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渊无奈,只好陪在她身边看着大夫为这二人疗伤。过了一会儿,其中一位大夫转身手指皇甫珉道:“主人,这一位虽然失血过多,但是主要是因为体力消耗殆尽,性命倒是无忧。”
颜儿提到嗓子口的心放下了些许,急忙追问道:“大夫,那么木王爷呢?他也一定无性命之忧,对吗?”声音在抖,她发现自己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底气。
“唉,木王爷失血太多,能撑到如今已是不容易了……”
“不!大夫,求你救他!我求你救救他!”颜儿冲上前一把抓住大夫的手,双膝跪地,“我求你,不能让他死!不能让他死!”
颜儿一边说一边朝着大夫叩头,大夫连连后退道:“姑娘不可如此,小的已经尽力。”
“不——”颜儿摇头,不肯放掉大夫的手,“他不可以死的,他怎么可以死?他是木霖啊,他是无所不能的木霖,他怎么可以死?”
“颜儿姑娘,”身后的子渊叹道,“你先起来,这样哭也是于事无补。”
“子渊,哦不,二皇子……”颜儿反过来拉着子渊的手,急切地恳求,“你一定能救他的!你一定能的!”
“颜儿姑娘,大夫不会骗你的,你……”子渊面露难色,表示他也无能为力。
颜儿只好放下子渊的手奔向木霖,“王爷,您醒来!您醒来啊!”
颜儿的哭喊声没有叫醒木霖,却惊醒了皇甫珉。皇甫珉睁开眼,看见自己身旁的木霖脸如死灰,已无往日的风采。
“木霖……”皇甫珉挪动着身体,一条手臂已被绷带固定无法动弹,只得以另一手的手肘为支撑,从床上坐起。
“木霖,你醒醒……木霖!”
木霖双眼紧闭,没有一丝反应。颜儿痛哭出声,她想起和三姐躲在帷幄之后第一次看到木霖时,他已是一个翩翩美少年,让三姐一眼便将芳心沦陷了。
两年多后,是他将她送入宫廷,虽然她到现在还不知道他的真正用意,虽然他也曾对她出言威胁。可是在这一刻,她最能忆起的却是她和他在皇甫靳的御书房内讨论齐夏之势,他们不谋而合举荐八王爷皇甫珉为使臣,他们还互相举荐对方,成功地成就了这一次齐夏之行。他一路上对她照顾有加,他命人给她熬制姜汤,他送她胭脂,他以命保护她不让她受一丁点的伤。
木霖,不管你的这份关心和照顾出于何种情感,你早已让我对你放下戒心,你也早已温暖了我一直孤独无援的心。
“大夫……”不得已,颜儿想不出任何的办法,只好又一次向大夫下跪,“求你救救他,颜儿定当全力以报!”
“姑娘……你这不是为难小的吗?”大夫为颜儿的哭声所动,却终是摇头。
“唉!”子渊被颜儿哭得心神不宁,只好再次将她拉起,顺便问大夫,“王大夫,真的是没有任何希望了吗?”
王大夫点头,沉思了片刻又摇摇头,看了眼木霖又看了眼子渊,最后低下头保持沉默。
“王大夫,你有话直说便可。”子渊看了眼一脸悲伤的颜儿道,“如果可以救他,我定当全力以赴。”
“主人,救他已无任何良药,唯有……”
“唯有什么?”子渊紧追而问。
“唯有服下柔嘉公主府上的‘还魂保命丹’才有希望,但也不能保证一定可以救活。”
“还魂保命丹?”子渊重复一句,反问大夫,“这个药真能还魂保命?”
王大夫点头道:“是的,主人,还魂保命丹是以上百种珍贵的药材研制而成,服下一丸正如其名——还魂保命。”
“我去公主府向姑母讨来。”
“公主对此药异常珍惜,如若是用在主人身上她也许会首肯,但是用于一个外人身上,她一定不会答应的。”
子渊面露难色,看向颜儿,只见她双眸之内噙满泪水,满脸的期待搅得他的心好一阵烦躁。
“二皇子……”颜儿轻唤,她亦知这是在为难他,但是人命关天,既然木霖尚有一丝希望,她怎能轻易放手?
“容我想想。”
子渊出了厢房,颜儿紧跟而出,只见屋外雷声已停,雨势渐弱。
“二皇子,求你务必要帮忙,我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去,他还那么年轻……”
“颜儿。”子渊打断颜儿的话。
颜儿抬起头看着他,悬挂在廊檐处的灯笼被风一阵一阵地吹动,灯光映在子渊的脸上亦是跟着一阵阵地晃动,唯有他的眼睛还是那么的亮,可是,那眼神又是那么的复杂,复杂到让她看不出他此刻的情绪。
突然,他开口道:“木霖对你很重要吗?”
