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曹锟传
5710800000012

第12章 曹、吴“窝里斗”(1)

1922年6月11日早8时,黎元洪在旧国会参议院议长王家襄、众议院议长吴景濂和国务院代表周自齐、曹锟代表熊炳琦、吴佩孚代表李济臣等人陪同下,登上专列离津,11时抵达北京。当日下午,在中南海怀仁堂举行了复职典礼。

次日,黎元洪宣布了第一道命令,即改组内阁,特任颜惠庆为国务总理兼外交总长,吴佩孚为陆军总长、谭延闿为内务总长、董康为财政总长、李鼎新为海军总长、王宠惠为司法总长、黄炎培为教育总长、张国淦为农商总长、高恩洪为交通总长、李烈钧为参谋总长。在谭延闿未到任前,由张国淦兼代;黄炎培未到任前,由高恩洪兼代。

黎元洪随即于1922年6月15日下了全国停战的命令,企图首先在江西停止南北两军的战争。但是“援赣总司令”蔡成勋拒绝黎所派的欧阳武进行调解工作,并拒绝黎所任命的省长谢远涵到任,使黎的威信受到打击。

为了适应各省自治潮流,实现军民分治,黎分别任命了七个省长,其中有五个省长受到军阀的拒绝不能到任。新任命的湖北省长汤芗铭与曹锟原系老把兄弟,对吴佩孚又有旧恩,黎叫他到任前先与保定、洛阳联络一下。不料曹的态度异常冷淡,推说湖北不是他的管辖区,叫他去问吴佩孚。汤又到洛阳,吴竟拒而不见。曹、吴都有电报推荐萧耀南兼任湖北省长。黎看见了这个电报,不禁气愤地说:“这是我家乡的事,我一定要管!”便叫汤直接到湖北去接任。7月29日汤到汉口时,萧指使“拒汤派”横卧在京汉路的轨道上,火车不能开行,汤只得在刘家庙下车,改乘军舰在汉口特区登陆。江岸上有不少“迎汤派”候在那里,被军警横施殴辱,受重伤者有四五十人。萧派副官邹海清到军舰上劝汤不要登陆,以免引起骚乱,汤不听劝阻,登陆后亲自渡江到武昌去见萧,萧也拒而不见,却在军署内召集一些不三不四的人举行所谓湖北各公团联席会议,当场推举萧兼任省长,而萧也就马上宣布就职,汤把这些情况报告黎,请求辞职,黎回答说:“这不是你干不干省长的问题,是我干不干总统的问题。”萧是吴的直接部下,黎还希望这位捧他上台的大将军出面来替他撑腰,但是吴不声不响,像是没有这回事一样。

关于废督裁兵问题,曹锟曾借口全国战事尚未停止,督可废而兵不可裁,又一再电催任命蔡成勋为江西督军,说明他的真意是兵不可裁而督亦不可废。吴佩孚口称拥护裁兵,却在直、鲁、豫三省大招新兵补充第三师的缺额。7月4日,他在致蔡元培的电报中露骨地说:“裁兵废督,须俟统一完成,通盘筹划,此时贸言裁废,适以增乱。”他在口头上也把自己的诺言否定了。

7、8月间,黎先后下令把许多在职督军、师长加冠“将军”的头衔,这是他想出来的一个新办法,为督军下台后保持“将军”尊号预留地步,其实这个办法并不新奇,是从袁世凯设置“将军”的老办法学来的。袁想用这个办法废督,没有行得通,在黎的手里当然更行不通。

北京政府早已面临财政破产的绝境。黎任命英美派外交家顾维钧为财政讨论委员会委员长,目的在于取得西方国家的大笔借款。直奉战后,英、美、法三国公使曾议决在财政上援助北京政府进行统一,他们想扶植一个可以控制全国的傀儡政权,以便推行全面的殖民政策,而日本公使小幡为了要消除日本援助奉系的嫌疑,对此也表示同意。但是日本和西方帝国主义在中国问题上的矛盾并未消除,此案经日本内阁讨论,认为时机未至,主张推迟进行。

由于借款不能到手,军饷不能按时发放,于是全国各地到处发生兵变,仅在7、8两月之间,保定、卫辉、热河等地传来一片兵变声。北京也被波及,特别是江西多次发生兵变,引起外交团一再提出严重的抗议。

