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看不见的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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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笼中迷雾(15)

“你还真是越来越经不住事了。杞人忧天成了人类的共性,和浩瀚的宇宙相比,就是把天捅个窟窿说实话也没什么大不了。地球上已经灭绝了很多的物种,但丝毫也不会影响到地球的运转。太阳也不会因为地球上历代狂人头脑一热的发飙而发生任何变化。平和淡定和顺其自然,这才是人生的真谛。我相信人定胜天,但更相信人类会因挑战自然而付出惨痛的代价。与其改造自然,不如适应自然。愚公移山与精卫填海的精神固然值得钦佩,但移山所花费的时间、金钱与精力足够去开辟许多个更好的新家园了……”

“行了,我的哥哥。你这套悲天悯人的鬼话还是去唬那几个小妞吧。愚公移山用了多少成本关我屁事!我就想知道谁是凶手,他又是如何从门窗紧锁的房间中来去自如的。要我说,就是愚公和精卫的信息渠道过于闭塞。如果两家协商好,直接用山去填海不是一举两得了?到最后两家一起分红,何乐而不为呢?这年月,连阿猫阿狗都知道团队协作了。”

罗基难得没有接我的话,他此刻正摆出一副罗丹思想者的姿势。要说有什么不同,只是比雕塑多加了一套剪裁精致的服装。

“大哥,真没想到我的玩笑话也会让您如此回味无穷。”

“你的话永远是这么耐人寻味。”

“承蒙夸奖,不过照您那口吐莲花的本事还是相差十万八千里啊。”

“赵锐,你想办法通过你们官方的正规渠道追查一下李若月那起交通事故的档案,白玉兰的下落,王虎当年在戒毒所的资料和潘若安在沈阳的人际关系和社会背景。”

“啊哈,这可是个全新的挑战。我保证会让老梁大吃一惊的!至少我还没有看到这之间什么联系。”

“说实话,我也看不出。但你不得不承认我总是会给你带来好运。”

“鬼扯!自打认识你,我就把字典里所有和希望有关的词都撕去了!”

“你真是废话连篇啊。”

“这都是因谈话对象而异。用巴甫洛夫的话就是条件反射!”

3月30日,农历三月初四,星期一,22:00

这回的案子已经惊动了总队的领导。就在下午,刑侦总队的副队长莅临总指挥部,坐镇局长办公室指导工作。高层领导经过一下午的研究商讨,把三起命案定性为特大型连环杀人案,并成立了“百鸟园连环血案专案组”,分别从各部门临时抽调人手。老梁成了公关经理,负责接待各路人马。一时间,我们的指挥部里是众星云集,群星闪耀。当然,最星光灿烂的还得是老梁。来援助的人员绝大多数都是老梁的旧相识和老同学,再加上总队领导赐予他的“尚方宝剑”,老梁就顺理成章地坐上了主位。老梁一时间还不习惯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

但无论如何,面对匪夷所思的作案手法,即使是“四大名捕”倾巢出动也是无可奈何,案子依然深陷僵局。晚上,老梁安排我在百鸟园值班。我从老李头那要了一沓最近的报纸来打发时间。我怀疑这些报社是不是请了同一名记者,报纸上的内容大同小异,头版的信息都被次贷危机引起的各类经济问题所占领。

相比报纸上焦头烂额的人们,我现在的步履维艰也就微不足道了。正当我打算把报纸扔到一边的时候,忽然头脑中闪过一个什么重要的图景,用小说里常用的话就是:宛如一道流星划过黑暗的天空。是什么呢?是某张照片!我又重新把报纸里的图片重新扫视了一遍。

我翻到了《京津晚报》B2版“著名主持人和影后应邀参加海湾大酒店剪彩仪式”的那一面。这时,我的目光被牢牢地吸引在这则新闻的图片上。只见在照片背景的右下角,一对过路的男女正亲密地依偎在一起。女人打扮妖艳,我并不认识,但她身边那个穿着一套彩色西装的男人我可是太熟悉了。他正是百鸟园的经理--胡俊清。

这份晚报是3月27日发行的,通过新闻可以了解到渤海湾大酒店位于天津站附近,剪彩的时间是当天的11:58分。

胡俊清说他是3月27日夜晚快8点时才从吴桥回到北京,可是当天中午他人却在天津。且不管他前一天晚上在哪里,单单靠他正午出现在天津,就足以在龙小凤命案的推断时间内完成杀人计划,并在中午赶回天津。现在的京津城际高铁把京津两个大城市之间一百一十多公里的空间转换为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高科技可以使从前的不可能犯罪变得可能。不是有句话叫“不怕有流氓,就怕流氓有文化”嘛,但比起善于应用科技的罪犯,有文化的流氓只是小巫见大巫!

