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绾正准备告退,有丫鬟来报,云下朝,正往含元宫来。
清妃拊掌笑道:“这孩子一定是知道了你在这儿,才下朝就巴巴得赶过来。”
苏绾不好意思地笑笑,心里百转千回,若清妃知道在王府里云对她的冷漠态度,必然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了。
果然,不一会云便到了,他先向清妃请了安,又深深看了眼苏绾,才在软榻另一边坐下,接过虹姑姑递上的热手巾擦拭。
清妃慈爱的看着云,突然伸手将自己手上的一个白玉镯子撸下来,套上苏绾手腕,“这是当年皇上第一次见我时赏赐给我的,我便权当见面礼送给你。”
苏绾一听,忙缩手要躲,“母妃,这么贵重,绾绾受不起。”
这时,边上伸来一双修长的手,将她手腕按住,苏绾看向云,见他微眯双眼瞧着她,薄唇一撇道:“拿着吧。”
怔愣间,王妃已经为她戴好手镯,将他们的手叠在一起,“看着你们两个,我这心也算是放下了,希望你们俩能恩恩爱爱早生贵子。”
云笑着反握住清妃的手:“母妃放心,孩儿心里有数。”
清妃点点头,扶着虹姑姑的手站起来,“我也乏了,先去歇息。”
云要去扶她,被清妃拦住,笑着指了指苏绾:“你别管我了,带着你媳妇儿回去吧。”
苏绾连忙向清妃行李,“绾绾恭送母妃。”
清妃满意的点点头,转身进了内间。
云转头看了眼苏绾,低声道:“走吧,我们回去。”
苏绾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跟在云身后出了含元宫,碧痕一直守在含元宫外,见苏绾和云出来,也识趣的落后几步不紧不慢的跟着。
云人高腿长,走起路来速度又快,苏绾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的踏着积雪,一双绣鞋已经被雪水打湿,走的颇为吃力,可她不敢出声唤他,只好低着头默默追着。
前面的云突然停下脚步,苏绾避之不及,一下撞到了云的背上,站立不稳险些跌倒,幸被云及时拉住。
“怎么了?”苏绾揉着额头,疑惑的看着云。
云不做声,冷着脸的牵起苏绾的手,配合她的步伐与她并肩。
苏绾有些意外的瞥他一眼,心中升起一丝暖意,缓缓的握住了他的手,感受着从他掌心传来的温度。
一段沉默后,苏绾问道:“你不问我为什么要进宫吗?”
“自然是请安。”
“可你之前为何不允我来?”
云突然有些恼怒,“我不允你便不来了?”
苏绾一时被堵,说不出话来。
云拉着苏绾绕过了崇明殿步上了御道,他浑身的肌肉紧绷,呼吸声也有些急促,苏绾能感觉到他隐忍的怒意,突然觉得心里堵的慌,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天色阴沉,竟似又要下雪,苏绾被云连拉带拽的,好几次都差点绊倒,心里越觉委屈,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
一直到马车边,苏绾都没有说话,她垂着头,扶着碧痕的手率先上了马车,坐在角落偏着头将眼泪拭去,云感觉到苏绾的低落,上了马车便坐在苏绾身边,伸手将她脸转过来,看到她未及拭去的泪痕,心里有丝异样的情绪,面上却依然冷淡:“你哭什么?”
苏绾淡淡道:“无妨,寒风迷了眼睛而已。”
云迎着苏绾倔强的眼神,微蹙双眉,过了许久别过头去,看着车帘外说:“以后未经我的准许不得随意进宫。”
苏绾点头应了,缩在垫子中不再说话,她出乎意料的乖巧模样,让云的满腔怒意没了出处,只好闷声不响的看着车窗,两人就这么僵持着,直到回了王府也没说一句话。 下马车,有侍从来报,从苏相府来了一位表小姐要找王妃,已经等候多时了。
苏绾有些疑惑,跟着侍从来到偏厅,就见桌边坐着一位穿着浅蓝色夹袄的姑娘,她双手捧着茶杯望向窗外下的正大的雪花,神情有些怔愣,丝毫没注意苏绾进门。
屋内丫鬟向苏绾请安,那姑娘才似被惊醒一般转过头来,一张如吐蕊的桃花般俏丽的粉脸,看到苏绾眼神一亮,却又是一副隐忍的表情。
她神情激动的上前拉住苏绾的手说道:“姐姐,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清漓啊。”
苏绾有些茫然的望着她,实在想不起自己的表妹里头还有个叫清漓的。
“姐姐,我只不过回了趟老家,你怎么就嫁给胤王了呢?我回京之后姨父跟我说,我还不信呢,他就把我送这儿来了。”
苏绾迟疑着问:“爹爹送你来的?”