北京政府各部人员终日忙于索薪,全体教职员因断炊而罢课,北京城内到处能听到哭穷诉苦之声。7月15日,陆军、内务、财政、农商等部被裁人员800余人组织索薪团,包围国务院,黎正在列席国务会议,匆忙地避开了。而号称“活包公”的财政总长董康,竟被索薪人员一把揪住,纱马褂被扯破了,近视眼镜被打落了,眼皮也被擦破了,还挨了三记耳光,吓得他狂喊救命,当天就提出了辞职呈文。从这些情况看来,北京政府很难站得住脚,所以交通总长高恩洪拟以京奉、京汉、京绥、津浦四路作抵,进行3亿元的统一大借款。但四国银行团有所顾虑,不敢接受。

关于内阁问题,颜惠庆应允担任到8月1日国会复会的一天为止。此时伍廷芳已经病死,黎打算找南方另一“名流”唐绍仪组织内阁,以便促进统一。7月下旬,他派金永炎到保定、洛阳征求同意时,曹、吴都表示内阁总理应由元首选派,我等决不干涉。曹锟提出高凌霨为交通总长,汪士元为财政总长,张绍曾为陆军总长,其余阁员概不过问。吴佩孚看见他的爪牙高恩洪榜上无名,便又电请曹锟同意留任高恩洪为交通总长,而将高凌霨调任为财政总长。7月31日,黎派司法总长王宠惠暂行代理内阁总理。8月5日正式发表唐绍仪的组阁令,唐未到任前仍由王代,阁员为外交顾维钧、内务田文烈、财政高凌霨、交通高恩洪、陆军张绍曾、海军李鼎新、司法张耀曾、教育王宠惠、农商卢信。黎认为这个内阁吸收了两大军阀所推荐的主要阁员,只有张耀曾属于政学系,卢信是唐绍仪的亲信。为了照顾各方面的关系提出这两个人的时候,黎还和府中策士饶汉祥、韩玉辰等讨论过,他们认为元首有组织内阁的特权,不必事事请教别人。黎又把阁员名单同国会议长吴景濂仔细研究过,是取得同意才决定了的。

命令发表后,唐绍仪在香山原籍不肯“出山”,高凌霨因为财政无办法不敢就职,张绍曾意存观望,田文烈也表示不愿与人竞争而不就职。所以这个内阁仍是残破不全的内阁。

从8日起,黎为了避免别人说他干涉内阁行政,不再列席国务会议。

8日王宠惠举行政治宴会时,内务次长兼代部务的孙丹林拿出吴佩孚的麻(6日)、阳(7日)两电给大家传观。麻电说:“晓峰(金永炎)来,商组阁事,对唐绝不赞成,以维持现状为宜。如颜不愿续,以亮畴(王宠惠)代揆,高交不动,张长陆军,余请元首斟酌。李印泉(李根源)、张熔西(张耀曾)、谷九峰(谷钟秀)诸君(以上三人均属政学系),川滇粤与之向有恶感,现正力谋统一,未便入阁。”阳电说:“适接公府歌电,唐阁已发表。查唐主八年上海和会,外间啧有烦言,张熔西入阁,妨碍川滇粤统一;卢信为金星公司交易所诈财流氓(卢为该公司总经理);均不可入阁。金晓峰来,言之至再,不意回京后卒然发表,显系别有用意,何必惺惺来洛,貌为周旋!想议员诸公洞彻大局,决不轻予通过也。”同一天,吴还有致“某要人”的电报说:“南有政学,北有安福。南北政党,一丘之貉。”

这两个电报引起了北京政府的极大震动。这个政府的后台老板就是这位炙手可热的“大将军”,“大将军”既然生气,这个政府就得垮台。这位“大将军”在一个月之前发表过“不干政”的宣言,何至有此狂言,因此府方策士认为这可能是孙丹林捏造出来的假电报,孙没有取得内务总长职务,借此发泄私忿。9日。黎把孙丹林唤进公府来,查明电报并非伪造,不禁转羞为怒地说:“这是你捣的鬼!你真不愧为徐树铮第二!”孙气冲冲地走出来,要到洛阳告状,高恩洪劝他冷静一下,他才没有离开北京。王宠惠劝黎任命孙为内务总长,以免鼓动政潮,黎坚决不答应,并且愤慨地说:“他们把我抬上来,原来是叫我来活受罪的!”

