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儿立即从炉子边直起身,心跳再一次加速,拉着宫女的手道:“怎么样了?”她真怕皇甫靳在迁怒慧妃的时候,他那暴戾的个性会直接将慧妃给掐了。
“慧妃娘娘她……还好吧?”颜儿发现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
“姑娘,不是慧妃娘娘,是小木郡主。”
小木郡主?
两个都是木霖的妹妹,他竟然将怒气迁到了小木郡主的身上了?
“小木郡主,她……她眼下怎么样了?”
“回姑娘,昨晚皇上临幸了小木郡主。”
啪嗒——颜儿拿在手上刚刚用来拨弄火炉的火钳掉在了地上。
怎么会这样?他明明向颜儿承诺要做个好皇帝的,木霖已经给了他一个妹妹,他怎么还不知足?真是一个浑蛋!
“姑娘,如今崇德宫里乱作一团,慧妃娘娘正在大闹崇德宫,还……在和皇上大吵……”
颜儿也顾不得听完宫女的叙述,直接就跑出了紫云殿,心里着急,踩着一地积雪,接连着摔了好几跤。好不容易到了崇德宫,却见皇甫靳的轿辇正从崇德宫出来,依着他的个性,在看到她之后必定是要她跟着他回紫云殿的。
可是如今颜儿一心想进崇德宫里面看看慧妃,所以,见着皇甫靳的轿辇之后,她便将身子隐于一旁,直到他的轿辇离去,颜儿这才快步进了崇德宫。崇德宫的宫人个个面色凝重,也无法顾及颜儿,颜儿便自行进了大殿,只见殿内慧妃正搂着木常珺,姐妹二人各自垂泪,嘤嘤而泣。
“娘娘……这是……”
依这情形看来事情是真的发生了,可是为什么皇甫靳要这么做?平日里也没见他对小木郡主表示出多大的兴趣啊。
“是我害了她。若不是我觉得独自一人幽居深宫太寂寞,我也不会派人去接她进宫陪我的,她不进宫,自然也不会出这等子事。”
慧妃替怀里的妹妹拭去泪水,而她自己也是泪如泉涌,“枉我木家对他忠心耿耿,他却连常珺亦不肯放过。我真是恨!”
颜儿不知该如何相劝才好,可以看出这木家姐妹不像别家女子这般向往成为皇帝的妃子。
“娘娘,既然事情发生了,您就好好劝劝郡主,皇上应该还是会给她个名分的,您即使心中委屈,也得为往后的日子多考虑考虑啊!”
颜儿嘴上劝着她们,心里却在想着木霖,如若木霖回来面对这样的局面,怕是要再起风云了!
“谁稀罕他给的这个名分,我可没觉得这个‘慧妃’的头衔给我带来多大的荣耀!当初要不是他一道圣旨下来,怕连累家人,我是死也不要进这个不得见人的地方的。”
果真如此,这慧妃的性子果然与其他几位妃子不同。只见她一边安抚着妹妹,一边仍是愤愤然道:“若不是为了大哥的安危,我便是看也懒得多看他一眼。”
颜儿再次看着慧妃,她俊眼修眉之间的那股子倔强和清高,不免为她增添了几分独有的味道。其实皇甫靳的个性更偏执,他骨子里就是喜欢这一类略带倔强叛逆的女子。越是对他不屑不在意的女人,他就越想着要征服;越是对他温顺谄媚的女子,越是被他所不屑。
一如贤妃秦落雁,任凭她怎样国色天香自信满满,皇甫靳对她很快就失去了兴趣。而皇甫靳对慧妃态度的转变,则恰恰是因为慧妃对他的无所谓。他出行在外她无所谓,淑妃有孕她更是无所谓,见皇甫靳疏远了她,她反倒是觉得清静,不用笑脸作假。再加之皇甫靳与木霖又存有嫌隙,就忍不住多关注了慧妃几眼,越是关注,自然越是觉得她不同于一般女子。
“敢问娘娘,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皇上怎么突然想着来崇德宫了呢?”
“昨晚我想着常珺就要出宫回家,便找了乐礼司的几个乐匠来为我们吹弹几个曲子,没想到竟把他给引来了。”
这就是了,失了宠的妃子,在皇甫靳看来至少应该是郁郁寡欢的,而不是还有兴致纵情歌舞。依着颜儿对皇甫靳的了解,他应该是恨得咬牙切齿之后便直奔崇德宫而去了。
“他一出现自然是屏退了这些人,命我姐妹二人陪他喝酒,说也是为常珺饯行。”
慧妃说到此处忍不住看了一眼怀里的妹妹,这小郡主大概是昨晚被皇甫靳给吓坏了,此时还在瑟瑟发抖。
“我心里不待见他,面子上也不想迎合他,加上本是和常珺最后一晚相处,于是便对他下了逐客令。”
这个慧妃,她竟让他的面子丢尽,他岂会放过她?
