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间,皇甫靳生母孝德皇后病逝,孝德皇后一生不被瑞帝怜爱,垂死之时以退为进,惹得瑞帝良心不安,瑞帝最终答应她在她死后皇甫靳的太子之位可以永保。其实,瑞帝并非言而无信之辈,他对太子也一直心存愧疚,虽然偏爱三子,但经华贵妃劝说之后便也打消了重立太子的想法。
只是在后来的日子里,范增一而再再而三地向瑞帝进言说华贵妃有可能被太子一方所害致死,虽证据不全,但这也的确引发了瑞帝的揣测和怀疑。
十一月二十八日,瑞帝生辰。
皇室子弟按照惯例要去猎场狩猎,为皇帝呈上最理想的猎物。
皇甫羿一贯聪明冷静,心思缜密,只是他料想不到猎场之内早已布下天罗地网,他,即将成为别人的猎物。
进入猎场,众皇子和皇室子弟兵分八路,皇甫羿见着八弟皇甫珉扬鞭率先往西边而去,他们二人之间一向较为亲近,所以,皇甫羿便双脚一蹬,沿着与皇甫珉就近的西南方向而去,只是他当时并不曾注意到,太子皇甫靳选择的是和他最近的南边。
手持弓箭,皇甫羿要寻找到最好的猎物,作为瑞帝最爱的儿子,他不可以辜负瑞帝的厚爱。
黑熊出没,胯下的千里名驹“追风”应着主人的口令扬起四蹄,循着黑熊跑过的印迹一路追踪。
追风突然一声嘶叫,林中寒鸦振翅而飞,皇甫羿感觉到林中的气氛有些不对劲,勒住缰绳,追风止步。皇甫羿扫视着这片树木茂盛繁密的林子,前日才下过一场大雪,因这里位置偏寒,所以积雪一直不曾融化。
他在抬头环视的时候,能听到树叶上的积雪滑落而下的声音,树林之中寂静无声,可是,无形之中有一种压迫而危险的气息在向他靠近。皇甫羿将手中的弓箭搁置在马鞍之上,一手抚向自己的腰间,准备抽出腰间软剑。
倏地,高大浓密的树枝丛中,有四条人影手举着寒光凛冽的剑从他的头顶盘旋而下。
追风不愧是千里名驹,在主人举剑之时已振蹄而飞,皇甫羿坐在马背之上身子一闪,避开了杀手的剑。
皇甫羿意识到这林中绝非只有四名杀手在等着他,有人一心想置他于死地,怕是这林中已布下天罗地网只待他羊入虎口了。
看形势,不可强拼,只能智取而逃,皇甫羿俯身对追风道:“追风,快逃!”
追风好似能听懂主人的话,四蹄疾跑如飞,皇甫羿听得两耳生风,可是,他感觉到头顶上方也有无数条人影在蹿动。
那些人拥有当世一流的轻功,并且,已有箭羽纷纷从头顶射下阻碍追风飞跑的脚步。皇甫羿一边以剑挡箭一边命令追风逃出这片丛林,林中飞禽齐飞冲出树叶树梢,追风腿部中箭,却仍是狂跑不止。
最后,前方出现了一片光亮,正当皇甫羿以为可以杀出重围冲出树林的时候,前方数十名黑衣蒙面的杀手正手持银剑,严阵以待。
追风颇有灵性,看到这个阵势它仍是不肯止步,竟然不顾一切冲向那些杀手。
追风速度太急太快,又置生死于不顾地前冲,那些杀手显然料不到一只畜生也可以这般神勇,待追风冲过去的时候,也只得一个个飞身而起。
“放箭!”有人在指挥命令。
一声令下之后,皇甫羿的前方后背均有无数的箭直直射向他,他前后难以同时兼顾,身上连中数箭。他心想,也许今日注定要命丧此处了,好在追风脚下生风,仍是勇猛无比,而那些杀手想是有所顾忌,不敢骑马进入猎场,所以,饶是他们的轻功再高也快不过皇甫羿身下的那匹千里名驹。
追风带着皇甫羿好不容易跑出那片丛林,却见不远处有人端坐于马上。皇甫羿身受箭伤,已是全身瘫软在追风的背上,那些杀手不敢骑马而入,但是有一个人却是骑马而来,此人便是皇甫靳。太子皇甫靳胯下的宝马虽不及这追风有灵性,却也是一匹罕见的好马。
当皇甫羿拼命坐直身体的时候,只见眼前那人已是箭在弦上,一触即发了。
“你……竟然这般狠毒,非得赶尽杀绝吗?”
“你必须得死,你知道得太多了,你非死不可!”
此时,追风再次被身后杀手射来的箭射中,马腿前倾,皇甫羿也从马背之上摔落。追风眼见主人将再次受到危难,拼命嘶叫,而皇甫靳则举着弓箭,端坐于高头大马之上俯视着皇甫羿。皇甫羿挪动着身子往后移动,最后拉着追风背上悬下来的缰绳,用尽最后的力气跃上马背,他们只有逃才有生的希望。
只是,与此同时,皇甫靳三箭齐发,齐中皇甫羿的心脏。
追风呜咽,红着眼腾空而起,直冲皇甫靳,皇甫靳始料不及,只得闪身让路。
皇甫羿听到皇甫靳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你跑不了的,箭上涂有剧毒,皇甫羿,你必死无疑!”
