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漓最近时常不见人影,苏绾不知道她在做什么,总是担着一份心,连带着整个人都恹恹的,有些精神不济。
这日睡了午觉起来,苏绾正坐在园子里望着那株合欢发呆,云葭突然来了,苏绾忙去前头接她,迎进院子里坐下,吩咐碧痕沏上茶。
古朴的官窑青瓷杯,衬着淡得几乎透明的水波,丝丝茶香袅袅飘散,苏绾将细瓷茶杯递到云葭手中:“这‘毫山雪针’是宫里才赐下的,不知道公主可曾尝过?”
云葭摇头,“我不会品茶,父皇总是说我牛嚼牡丹,浪费了好茶,所以从来就不会给我那些,倒是四哥很喜欢喝茶,跟父皇也时常聊些茶经,所以父皇有了好茶都会给四哥送来些。”
苏绾羞赧一笑:“原来是占了殿下的光,苏绾见识浅薄,让公主笑话了。”
云葭大大咧咧地喝了一口茶,俏容上神采飞扬,脆声道:“四嫂,我今日来是想问你,四哥生辰府里打算怎么过?”
苏绾一愣,“殿下生辰?什么时候?”
云葭瞪大双眼惊道:“四哥生辰你居然不知道?”
苏绾的神情黯了黯,成婚前她便忘了所有的事,稀里糊涂地嫁进王府这么多时间,却连自己夫君的生辰八字都没搞清楚,实在是惭愧。
云葭想起苏绾曾经失忆,忙安慰她,“我也不记得四哥生辰,还是那日端午龙舟赛时跟清妃娘娘闲聊时说起的,四哥生辰是五月十七。”
苏绾“啊”了一声,秀眉紧蹙,“那便只有七天了。”
云葭点点头,“所以我才想来府里问问,准备怎么给四哥过,往年四哥都是进宫跟清妃娘娘一起吃碗面,简简单单就过了个生日。今年四哥大婚了,应该会不一样吧?”
苏绾一时没了主意,转头让碧痕去请郁嫂过来,郁嫂一时也没有主意,自从胤王开府以来,每年生日都不曾在府里过,郁嫂也只是在生辰早上为他准备一碗面而已。
苏绾一时有些头疼,送走了云葭后,郁嫂一直跟着她到内堂:“王妃可有什么主意了?”
苏绾茫然摇头,“等殿下回来后问问他有什么打算吧?”
傍晚的时候,云回来直接去了枇杷园,这几日苏绾让郁嫂给小六请了个先生,云每日都要检查小六的功课,苏绾想了想便直接去枇杷园找他。
枇杷园是一个安静的院子,穿过与回廊相接的海棠花洞门,不大的园子里种了十来棵枇杷树,此时正是果实成熟的时候,金黄色的果实压满枝头,看上去金灿灿一片甚是富足。
小园深处是一幢两层的小楼,楼下只放了一张圆桌几把椅子,又摆了两盆月季,夕阳透过万字纹窗格透进来,撒入室内一片黯淡的光。
苏绾穿过堂屋正待踏上楼梯,听到堂屋后的小园里有动静,抬头一看云正带着小六在院里扎马步,苏绾不由站住脚观看。
绚丽夕阳中,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背对着她站的很稳,长长的投影看上去安静和谐,苏绾不出声抿唇含笑望着他们,直到小六支持不住,“哎呦”叫了一声,软在了地上。
云只转头瞥他一眼,冷然道:“时辰还未到,继续蹲。”
转头见,云已经见到苏绾,等小六重新站好,云拍拍身上的浮尘,敛了心神向苏绾走去。
“殿下可要用膳?”苏绾见云额头有些汗,便顺手递上自己的帕子。
云迟疑了下,接过帕子拭汗,他看了眼小六有些发抖的腿,回头对苏绾道:“让郁嫂开饭,你也在这里吃吧。”
饭食很快就准备好了,楼下的堂屋也点了灯,明晃晃的亮堂了许多,苏绾、云和小六三人坐在桌边,气氛有些沉闷。
苏绾夹了筷芙蓉鸡片到小六碗里,看他吃的很香,不觉莞尔。
“再过七日便是殿下生辰,殿下可有安排?”
云想了想,“那日下朝后会去母后宫中陪她吃面,之后便没有安排了。”
苏绾问:“可要请五弟和七妹一起来府中庆祝,毕竟这是你大婚后第一个生日。”
云继续吃饭头都没抬:“一切都听王妃安排。”
云平淡的反应让苏绾有些意兴阑珊,便淡淡一笑不再提这事。
隔天苏绾便让郁嫂去送帖子,又吩咐府中打扫装扮,务必在十七这日焕然一新。 五月十七这日,蓝天白云晴空万里,天气愈发得热,已渐渐有了暑意,苏绾隔夜睡得不踏实,便起了个大早,带着碧痕缓步踱出院子,她将云的寿宴摆在最北面的远香阁,那里三面环水凉风送爽,临水还有个宽大的平台,隔着荷花池便是卧云亭,被临时搭成了个戏台,郁嫂请了京里最有名的闫家班来府里唱戏。
苏绾坐在远香阁中,望着外面的荷花池发呆,层层叠叠的荷叶翠绿青葱,枝枝荷花亭亭玉立,含苞待放,日光下似笼着一层白烟,婀娜娉婷。
郁嫂领着丫鬟在远香阁中忙碌着,见苏绾懒洋洋的坐着也没去打扰她,快正午时,清漓过来找苏绾,拉着她回院子一起用午膳,她见苏绾房中一角放着一个绣架,惊喜道:“姐姐,你想起来怎么绣花了吗?”