如果哪一天“虫洞”应用于犯罪,那我们就可以彻底放假了。犯罪分子们可以上天入地,穿梭于他们想去的任何一个地方,穿越铜墙铁壁,消失在戒备森严的监狱之内。只有我们想不到,没有他们去不到的地方。不在场证明和密室这种古典推理小说的经典桥段完全成了化石级的博物馆珍藏品。

我也顾不上现在是什么时间了,先后拨打了两个电话。“老大,新发现!”“快说!”

我把刚才的发现完完整整地告诉了老梁。“好小子!你先到胡俊清的房间外等着,我这就赶到!”老梁永远像一座蓄势待发的活火山。“大梦谁先觉……”“窗外天黑黑。行了,先听我说!有重大发现!”“是木乃伊复活了,还是外星人入侵了?好,给你三分钟的自由陈述时间。”我像复读机一样把之前告诉老梁的话一字不差地告诉罗基。“那你们是打算夜审潘仁美了?我这里敬候佳音了。”这时,我的耳边回响起空荡荡的嘟嘟声。这回我又变成触到冰山的泰坦尼克号了。新线索带给我的亢奋使我顾不上刚才的冰火交融。今晚注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果然没过多长时间,岩浆就涌到了百鸟园。

咚咚咚……老梁安排好各路守军,就开始用力砸门。走廊两旁的门有几扇被拉开了,有人探出头来张望。由于走廊很长,灯光又暗,开门的说不准是谁,但探头的是何奇巧和潘若安。

门开了,穿着红色条纹睡衣的胡俊清睡眼惺忪地出现在我们眼前。“梁队长,有……有何吩咐?”对于突如其来的夜袭,连伶牙俐齿的胡俊清也变得结巴起来。

“胡经理,跟我们走一趟吧。”老梁命令。

“这不是逮……逮捕吧?”

“别急,你暂时还不够级别。只是请你到局里陪我喝喝茶,叙叙旧而已。”老梁说这句话的语气和神态我颇为欣赏,怎么形容呢?胜似闲庭信步!

“我犯了什么法?你们没有权力这样做!”胡俊清声嘶力竭地喊道。

“嘘!已经有证据证明你之前有伪造证词的嫌疑!”说完,我冲他挤了一下眼睛。

“你们不是在诈我吧?”

“呵呵,这三更半夜的,我们可没空陪你玩游戏。”我今晚可是出奇地有耐性。

“好吧,请容我进去准备准备。”

这又不是赴宴,有什么可准备的?

“快点!”老梁喝道。

出来时,胡俊清上身是一件红色的西服,下面搭配着一条蓝色的牛仔裤和白色的皮鞋。哼,他就是穿上传说中的燕尾服我都不会吃惊。

回到局里时,同事早已经从《京津晚报》的记者那里拿到了照片。“这是审讯室!我犯了什么罪?我要回去!”一路上都很安静的胡俊清突然发起飙来。我用一根小铁棒敲了敲桌角,“闭嘴!知道什么是抗拒从严吗?

不来审讯室,那你看哪里合适,局长办公室?”

“你这是严刑逼供!”