“我与他起了争执,心里一急便进了寝殿,给他吃了一个闭门羹,当时怒气上来忽视了常珺还在外面,任凭他在外叫嚣,我倒头便睡了。因为喝了几杯闷酒,我闭上眼便沉沉入睡了。”
怀里的小郡主听姐姐说到此处,便开始嘤嘤泣道:“皇上见姐姐不理他,他便说‘姐姐不从就让你这个妹妹从了’。”
慧妃泪洒如雨,紧紧地抱着妹妹说道:“对不起……是我害了你,我不应该和他吵架还连累了你。我真是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面对大哥和母亲了。”
颜儿安慰了她们几句,觉得自己的心情也是异常沉重,于是便从崇德宫退了出来。
此时天色已亮,颜儿踏着厚厚的积雪从原路折回,一路上有北风吹过,她走在茫茫雪地之间,觉得自己真是异常渺小。她抖去一身风霜进了紫云殿,已近早朝时间,只见皇甫靳已在几个宫女的服侍之下穿戴整齐,冠服之间金光闪闪,正是气势凌人。
他见了颜儿劈头就是一句:“一大清早的你跑哪里去了?”
颜儿看着他,心中的气不打一处来,他真是可恶,做了这种事情之后竟然无一点内疚之色。
“奴婢刚刚从崇德宫回来。”
她说完之后便转身不再看他,他却在她背后一声喝令:“站住!你给朕站住!”
颜儿只得依言站定,却是背对着他,不想与他正视。
“你们都退下!”
皇甫靳勒令宫女们退下,那些人闻言便鱼贯而出,殿内瞬间便只留下了他们二人。
身后传来他的气息,他的手从她的后腰处环上,颜儿觉得自己全身都是鸡皮疙瘩,他,真让她觉得恶心!他刚刚欺辱了一个十五岁的少女,转过身来又对她这般亲昵。
“颜儿,朕可否理解为你这是在吃醋呢?”皇甫靳声音慵懒而又散漫。
颜儿用力地扯掉那只环着她腰部的手,反转身道:“不要碰我!”
皇甫靳冷笑,看着颜儿说:“谁让你是石女,谁让朕无法碰你?你若是个正常的女人,成了朕的女人,朕才不会去碰这些人。”
颜儿也回以他一声冷笑道:“皇上,真是没想到您昨晚这行为倒成奴婢的不是了,您可真爱给奴婢的脸沾光。”
“该死的丫头!”皇甫靳一声怒吼,差点震得颜儿的耳膜都要碎裂了,颜儿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朕是皇帝,朕就要不得她一个木常珺吗?朕能再次临幸他木家的女子,是他们木家的福分。”
“临幸?在奴婢看来这更像是糟蹋,是奸淫!”
“你敢一次次地这样顶撞朕?昨晚要不是她木常瑛惹得朕无法控制自己,朕也不会强行要了木常珺。”
皇甫靳在怒吼中抓着颜儿的双臂使劲地摇晃,“你,都是你!为什么朕那么喜欢你,你却无视朕的心,你却是一个石女?”
颜儿被他摇得头昏眼花,眼睛却是睁得大大的,双眼之内是无尽的悲哀和悲伤。
“皇上,为什么永远都是别人的错?为什么永远都将错、将自己不负责任的行为,推在别人的身上?”
皇甫靳放开了她,与她对视。颜儿启唇道:“奴婢还以为昨晚皇上说的那一席话是发自肺腑的,奴婢心里还想着,只要您能成为一个好皇帝,我便是耗尽一生也甘愿站在您身后的!”
“颜儿……”皇甫靳看着她,好不容易说出一句:“对不起,有时朕真的无法控制自己。”
“皇上,您真的还要不停地伤害身边的人吗?”
“朕会负责,朕今日早朝之后便知会太后给木常珺下一牒纸,将她收入后宫。”他一声叹息之后再道,“余下的等木霖回来再说。”
钟鼓声起,原是早朝的时间到了,皇甫靳最后看了一眼颜儿,大步离去。
颜儿虽然对皇甫靳颇觉失望,不过就如他所说,事情既已发生了,将木常珺收入后宫已是唯一可行的办法了。她一直在紫云殿里等着皇甫靳下朝,他势必要命她陪着他前去安宁宫求云太后下牒纸的。
果然,皇甫靳下朝之后他们便直接去了安宁宫,安宁宫里,云太后兴许是早就听说了昨晚之事,将一切俱已准备好了。紧接着四妃都被召进安宁宫,便连木常珺也同时被召进了安宁宫。贤妃眼见着慧妃姐妹二人将同时被封为妃,兴许是心里不安,忍不住开口:“这下子慧妃姐妹共侍一夫,真是应了那娥皇女英之说,还真是教人羡慕啊!”
贤妃芙蓉面上一脸鄙夷之色看着小木郡主,看得小木郡主羞愧不已。慧妃一把拉过妹妹,狠狠道:“姐姐如此羡慕,听说你秦家还有不少未出闺的姑娘,要不然一并弄进宫来,都一一献给皇上享用吧!”