“我……”颜儿不明白子渊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刻问这样一个问题。
“你……是不是很喜欢他?”子渊又问。
“你……”颜儿睁大眼睛。
“你知不知道你……真的让我好为难。颜儿,我真是羡慕木霖,就算是死,他却得你如此相待。”
颜儿又是一阵惊愕,她看到子渊的眼里有了浓浓的伤悲,他,这是为何而伤悲呢?
“木王爷于我是父是兄是友是师,他,是在这寂寂无助、孤苦无依的道路上唯一给过我真正温暖和依靠的人,也是一个愿意用性命保护我的人,我不想失去这样的一个人。”
颜儿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泪眼模糊,刚刚的一场追杀逃亡使她的身上还残留着狼狈,她一身的湿衣碎裙,可是,子渊看着眼前的她,便好似看到了之前的她孤身一人走在泥泞的道路上,跌跌撞撞之后蜕变出另一种教人怦然心动的美。
“我看到了太多的虚情假意和尔虞我诈,如今,也唯有木霖对我是真心相待的。”
子渊因为她的这句话而悸动,看着这样凄美动人却又坚强倔强的她,他的心好似被硬物狠狠撞击,很疼,很涩。
“颜儿,”他将一身脏乱的她猛地拉进怀里,“我帮你救活他。”
颜儿不明白子渊这突如其来的拥抱是为什么,她更不知道为什么她的那一番话会给他带去这样的震动。不过,好在他终于答应了,那个还魂保命丹被王大夫说得神乎其神,虽说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是颜儿不相信木霖会是早夭之人。
夜雨未停,王大夫说如果想要保住木霖的命,要在两个时辰之内给他服下还魂保命丹,要不然等他咽下最后一口气,怕是仙丹也救活不了他了。
子渊没有以马车代步,而是骑上白驹。白驹之上的青年身着白衣,扬鞭一起,白衣在雨夜里翩然似蝶,迎风而飞。
颜儿追着马儿出了宅邸的大门,子渊收住缰绳回头一笑,“等我!”
“等我”两字从子渊的口中说出,仿佛还带着另一层深意。颜儿点头,身在异乡,身份特殊的青年皇子竟然成了她此刻唯一的希冀。
千里清秋,只是惆怅之情难寄,又是一夜教人愁。
子渊回来之时,木霖的确只剩最后一口气不曾咽下,颜儿一晚未睡,和皇甫珉静坐一旁一直守着他。王大夫将这珍贵的保命良药磨成粉,给木霖以酒送服,所有人只盼木霖可以早点醒来。
他们住在子渊的宅邸,并不知道齐夏帝都在盛传一件事。
听说,昨晚柔嘉公主府进了盗贼。至于到底什么被偷了,造成了怎样的损失,却是无人得知,此事最后便也不了了之。
再说那日天明之后却是一个晴好天气,时近秋末,子渊的宅邸里,品种不一的菊花开得正是烂漫,满园金菊一丛浅淡一从深。颜儿被一侍婢带领着前去梳妆更衣,昨晚雨势太大,情势危急,她进了这个宅邸却无心留意如此秋景。
眼下梳好妆换好了衣裳,虽说木霖尚未醒来,但好在也没有变坏的迹象,伤势也不曾加重,她这心里才算稍稍安了几分,对于眼前的美景也不禁贪恋了起来。如果昨晚没有子渊出手相救,此刻她怕是也闻不到这淡淡的余香了。
子渊的宅邸不算大,但是纵观竹篱茅舍、闲庭花圃,槛外篱边秋色重重叠叠倒也雅致怡人,比起一般富贵人家馆园之风更具风情。行过一路的衰草寒烟,绕着一带花圃,惊起满园清秋余香,前面蘅芷垂花门间走来一个梳着丫环髻的粉装婢女。
婢女见着颜儿一脸喜气,盈盈一福道:“姑娘,木王爷醒了。我家主人让奴婢过来请你快些过去。”
木霖醒了?
颜儿拾起刚刚换上的绛紫色凤尾长裙开始一路小跑,裙尾扫过金菊,带着满园的芬芳跑进了木霖所在的房间。
“王爷!”颜儿扑向木霖,“您醒了?”
木霖虽然醒了却是元气大伤,原本俊美的脸此时还是如同白蜡,本就立体分明的五官经过一夜的垂死挣扎此时更显清俊。
他扯动着嘴角,看到颜儿后终于挤出一丝笑容,声如蚊呓道:“颜儿,你没有受伤吧?”