皇甫靳说完之后扬起马鞭,直追皇甫羿。追风虽然受了伤,只是此马天生异能,兼具灵性,眼见着主人受伤面临危险,便更加激起了它的潜能。
皇甫靳一路追赶,今日此举他也是被逼上梁山,皇甫羿必须得死,否则只要给了他一线生机,让他回到瑞帝身边,自己将永无翻身之日。奈何他不管如何用力鞭打胯下宝马,还是无法追上皇甫羿,眼见皇甫羿的身影隐入另一处丛林,他急命杀手潜入丛林,务必要找到皇甫羿。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皇甫羿趴在马背之上,因流血过多已近昏迷,迷糊中他好像看到前方又来了一骑快马,他心中一惊,以为又是另一拨杀手来到了。
“三皇子,是你吗?”
来人声音无比焦灼,飞身下马,直扑皇甫羿,“对不起,我来晚了。”
“范奇……我快不行了……你怎么来了?快走!要不然……到时连你……也会一并被杀的。”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与他有八拜之交的范奇。
“三皇子,你忍一忍,我特意赶来救你的,我已派人通知了我爹和二位哥哥,相信他们很快就会来了。”
范奇出手极快,点了皇甫羿身上的几大穴位,却发现皇甫羿的脸色越来越黑,便连嘴唇也已变得乌青。
“三皇子,你这是怎么了?你……是不是中毒了?”
皇甫羿点头,手指自己胸前的三支箭道:“箭上……有毒。”
范奇眼见情况危急,拉起皇甫羿道:“我们先想办法出去,要尽快解毒。”
然而不远处,他们好像听到了皇甫靳的马蹄声响起,而此时皇甫羿的毒越来越深入骨髓,加之连中三箭,心脉受损,他已是命在旦夕,再无法奔跑逃亡了。
“三皇子……三皇子!”
范奇拼命地摇着已陷入昏迷的皇甫羿,他心急如焚,身后杀气渐浓,他知道皇甫靳的人已经来了。
范奇灵机一动,脱下皇甫羿那已沾满鲜血的白袍,皇甫羿从昏迷中醒来,拉着范奇的手道:“你要做什么……你不可以!”
范奇此时已是无比镇静,他握着皇甫羿的手道:“你听着,三皇子,我是今早得到的消息,曾孝全在暗中调动人手,我怕他对你不利,一直跟着这些人到了这里,没想到他们真的是来暗杀你的。”
“先不管这些了,范奇,这里太危险……你回去。替我报仇!”
“不行!等下我骑着追风引开他们,你找个地方躲起来,不能发出一丁点的声音,知道了吗?爹和哥哥们会赶来的,你挺住!”
说完之后范奇起了身,冷静地先杀死了他骑来的那一匹马,怕这马到时乱跑反而会引起皇甫靳的注意,然后他拍了拍满身是伤的追风,道:“我知道你平时除去自己主人不会让人近身,可如今你主人危在旦夕,你若真有灵性,便让我骑着你出去引开那些人。”
范奇说完之后飞身跨上追风,追风明白其意,冲出丛林之前故意一声长啸引来那些人的注意。白衣白马飞奔出丛林,皇甫羿眼看着范奇骑着追风出去替自己受死,无奈他身无点力,毒素入侵,已是无法动弹。
范奇伏在追风身上,他比皇甫羿小一岁,两人身形却极为相似,再加上穿着皇甫羿的衣服,骑着皇甫羿的追风,当然没有人会怀疑皇甫羿已被调了包。皇甫靳和杀手弃了那片丛林直追着范奇不放,只是追风再有灵性也不知他们跑上的其实是条绝路。
后有追兵,前是断崖……范奇下马之后俯视悬崖,信手扔下一粒石子,久久之后也听不到回音。
“追风,难不成今日我真的要替三皇子死在这里了?”
追风好似听懂了他的话,低嘶一声。
范奇将追风拴在一棵大树之上,拍着它的头道:“死,我也不能带上你啊,你得回去好好地效忠主人。”
身后杀手已越逼越近,皇甫靳也已快马而来,范奇站在悬崖边上,崖上枯草疯长,他双手捡起脚下大石块,纵身一跃之时顺手将那石块砸向了自己的脸——既然都替三皇子死了,那么就让他更安全,就让大家以为三皇子是真的死了!