慧妃心里委屈,本就不甘,却没想到那贤妃还落井下石,不免就口不择言了。
“哎哟哟,本宫可没妹妹这手段,家里的姑娘也不似小郡主长得这般风流袅娜。”
“够了!”皇甫靳一声冷喝,吓得贤妃噤若寒蝉,便连大气也不敢喘。
慧妃则是看也不多看皇甫靳一眼,拉着妹妹的手静静地退于一侧。
云太后抚着自己的头,天气一冷,她的头痛病犯得厉害,众妃明争暗斗的真是教她心烦。她最后还是开口说道:“慧妃,哀家便直接在这里将那牒纸下给你崇德宫了,具体事宜还要待木霖回来和你母亲做个商讨再定。眼下这情况常珺也不宜回王府,便先在崇德宫里住着吧!”
慧妃心有不愿,只是太后开了口,她也只好强压着心中的愤然之情道:“那就先听太后的,等我大哥回来和母亲商讨过后再定。”
颜儿暗暗地舒了一口气,事情到了这一步,她想也应该要告一段落了。木霖回来后即便心中不愿,可是皇甫靳是君,他是臣,他岂有不从之理?不过,看皇甫靳的样子,他因为强要了木霖的妹妹,看来对木霖多少存有一点愧疚,对于是否给他定罪一事,应该会暂且缓一缓了,指不定还能因祸得福。
从安宁宫出来,天色仍是一片阴霾,昨晚的积雪未化,眼见着另一场大雪又要来临。颜儿跟在皇甫靳的轿辇之后,看着平日里巍峨华丽的宫廷此时正被一片白雪覆盖,少了几分气势,却多了几分诗情画意。
脚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她抬起头看着这天地一片混沌,竟不知自己脚下的路是伸向何方。
紫云殿内,禁卫军统领正躬着身子等皇甫靳回来。皇甫靳下了轿辇之后问道:“常将军,有何事向朕禀报?”
“回皇上,守宫门的侍卫来报,说是前任宰相曾孝全一直等在宫门求着要面圣。”
颜儿抚着自己的脸,她觉得自己的脸好像在顷刻间开始颤抖,父亲,父亲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进宫面圣?
“微臣知道此刻他的身份不宜再来面圣,但是,微臣觉得应该来这里向皇上禀报一声。”
“不见!告诉他朕永远都不可能见他的!”
皇甫靳明黄色的袖角一甩,刚好甩在常将军的脸上,常将军的身体向后倾了倾道:“臣这就去转告。”
常将军退了几步之后便转身飞跑出了紫云殿,颜儿偷偷地瞄了一眼皇甫靳,只觉得他的脸色比那天色还阴。
颜儿小心地跟在皇甫靳的身后,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一种想要说服他见她父亲的冲动。
“皇上……”
皇甫靳转过身,突然说了一句:“今日早朝之时有臣子上报,说赫夏那个皇帝于半个月前风光大婚了,娶的是他的姑表妹,柔嘉公主的女儿。”
心里似被绞了一般的痛,她其实早就知道这一天终究是会来的,可是,却又好像在隐隐地等待什么。呵,能等来什么呢?还有什么可期望的呢?
他一路走得如此艰辛,好不容易走到了今天这一步,他怎么可能放任自己的情感?
三皇子,我祝愿你,一愿你身体安康,二愿你幸福美满,三愿赫夏国泰民安!颜儿心里默默祝愿,却在不经意间已是泪流满面,抬头便看到皇甫靳嘴角的那一抹讥讽。
他冷冷道:“真没想到,他竟然真被你放在心上了。”
颜儿怕他妒意一上来又会无理取闹,忙说道:“不是,说到他奴婢便想起了二位王爷,不知他们何时才能归来。”
皇甫靳走近她,见着她泪眼似花,一片朦胧凄婉之美,却想着她的眼泪总是在为别人而流。
“你可真是多情,对木霖如此,对八弟如此,对那个该死的赫夏皇帝更是如此。”
“奴婢再多情也不及皇上您滥情!”
“既然你对朕无情,就不要怪朕到时对你无义,惹怒了朕,朕照样一把拧下你漂亮的脑袋!”皇甫靳撂下狠话。
这种剑拔弩张的对峙状态时常出现,颜儿心里清楚皇甫靳对她是又爱又恨,但是,如他所说,哪天他真的控制不住的时候,她的脑袋还是会保不住的。
那晚酉时时分又开始下雪了,并且是越下越大,颜儿在紫云殿里忙着一些琐事,却觉得紫云殿里的宫女在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每当颜儿停下手中的活儿看着她们的时候,她们一个个又佯装忙碌,来回几次之后颜儿终于忍不住了,“一个个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都在说什么,也说来给我听听。”
十来个宫女你看我,我看你,最后由一个名唤琴儿的年长一点的宫女回答颜儿的话:“回颜儿姑娘,我们是听宫里的侍卫们说的,说前宰相曾孝全此时还跪在宫门外,誓死都要见上皇上一面。”
颜儿也不知道自己手中拿了什么,反正听了这话之后手一松,东西就掉在了地上。
咣当一声后,便听得一名宫女惊呼道:“哎呀,颜儿姑娘,你把皇上最喜欢的血玉杯给摔碎了!”
管他什么杯,颜儿如今心里乱作了一团,她不知父亲如此决绝的做法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