吴所反对的政学系,就是以前依附岑春煊与桂系军阀的一个政客集团。吴以前与岑及桂系曾经建立过同盟关系。现在黎身边的谋臣策士如李根源、韩玉辰、金永炎等都属于政学系,而政学系议员在国会中也占有相当的势力。他们依靠总统和国会来活动,就不一定完全接受“大将军”的号令,因此吴对他们大为不满。吴还斥责金永炎“假传圣旨”,兴风作浪,不按照他的旨意办事,示意黎必须“远小人”,摒斥这些“不良分子。”吴又认为唐绍仪是北洋派的死对头,他做内阁总理对北洋派有所不利,因此坚决加以反对。这个时候,吴完全撕毁了“不干政”的假面具,他对黎的态度竟和1916年的张勋一模一样,而当年的张勋也正是猛烈地反对黎邀请唐绍仪、张耀曾等人入阁的。

黎的策士主张联络奉皖各系和南方六省共同抵抗直系,同时还提出“联保制洛”的另一策略,政学系主张总统和国会联合起来与军阀作战,就拿反抗政府命令、拒绝湖北省长这些罪名罢免吴佩孚和萧耀南,同时接受西南五省召开联省会议的意见,联合他们,打破直系称雄一时的局势。但是黎的态度摇摆不定,最后还是改派王芝祥先到保定,请曹锟劝吴不要反对唐内阁。曹锟表示了自己不干政的态度,此外并未多谈。其实,他并不是黎的“好相识”,企图利用内阁问题使黎知难而退,以便自己上台。王芝祥又到洛阳进行疏通,吴佩孚提出了王宠惠正式组织内阁的主张。

王宠惠接到吴的庚电(8日),“愿以全力为其后盾,但须摒斥阴谋扰乱妨害统一之辈”,其目的是叫他做个百依百顺的奴才。王在总统与军阀之间难于自处,乃于11日提出辞职。

当初天津酝酿恢复法统的时候,吴景濂、边守靖、张绍曾组织了一个包办北京政府一切问题的小集团,吴景濂推荐张绍曾组织内阁,未得黎的同意。张绍曾虽是吴佩孚的儿女亲家,但野心很大,想做内阁总理,因此参加了吴景濂与保派人物所策动的大选活动。吴佩孚反对曹锟过早地做总统,他要利用黎做傀儡,促进南北统一,造成一个他可以一手控制全国的新局面,这个计划是与保派人物迅速选举总统的企图对立的,因此吴佩孚并不支持张绍曾入阁。张被提名为陆军总长还是曹锟、齐燮元的主张,吴佩孚只得随声附和。张并不满足总长的地位,迄未宣布就职。一直到王宠惠辞职后,他才于12日就职,企图以陆军总长代理内阁总理。吴佩孚接到北京情报,当天打电报告诫张“不可混入政潮,自陷泥沼,热衷权位,为人利用,负罪国家”。这样,张绍曾代理内阁总理的计划就不能实现了。

同一时期,高恩洪因曾允许拨款接济教育经费,到期不能兑现,教职员包围索薪,于是高避往北戴河以免纠缠。此外还发生了内阁任命官吏总统拒绝盖印的风潮,曹、吴两人联名保荐林锡光为甘肃省长,代理内务总长孙丹林在国务会议上提出,张耀曾表示反对,在王宠惠的调解下才得通过。孙丹林携带命令入府盖印,黎又拒绝盖印。王宠惠、孙丹林根据责任内阁制精神,指出国务会议所通过的议案,总统必须盖印,黎却借口任免高级官吏总统有否决之权。因此孙丹林指责总统干涉内阁,忿而辞职。这样一来,内阁又因缺少交通、内务两长而更加寥落瓦解,王宠惠借口医治目疾避居医院。其实,黎因吴佩孚反对李根源入阁,打算改任他为甘肃省长,而曹、吴两人又保荐了林锡光;又因湖北省长受到拒绝,自己毫无用人之权,心中十分怀恨,因此拒绝委任甘肃省长以示报复。这种报复手段却替自己造成了更大的困难。8月19日,他只得在甘肃省长的任命令上盖了印,孙丹林也就不再辞职,高恩洪也回到北京来复职了。