“我的胡大经理,可别给我戴高帽。我要严刑逼供,你现在恐怕想说话都张不开嘴了!”胡俊清没有吭声。“你27日上午好像不在吴桥吧?”我轻声问道。只有刚柔并济才会使他们陷入迷魂阵。“还是这事啊?我的车票现在不是还在你们这里嘛。”胡俊清吐了口气,看起来如释重负。

“天津是怎么回事啊?”我身后的老梁面无表情地问道。

“什么天津?”看着胡俊清故作镇定的滑稽模样,我就想笑。

“胡俊清,你装傻充愣的水平可不高啊。”我从文件夹里把高清放大的照片拿了出来,“这两个人你认识吗?”我指了指照片上的一男一女。

“你们从哪里弄到的?”胡俊清的额头渗出了汗水。

“哈哈,咱俩换一下座位是不是更好啊。老实交代!别想耍滑头。我这一晚上可有的是时间来听你讲故事。”说完,我闭上眼睛,双手抱在脑后,后背靠在椅子背上,双脚搭在桌子边上,以椅子的两条后腿为轴,前后摇晃起来。当然,我在偷偷地观察胡俊清的表情动作。

“我冤枉啊!”胡俊清的眼角有湿润的迹象。

“别演戏啦,这又不是校园艺术节!”我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我可不可以打个电话。”胡俊清像小猫一般要多乖有多乖。

“没问题,你就是打给小布什我都不拦着。但是,”我用右手摇了摇手里的手机,“要用我的手机。”

“那算了吧。”胡俊清低头不语,就像是蔫了的茄子。

大概一刻钟后,胡俊清抬起了头,清了清嗓子。

“构思好了?你为什么出现在天津?你身边的女人是谁?你为什么向我们隐瞒真相?”

“总之,人不是我杀的。我的话说完了。”通过胡俊清的腮帮子可以看出他是咬着后槽牙说的。

我回头看了看老梁,“关起来!”老梁下令。

“一张照片并不能证明是我杀了人,你们没有权力关我!”胡俊清被架在两名彪形大汉之间,仍然还在不停地呼喊着,妄图“垂死挣扎”。

“哼!你作伪证,我们就有权拘留你。拘留所会让你清醒过来的。带走!”

胡俊清的声音划破了深夜里宁静的公安局。撕心裂肺的声音听起来就好像比窦娥还要冤。

“他为什么不肯交代呢?”胡俊清被带走后,老梁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灯火通明但空无一人的马路。

“这里面一定有事!难不成我们真的冤枉了他?”

“这事一定要慎之又慎。我们的原则永远是……”

“不能冤枉一个好人,不能放过一个坏人。头儿,拜托您说点与时俱进的话,每次都这么说。我又不是刚入警校的学生。”

“罗基怎么说的?”

“他被我们精益求精的工作态度感动得热泪盈眶,并对我们无穷的想象力表达了由衷的敬佩。”

“哼,结案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你小子调走!”

“那我真的要感激涕零了。”我伸了个懒腰,“不过说实在的,头儿,罗基好像并不认同我们的做法。”

“唉,这个案子实在是陷入了一片黑暗,连半点火花都没有啊!”老梁长叹了一口气。可是他哪里知道,斯大林格勒战役就要打响了。

3月31日,农历三月初五,星期二,上午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边胡俊清的嘴还没有撬开,酒店里又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梁队长,有件事情我要向你们报告。”古剑华神色有些紧张。

“请讲。”

“酒店失踪了一名客人。”

“哦?详细说说。”

“请跟我来。”古剑华把我们带到了酒店二层的服务台,找到了一名年纪轻轻的穿制服的女孩。

“这是负责打扫二层卫生的小张。”古剑华把我们简单地介绍了一下,然后对那女孩说,“小张,把你跟我述说的再一字不差地告诉梁队长。”

“是,华叔。警官大人……”

“什么大人,叫梁队长。”

“是,梁队长。详细情况是这样的。”毕竟是和刑侦队长讲话,这个姓张的小服务员说话的声音有点颤抖。当然也不排除激动的可能。

“昨天,我准备打扫224号客房时,门外没有挂上诸如‘休息中,请勿打扰’之类的牌子,我就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回应。用门卡开门时,发现房间没有上锁。推开门进去,里面没有人,床上乱七八糟的,被子没有叠。可客人的换洗衣物、皮箱和其他洗漱用品都在。见客人不在,又没有提前吩咐过,我只是把被子和床罩整理好,对室内卫生简单地做了打扫,把用过的洗漱用品都换成了新的。我以为客人是一大早出门办事了,就没放在心里,换班时也忘了交代。可是,可是……”服务员体内的肾上腺素明显上升了。