皇甫靳当时也是绝对相信皇甫羿已死,他去而复返,再回到崖边之时,已是和众皇子一起在寻找皇甫羿的身影了。最后,当他看到皇甫珉解开系着追风的缰绳,追风四脚腾空也跟着跳入悬崖之时,他也是和大家一样的想法,白马忠心,追随主人而去了。
后来皇甫羿才知道,他的好兄弟和他的良驹都是为保护他,不让别人对他未死之事有丝毫怀疑才舍命的。正当瑞帝派人寻找三皇子的尸体时,范增带着另外两个儿子已找到了皇甫羿,范增忍着丧子之痛将皇甫羿偷偷运出猎场。
虽说是救出了皇甫羿,但其实此时的皇甫羿已经算是半个死人了,箭伤加之中毒,除了一口气他已没有了任何思想和知觉。范增虽知瑞帝疼爱皇甫羿,但是,大权在握的曾孝全为防范增上朝奏请瑞帝彻查皇甫羿坠崖一事,故已在暗中谋划怎样除掉范家了。
范增意识到事态严重,他怕到时不但有可能保不住三皇子,连同范氏一家也会惨遭灭门,于是和妻子林氏以及二子商量过后,决定上奏辞官。范增一纸上疏,声称范家没有保护好三皇子,此罪让他日夜不宁,有愧于死去的华贵妃,更有愧于皇恩,于是请辞,带着全家去看守皇陵。在这个过程中,范增一把大火毁了范宅,有消息说他那个最机警灵敏的三公子被困火海,被救出来的时候已经面目全非了。
皇甫羿和范奇的身份交换之后,只有这样做范增才可掩盖住真相,带着皇甫羿逃出京城,前去皇陵的同时还可四处求医。瑞帝心灰意冷,加之当时对范家人也有迁怒之意,于是朱笔一挥,允了范增所奏。
范氏一门倾尽所有只为能保皇甫羿一命,皇甫羿以范奇的身份活着,他很努力地活下来,只等他日再报血海深仇。为了不让别人察觉到他身上任何有关皇甫羿的身影,他不但戴上面具,还苦练口技,将自己的声音以及一切关于皇甫羿的印记统统抹去。他不会让范奇,还有追风就此枉死的。
这就是皇甫羿为何会成为范奇,成为守墓人的故事由来。
烛火已燃了过半,蜡油一滴一滴地垂下,就像颜儿此刻的泪水。她不知道自己是在为谁流泪,是为瑞帝和华贵妃动人的爱情故事吗?还是为不择手段的皇甫靳和自己的父亲?又或是为命运多舛的皇甫羿和那义薄云天的范三公子?
反正,就在皇甫羿说完整个故事之后,颜儿的眼泪就制止不住地流,她一向坚强,不轻易落泪,可此刻,她无法停止哭泣。
原来,她竟是他的仇人之女。所以,他才会说他们不可能,永远都不可能!而他,当年还和范家人一起救了她这个仇人之女,他们明知她是曾孝全之女却还是救了她。
两年多来的相处,点点滴滴都在心头,她心里清楚范氏一家都是善良之辈,只是三皇子身上背负着深仇大恨,再加上范奇枉死,他们才会身陷入这一场争斗。
“三皇子,你可以告诉我当年你在你母妃的绣鞋里找到的那张纸上写的是什么内容吗?我父亲他到底做了什么才让你认定是他害死了你的母妃?”
皇甫羿还陷在对往事的回忆之中,他虽然静静地站在阴暗的角落,可是颜儿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悲伤和愤恨。他此刻正在用力地抑制自己的情绪,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才回答颜儿。
“颜儿,并非我不愿意告诉你,只是,谁要是知道了这件事必定会被牵连,我希望你可以平平安安的,不用知道太多。”
颜儿拭去泪水,颤声道:“我知道的已经太多了,我若是什么都不知道那该多好。”
“颜儿,接受了……子渊吧,留在这里,不要再回天龙面对一切。”
不知道为什么,颜儿总觉得皇甫羿的劝解里带着硬涩,听着让人觉得很怪,但是又说不出来是哪里奇怪。
“为什么?为什么要劝我跟着子渊?”
“因为,我给不了你想要的幸福,但是,子渊可以!”
同样的话子渊也说过,而这一刻,他也说出了这样的话,她的心真是疼,不知是为子渊还是为皇甫羿。
“你和子渊到底是什么关系?姑表兄弟?子渊的身份一直被柔嘉公主暗藏,你们即便通过柔嘉公主知道对方的存在,却有可能成为这般亲近的兄弟吗?”
颜儿上前一步,皇甫羿后退一步,颜儿再进一步,他就再退一步。
“还有,既然你容貌未毁,声音未哑,四肢周全,你为什么不走出来,堂而皇之地站在子渊的身边,与他联手击败皇甫靳?”
“颜儿,不要再靠近我!”皇甫羿退至墙角,已无路可退。
“说什么皇甫羿给不了我想要的幸福,子渊就可以,你为什么不直接说你能给得起范颜儿幸福却给不了曾筱冉幸福?”
颜儿继续走近他,皇甫羿怔怔地俯视着步步靠近的颜儿,无奈地喊道:“颜儿,不要再逼我了,我不能……”
“把你的面具摘下来!我要看!我要看!我要看!”颜儿气得直跺脚,因为生气几近歇斯底里,“我一定要看,我一定要确认!”
“不能,颜儿,不能给你看,还不到时候……”
“我心里已有了答案,我只不过是想确认。你还是不肯摘下面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