苏绾回头瞥了眼绣架,淡淡摇头,“没有,我握着针线,怎么都想不起该怎么下针,所以那架上仍然是空布一块。”
清漓忙安慰她:“无妨,姐姐总会想起来的,既如此,姐姐可是想好送什么礼物给姐夫了吗?”
苏绾茫然摇头,“我不知道该送什么,殿下什么都不缺,我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
“那你便把自己送给他吧,”清漓双眸一亮,拍了拍手,“我听府里的丫鬟说,姐姐和姐夫成婚那么久都没有圆房?”
苏绾的双颊霎时嫣红,她瞪着清漓,结结巴巴道:“你,你一个大姑娘家怎么打听这个?真不害臊!不对,这是谁在府里乱嚼舌根,一点规矩都没有,看我不狠狠教训她一顿。”
望着苏绾羞红的容颜,清漓心中却越来越沉重,看这样子,苏绾已经对云动了情、乱了心,若真到了苏相与云决裂那一天,她不知道苏绾会做何选择,想必会痛苦万分吧。
“姐姐,保护好自己,”清漓突然握住苏绾的手,让苏绾有些不知所措,她摸摸清漓的额头,满脸担忧,“清漓,你今日是怎么了?说话颠三倒四的。”
清漓松开手,起身将屋门关上,回身静静地看着苏绾。
苏绾被她看得心里别扭,轻咳一声端起茶杯喝茶,清漓明亮的嗓音却幽幽传来:“相爷吩咐可以行动了。”
苏绾的动作霎时僵住:“什么行动?”
清漓站在苏绾面前,直直望着她变的惨白的柔美面庞,心中有些不忍:“相爷让你摸清楚王爷的心思,尽量拉拢王爷支持萧王,若王爷不从……”
苏绾握紧茶杯,双手微微颤抖,父亲在朝中势力颇广,与萧王的母舅户部侍郎卿季昌化过往甚密,是以在众皇子中他支持的是萧王,她明白若云处于父亲的对立面会是何种难堪的境地,苏绾只是不明白,既然他支持萧王,又为何要将自己嫁给云。
“姐姐?”清漓轻声唤她,“你没事吧?”
苏绾回神,抿一口茶压下心头凄惶,向清漓微微一笑,“难怪你这些天都不见人影,原来是被父亲唤去了,回头你告诉他,一切我皆心中有数。”
清漓望着她许久,才长长舒了口气,“我知道姐姐心里疑惑,我也有疑惑,只是相爷不说,我不敢多问,若姐姐想不明白,还是亲自去问问相爷吧。”
苏绾点头,面上已恢复一片沉静,她起身整整衣裙,向清漓嫣然一笑:“时候不早了,陪我早些去远香阁准备吧。”
清漓点头,随苏绾缓步向远香阁去,其实此时才刚申时,离酉时开宴还早,她不知道苏绾还有什么需要准备的,明明是万般疑问毫无头绪,她的容上也只是淡淡的,没有表露出一分一毫,只是不知为何,看着苏绾纤细的身影,清漓总能感觉到一丝悲凉。
远香阁早已被郁嫂布置停当,临水的平台上,呈品字形摆着三张宽大八仙桌,桌上时令瓜果、各式糕点摆得热热闹闹。
阁中是两张大圆桌,碗筷杯盏已经摆放妥当,为着照应宾客的口味,郁嫂请了“金樽轩”的大厨来府中掌勺,此刻桌上已经摆了几盘预先制作好的凉菜,红红绿绿的看上去花团锦簇,甚是漂亮。
苏绾望着这一切,突然兴味索然,临水的轩窗全部敞开着,窗下的矮架上应景地放着几盆白芍,夕照下花枝舒展,花朵肆意绽放,莹白粉嫩、纯洁无暇。
怔愣间,苏绾听到郁嫂说王爷回来了,正在往她院子里去,便提裙快步往回走。
进了院门就见云站在回廊下,望着那株合欢树发呆,穿着一袭青色长衫的身姿显的格外颀长,苏绾走进两步看他,侧脸线条分明冷毅傲然,有种出尘于世外的淡漠。
“殿下。”苏绾轻轻唤他,生怕会吵到他。
云回头淡淡看她,唇边泛起一抹疏离的笑容,“今日劳烦王妃操持。”
苏绾摇头,“殿下开心绾绾就满足了。”
云一双清透双眼将苏绾上下打量一番,突然说道:“今日王妃准备穿这身衣裳待客?”
苏绾随着他的视线看看自己身上碧色短襦长裙,有些不明所以,“殿下的意思是?”
云轻咳一声,面皮居然隐隐泛红,“上次见你穿的紫色宫装便很不错。”
“宫装,”苏绾有些迟疑,今日只是家宴,穿宫装会不会太隆重,正犹豫的当口云突然说:“本王鲁莽,王妃不用放在心上,时辰不早了,本王先去远香阁。”
苏绾想了想,叫住云:“殿下请留步,待绾绾换过衣衫与殿下一起去远香阁可好?”
云的神情略略缓和下来,向苏绾点点头。
苏绾带着碧痕进了内室,碧痕将衣橱打开,有些犯难,“王妃真的要穿殿下说的那袭宫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