清漓点点头,站后一点露出腰间挂着的玉佩,苏绾见了一惊,这玉佩跟父亲交给她的是一模一样,立刻明白眼前的这个清漓就是父亲所谓自己人。
这时云正掀了门帘进来,苏绾立刻笑道:“清漓表妹一路辛苦了,姐姐带你去你屋里休息吧。”
她回头向云说道:“清漓是与我从小一块长大的妹妹,我们的感情比亲姐妹还好,请殿下容我带妹妹回屋叙叙旧。”
云只淡淡扫了清漓一眼,便点头。
苏绾带着清漓去了西厢房,那是个靠近花园的僻静之所,平时很少有人经过,如果她真是父亲安排的人,也利于她们见面。
早有手脚麻利的下人将西厢收拾好了,苏绾借着姐妹俩要聊些贴己话支开众人,和清漓两人坐在桌边。
突然清漓眼神变的莫测起来,她盯着苏绾的脸许久,问道:“你还记不记得我是谁?”
苏绾摇摇头,一脸茫然的望着她。
清漓追问:“你之前在苏相府是不是曾经坠山受了伤?”
见苏绾点头,她又问:“你受伤后就忘记了之前的事吗?只记得醒过来之后的事情?”
苏绾又点头,她问清漓:“姑娘从前认识我吗?”
清漓先是点点头,思考了下又摇摇头,这下苏绾迷惑了,“姑娘到底是认识还是不认识我?”
清漓看着苏绾良久,缓缓道:“我认识一位姑娘,跟姐姐真是长的一模一样,只不过她在半年前出意外过世了。”
“啊,抱歉。”
“无妨。”
清漓似沉浸在自己的往事中,只呆呆看着面前的茶杯,苏绾不说话,静静看着她,过了一会,清漓似醒悟过来,将腰上玉佩取下,“这玉佩是苏相给我的,他说你看到这个自会明白。”
苏绾取过自己的玉佩在手里摩挲,说道:“父亲的目的想必你也清楚,我才刚进府,对这儿都不熟悉,你可以在府里住上一段时间,你我姐妹相称,这样也方便以后你在王府中行走。”
清漓低头沉吟一会,终于点头答应,她的眉眼都很有轮廓,明媚的面容比盛放的牡丹更加绚丽夺目,唇角边带着俏皮的笑容。
清漓向她莞尔一笑,苏绾突然觉得这笑容似曾相识,一时愣在当场。
“怎么了?”
苏绾忙微笑掩饰,又吩咐了清漓两句才退出西厢房。 回到自己院子,云出门去了,苏绾换回寻常的夹袄和背子,慢慢踱到书房。云回府中大半时间都在书房,所以书房的东西虽多却不显杂乱,书架陈设颇为井井有条。
苏绾在书架上随手抽了本杂记,倚在桌前的圈椅里慢慢看,不知不觉就睡着了,醒来时,她已被移到绣屏后的软榻上,透过绣屏上的薄纱能看到屋里掌了灯,灯下有个人正低着头看手中的书卷。
苏绾定定神,整理好衣容转出屏风,轻轻走到云身边。
云抬头看她一眼,淡淡道:“回房去睡吧。”
苏绾低低应了声,正抬步要走,又转回来问:“我想留清漓妹妹在府里住一段时间,不知殿下可否应允。”
云头也不抬,翻过一页书页后说道:“一切都听王妃安排。”
苏绾点点头,见云依旧专注于书本,又问:“殿下可要回房休息了?”
云终于抬头望着苏绾,清澈的星眸随着烛火的跳动一闪,“王妃可是要本王送你回去?”
苏绾脸臊的通红,结结巴巴向云告退,逃也似的离开了书房,丝毫没注意到身后云玩味的眼神。
回到房间,惊魂未定的苏绾灌下一杯热茶,虽然她与云已经算夫妻了,可是对她来说云还是个完全陌生的人,她从心底抗拒那有朝一日必会来临的洞房之日,况且,他们连合卺酒就没有喝过,还不算夫妻。
洗漱过后,苏绾裹着被子缩在床里面,窗外的寒风呼呼吹着,苏绾的心里也像被风吹过一样,凉丝丝的。
云对她的冷淡她已经真切的感受到了,成亲三日,他从未在他们的卧房中留宿过,府中的下人丫鬟早已议论纷纷,王妃从嫁进王府起便不得宠,今后的日子必然难过。
苏绾晃晃头,将这个念头压在心底,想起住在西厢房的清漓,一时又思绪万千,她对这个清漓完全没有印象,不知道她到底是不是自己的表亲,但她是父亲派来协助她的这件事却毋庸置疑,最为关键便是,到底要云为谁所用。
她不知道父亲支持的是朝中哪一位皇子,更不知云的心思,她只知道自己一定要想尽办法让云为父亲所用,她无法想象父亲会下怎样的痛手,不管哪种都是她最不愿看到的,她不想云有事。
清漓在胤王府住了下来,云每天早出晚归事务繁忙,苏绾一个人在府里时常会觉得无趣,有清漓在就好很多,她是海泽人,时常会说一些濯安南部的风土人情,她讲得绘声绘色,苏绾听的入迷,却总是会有种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姐姐,你是不知道,我那个朋友,是出了名得温柔贤惠,每次我闯了祸,只要请她出马,我爹爹的怒气就消了,便不再责罚我。”
清漓时常将她那位手帕交挂在嘴边,从她的言谈中可以看出,她对那姑娘思念无比。
苏绾沉思许久,还是摒退左右,敛了容色问清漓:“我爹爹让你来这儿到底是做什么来的?”
清漓低道:“他只叫我跟着你,暗中保护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