“别紧张,出现了什么情况?”老梁耐心地询问。

“可是今天早班,224号客房还跟昨天的情形一模一样,被子还是我昨天叠好的样子,洗漱用品也原封不动地放在我昨天早上摆放的位置上。一联想到酒店最近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我心中突然觉得很害怕,就去服务台询问。服务台的甄姐查了登记簿,告诉我224号客房的客人并没有退房。突然,我感到情况有点不妙,就离开去找胡经理。可胡经理又不在,听他们说,胡经理被你们给抓走了!哦……”服务员觉得自己说得不合适,赶忙用手捂住了嘴。

“没关系,你只管说,接下来怎么了?”老梁倒是很平静。

“接下来,接下来我就去找到华叔了。”

“失踪了一个客人。赵锐,快去服务台查查。”

“没问题!”一想到又要和厚粉美人打交道,我立刻感到精神百倍,毫不犹豫地接受了这个令人心旷神怡的美差。

可惜我期待中的美人由于连日奋战,今早请了病假。因此我期待中的相逢就泡了汤。通过替班的大堂副理的说明,我获得了以下信息:

失踪客人在酒店的登记姓名是陈国富,身份证经验证后被证明是假的。陈国富大概从千禧年起,每年的春秋两季都会入住酒店,而且只要224号客房空着,他总是无一例外地住在224号客房。一个领班回忆说,陈国富说他的职业是茶叶供销商,每次住店都会拎着一个黑色的手提箱。而昨天的值班人员也没有注意到陈国富是什么时候离开酒店的。

“蠢货!”为了老梁的光辉形象,我在此省略了老梁字斟句酌后的绝妙好词。总之,昨天负责在酒店大门执勤的同事被老梁骂了个狗血喷头。

技术人员把224号客房翻了个底朝天,结果是一无所获。衣物和生活用品都是极为寻常的,而黑色手提箱内空空如也,箱子本身也是随处可见的普通货。更奇怪的是,连房间内的指纹都被人擦去了,这点反而加大了化名陈国富的神秘客人的嫌疑。

正所谓百密一疏,神秘客人在入住登记簿上留下了一个拇指印和一个不完整的食指印。不过,一个完整的拇指印就足以确定此人的身份了。

而通过酒店工作人员的综合描述,陈国富的体貌特征的大致轮廓也被技术人员复原成图。指纹图像和合成图像被发到公安部的内部网上。我们都期盼着他有前科,没准他就是打开这座迷宫的钥匙。

这边暂时没事,我就驱车赶往民族歌舞团。距离还有二百多米时,我就把车减速。嗯,不错,歌舞团东侧有空出的停车位。我徒步走到大门口,一个愣头愣脑的保安不知从哪里钻出来拦住了我,还用赶乞丐的眼光上下打量着我。可能是我熬了一宿,黑眼圈和早上忘记刮了的胡楂使我看起来有点狼狈。我亮出我的证件,他啪地敬了个礼,吓了我一跳。他出手如此之快,以至于我在怀疑他究竟看清楚证件没有。

我一路打探,果然有白玉兰其人,她现在是民族舞的舞蹈教练。一听是找白玉兰,一个魔鬼身材的姑娘主动上前领路,着实让我心花怒放了一小会儿。上了二层的楼梯,经过山路十八弯后,我们来到一个面积很大的房间。墙上是一面与墙同高的大镜子。里面有十来个身着健美服的年轻姑娘在做形体训练。美女指着一个穿一套白色运动服的背对着我们的女人说她就是白玉兰。

我来到白玉兰身旁和她打了个招呼。她大概四十七八岁,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许多,只是眼角的鱼尾纹出卖了她的年纪,从背后看,和三十出头的少妇无异。

我自报家门后,说明了来意。她惊讶地打量了我三遍,等缓过神后,她把我带到了一个僻静的小房间。

“若月和我情同姐妹,她是一个多么善解人意的好姑娘啊!一点架子都没有。”在我的再三劝慰下,她终于打开了尘封十五年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