颜儿喜极而泣,又是摇头又是点头,紧紧地握着木霖的手道:“我没事,一点事也没有。”
皇甫珉和子渊就坐在距木霖几步之远,看到颜儿进来后子渊开口道:“木王爷,你要好生养病,我这几日怕是不能来此了。”
颜儿回头看他,只见他仍是一身白色锦袍,一脸温润的笑意。他从藤椅之上立起道:“皇宫之内一场政变正是风起云涌,我怕是要主动出击了。”
木霖还不能说太多的话,皇甫珉点了点头道:“二皇子,希望不要因为营救我们而坏了你的事。我们如今伤的伤,残的残,已无力可帮你,不过昨晚受袭之前夏侯锋前来求助我们,今晚怕是就要发动政变了。”
“两位应该并没答应他什么吧?”子渊问。
“答应了。”皇甫珉说道,“答应他以天龙灈城的兵马绊住从仓城而来的兵马。”
“你们,这是……”子渊先是惊慌,随即看到皇甫珉正一脸微笑看着他,方又放下心来,“如此就好,真是多谢了。”
皇甫珉摇头而笑道:“这也算是我们报答你昨晚的搭救之情。二皇子,昨日在朝堂之上,虽然在柔嘉公主揭下你的纱笠那一刹那我有点失望,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得偿所愿,顺利取得皇位。”
子渊挑眉,朗朗笑意浮于嘴角,反问道:“八王爷,为什么看到我会让你觉得失望?难道你希望这纱笠之下能够出现另一张脸?”
皇甫珉将头靠在藤椅背上,只笑不答,颇具深意地看着子渊,最后笑道:“世事无常,变幻莫测,有些事又岂是我所能预料的?”
皇甫珉的话让颜儿的脑海里闪过一些零星的片断,一直如此,她总觉得有些事好像总是有着若有若无的关联,但是,只要待她细想的时候却发现找不到可以衔接的点。
“二皇子,”颜儿放了木霖的手走到子渊跟前道,“你是否知道昨晚刺杀我们的是什么人?而你又是如何得到消息知道我们遭遇了危险,故此匆匆赶来的?”
皇甫珉点头,这也是他想问的话。子渊再次坐下,回答颜儿:“什么人我还不能十分肯定,但是追杀你们的人却不是出自帝都。”
“何出此言?”皇甫珉和颜儿同时问道。
“进入帝都的各个关卡都有我的人,昨日酉时有一帮人自帝都西城门进入,身形矫健,我的人一直跟踪着那伙人。”
“你的意思是说,那些人是昨晚刚到帝都,他们能顺利进入帝都是有人先知会过守城门的士兵,你的人看着他们乔装之后来驿馆袭击我们,而后禀报于你,你才匆匆赶来救我们的?”
子渊对颜儿的话表示肯定,“是的,里应外合,目的在于先铲除你们,然后某支力量再重新集结之后来打击我。”
是谁呢?夏侯锋昨晚火烧屁股一般赶到驿馆要求他们的帮助,然后再掉转枪头?不可能,这应该不是夏侯锋的做法。
那么是太子党的人?仅凭小小的夏侯冲?还是程戬在暗中调取了另外的兵马?可是,他们为什么想要在政变之前先杀掉他们呢?
并且依着昨晚的情形,杀手是一心想置木霖和皇甫珉于死地的,但是却对自己手下留情,只想活捉她,这又是为什么?
问那些人,他们一字不答,个个皆戴着白色面具,他们又是从帝都以外而来……
啊!难道是他?颜儿大震,想到某个人时睁大眼睛,仿佛是难以置信,但那却又是他一贯的作风。
“丫头,你想到了什么?”皇甫珉惊觉颜儿已推断出了某种结果。
颜儿怔怔地看着皇甫珉问道:“王爷,您说一般人戴面具是为了什么?”
“不是见不得人便是想隐藏身份。”皇甫珉道。
颜儿皱眉,心中有所动,皇甫珉的回答还让她想到了守墓人。
“那么,为什么装聋作哑,一句话不说,一个字不回呢?”颜儿继续追问。
“也许是怕被人听出是谁,也有可能怕言多必失。”皇甫珉又回答道。
“不,还有一种可能。”这一次回答的是子渊。
“是什么?”皇甫珉扭转头问子渊。
“怕被人听出口音。”子渊回答道。
“对。”颜儿点头肯定子渊的答案,“这些人于我们而言都是陌生之人,即便当中会有熟人,那也是从天龙来的,南北口音相差甚远,他们只要一说话,我们便能听出他们来自北边。”
皇甫珉抚着下巴沉思,稍后眉角抖动,眼角抽搐,想来他也是想到了是谁要追杀他们了。
“还有,为什么这一路他们要杀的只是您和木王爷,却想活捉我?八王爷,先不说他为何要杀木王爷,您想想这世上,谁是最想要您死的?”
“皇甫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