她了。跟许丽在一起呆久了,所有的烦恼一定会烟消云散的。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认识一个活泼开朗的超级宝宝?”我建议着,他看着我,沉默片刻后缓缓点了点头。
我先给许丽打了电话,通知她自己马上就到。然后拉着罗俊驰,一路狂飙到电梯前。
到了许丽的花店,花店里只有她一个,另外两个帮忙的女孩已经下班回去了。她坐在进门吧台后,正对着一束妖娆的红玫瑰做发呆状。
我进去,对着她大声叫,她吓了一跳。我哈哈大笑,罗俊驰跟在我身后,四处看着花店里散发着浓香的各色花束。
“叫什么,活人都被你叫成死的了!”许丽没好气地翻了我一眼。
我拍了拍她的肩,用眼色指示她朝我身后看。果然,许丽看到罗俊驰后,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从吧台后绕出来,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罗俊驰,象是不敢置信般摇着头。
“这位是罗俊驰先生,这位是许丽小姐!”我在一旁嬉笑,满意地看着许丽做出的各式夸张的表情和动作。
许丽上下打量完罗俊驰,顾不上跟他打招呼,就先闪身来到我跟前,神秘兮兮地问道:“他真是鼎富的那个年轻总裁?”
我微笑,颔首。许丽又蹦了过去,走到罗俊驰的跟前,大方地伸出右手,轻快地说着:“久仰大名,今日得见,真是幸运啊,你好!”
罗俊驰却突然看向我,我在他的瞳眸中看到一个春面满面、双眸炯亮的女子,她乌发轻垂、笑靥如花,正盈盈地看着他。
他有片刻恍惚,黑亮的眸子定定地停留在我的脸上。我看着他的表情,突然有种很陌生的感觉,这种感觉如此强烈,如惊涛丈许,击打着我心中仿若最无谓的触感。
许丽迷惑地看着他,又转脸看向我,我惊诧,这是怎么了?扰乱心扉的这种陌生的感觉又是什么?
这时罗俊驰已经伸出手,跟许丽握手后微微一笑道:“你是夏靖兰的朋友?很高兴认识你!”
我长舒了一口气,还以为他会一直严肃到让我在好朋友面前丢脸呢!
“我以前见过你,上次你来我们花店里订过花,九百九十九朵玫瑰!你忘记啦?”许丽睁大双眼,毛茸茸的睫毛翘上去,忽闪忽闪地甚是好看。
“玫瑰?”罗俊驰却诧然着,又仿似忽地记起这件事般,只是苦苦一笑后,并不声言。
我见状,连忙插话道:“坐下来吧,坐下来说话。”
“我请你们吃饭吧,天色不早了。”罗俊驰却道。
“好啊好啊!”许丽连忙附和着,伸手拿了包,转身就朝外走。
“过一会去也成啊!”我跟在后面赶,罗俊驰也转身走了出来。
关了店门上了车,罗俊驰问:“想去哪吃?”
我刚想说随便,许丽就已开口:“是不是想去哪都成?”
罗俊驰一怔,随后点了点头:“是的,你想去哪?”
“去天海市最豪华的酒店也可以?”许丽扒着车座伸着头问,满脸的期待。
我突然感觉很丢脸,推攮了她一把道:“随便吃点吧,真是的。”
“你想去最豪华的地方?”罗俊驰突然笑了,很轻很淡,却绝对是心情舒爽的征兆。
我又悄悄松了一口气,还怕许丽一味地自说自话,他会反感呢!
“是啊!很想去,可是平日没有机会去!”许丽居然羞涩地低下了头,幸好没有红霞染面。
我无力地靠在椅背上,活宝啊!我怎么会与她这般地要好呢?
罗俊驰不再说话,聚精会神地开着车。
车停在了天海市五星级饭店伯克山庄前,金碧辉煌的建筑、耀眼的射灯,已经将这家酒店无以伦比的气魄挥发到了极致。
我和许丽下了车,许丽高兴地大叫,伸出双臂做拥抱状,一脸陶醉的幸福模样。
我站在一旁看着许丽,她的热爱如此不加饰演,每个神情每个动作,都出自内心,让人眼热,让人羡慕。罗俊驰也专注地看着她,脸上有莫测的神情,似乎是羡慕,又似乎是赞赏。
他脸上那一直存在着的阴郁此刻完全消失不见,我心中略为庆幸,陪他一起出来的决定还是对的。
踏上酒店里厚重的新西兰长毛地毯,象是踩在绿油油的青草地上一般,柔韧轻软。我们通过长长的走廊,来到西餐厅。
餐厅里放着舒适宜人的音乐,礼仪小姐亲切备至的服务着。
我们三个坐好,立刻有服务人员递上了菜单。许丽仍是一副完全震撼的模样,开心而又张扬。
我看着她,也许就是她这种热情,陪着我度过那么多漫长黑暗的日日夜夜。我的心中充满了感激,伸出手握住她的手,对她说:“你想吃什么就点什么吧,今天我请客!”
我的话音刚落,许丽和罗俊驰都微微一怔。罗俊驰开口:“我请客,不要紧的。”
“还是我请吧!”毕竟许丽是我的朋友,我和我的朋友没理由坑他这么一顿看似价格不菲的西餐,即使这一餐,也许会去掉我半个月的工资。
“不用跟我客气。”罗俊驰轻轻地说,接着垂了眼睑看向手中的菜谱,不再看我。
许丽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似有责备之意。
我有些许迷惑,该怎么办,才是正确的?不知道答案,我只得将这个问题抛开,开心地吃,开心地笑。
许丽妙语连珠,气氛被她渲染得再也找不到一丝一毫不快。罗俊驰一直喜晏晏地看着我和许丽,似乎开朗了不少。我想很多事情都必须尝试,如果不出来,如果不找了许丽,又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和谐开心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