卢信于16日到北京接任农商总长。照例,阁员就职后必须取得各省军阀的贺电,才能站得住脚。卢在报上发表了齐燮元、萧耀南、王承斌、冯玉祥打来的贺电。不料齐、萧、王等声明报上所登的贺电都是卢信自己伪造的。此时冯玉祥正在归德“剿匪”,督署秘书对于北京阁员就任照例发出贺电,并未交冯核阅,所以冯的贺电并非伪造,但冯也有通电声明与卢信素昧平生,不愿替他捧场。

8月20日,吴佩孚继续发出反对唐内阁的电报。他用“天子有诤臣,父有诤子”的说法掩盖自己干政的嫌疑。这个电报引起了各省直系军阀的一片响应。23日,黎用“四字经”回答他说:“元洪腼颜复位,恃有良朋,匡我不逮。终鲜兄弟,唯予二人。疆吏属也,国会宾也,尊亲之间,原有分际,待宾虽厚,宁薄家人。铸新(汤芗铭)往洛,曾属致词:‘直鄂一家,汝我一体。’……负疚之身,日思晚盖。焚香夜祷,急觅替人,苟利于国,不俟崇朝。巧言饰非,人将共弃。”这个电报虽在湖北省长问题上发了一些牢骚,但是总的精神是向吴告哀乞怜,表示自己随时可以下台,希望不要过分地给他难堪。

王宠惠于8月19日提出书面辞职,并推荐张绍曾代理内阁总理。23日,黎邀请各政党人物到公府讨论内阁问题。政学系、益友社分子一致主张不必顾及吴佩孚的反对,径派张绍曾组织内阁,或者通过唐内阁,但是黎又反过来劝他们不要与实力派为敌,以免引火焚身。这天的会议没有取得一致意见。

关于唐内阁的问题,黎早于8月5日咨交国会征求同意。咨文附带提及总统补行辞职的问题。原来总统辞职应由国会同意才能生效,1917年黎被迫辞职时,国会已被解散,所以黎的辞职问题,法律手续并不完备。这次黎被推“代行总统职权”,并非正式总统,国会不能接受非正式总统的咨文表决内阁人选。国会方面,必须迅速制定宪法,产生正式总统,然后才能正式行使阁员的同意权。而黎的方面,却希望国会否决总统辞职案,使冯国璋代理总统和徐世昌继任总统都成为非法的,他就可以取得合法总统的地位,继续补足未满任期。黎在这个咨文中假惺惺地表示:“总理任定后,接收总统之职权,俾可引退。”众议院讨论此案时,认为总统辞职与内阁总理的同意案是两件事情,不能并案办理。即将此项咨文退转。26日,黎又补提唐内阁同意案的咨文,删去总统辞职一段,他的用意是:如果国会接受此项咨文,就是默认了他的总统地位,这是一种蒙混取巧的手段。不料这个咨文又被众议院退转,理由是此案既然未征得唐绍仪本人的同意,自毋庸征求国会的同意。

唐内阁不能成立,王宠惠失去其代理总理的依据,于是9月14日全体阁员提出总辞职。

9月19日,黎终于屈从吴佩孚的意见,解除了名义上的唐内阁,正式派王宠惠署理内阁总理,阁员调整如下:外交顾维钧、财政罗文干、陆军张绍曾、海军李鼎新、司法徐谦、教育汤尔和、内务孙丹林、交通高恩洪、农商高凌霨,董康被调任为大理院院长。这个内阁解除了吴佩孚所反对的阁员,维持了高恩洪的交通总长,并且提升孙丹林为内务总长,而高、孙二人又是这个内阁的核心人物。这个内阁,王、顾、罗、汤四人都属于英美派,当时被称为无党无派的“好人”,因此有“好人政府”之称。事实上这些“好人”都是吴佩孚和英美帝国主义的工具,因此又有“洛派政府”和“英美派政府”之称。内阁改组是黎对实力派的全面屈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