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尔顿前脚刚走,又有人来探视她了。止颜远远地就听见悦耳的玲声,那是尼亚流传最广泛的一种饰物,将许多小铃铛串起来佩戴在头上,脖子上,腰上,甚至是脚踝上。两个侍女身上也有,不过这串铃铛的声音更加清脆,声音比两个侍女身上的铜质铃铛动听多了。
止颜仍是一动不动,仍朝着莲池扔她的小石子,来的一定是个女孩子。
“真儿小姐。”两个侍女的声音。她叫真儿,很动听的名字!
“免礼了。”温温软软的声音传入止颜的耳朵。
‘咚……咚……’又是接连两声石子入水的声音,止颜摸摸身边,石子没有了。来人的铃声正好在背后停住。
“你是皇朝公主吗?”声音里有点怯意。
“嗯。”止颜起身转过去。来人是个和她差不多高的姑娘,十七、八岁的模样,梳着长长的细辫子,头发上挂着一串上好银质的小铃铛。衣饰很繁复,对襟短黄粉色上衣,同色齐至脚踝的长裙,绣鞋露在外面,和她的名字一样,很纯真、很温和。真是一个看了极舒服的人儿!“我是童止颜!”
“我是阿兰真!父亲大人说皇朝公主长得和天仙一样,果然没骗我。”黄衣女子掩嘴笑了笑,眼里写满了惊讶。
止颜对她生出些好感,这么娇丽的女子,还能进得慕容景哲的寝殿,想必身份也是极为高贵的。刚才她说‘父亲大人’?是哪一位?
“您的父亲大人是……”
“我父亲是当朝的丞相。”她就是阿兰德的掌上明珠?叫阿兰真,那自是错不了了。两个侍女曾提到过她,说她将来也会是慕容景哲的王妃。原来如此,怪不得她能来去自如。
“那你今天来是……”止颜看着阿兰真骄傲的样子,好奇她来做什么?怕她抢走慕容景哲?他英姿勃发,又生得极其俊伟,阿兰真会喜欢上他也不奇怪。
“听父亲大人说你长得像仙女似的,很好奇,所以就来看看仙女是长什么样的啦!”阿兰真双手绞着衣衫,声音有些俏皮。
“你,喜欢慕容景哲?”止颜也不绕弯,便直问了。
“姐姐,你这是……没有人敢真呼殿下的名字的。”阿兰真睁着秀目,像看怪物似地看着止颜,嚅嚅地道,崇拜这不言而喻,脸也慢慢地红了。
眼前的女子真的很纯真,没有一点心计,心里想什么都写在脸上。没准是把她当做情敌了,所以来看看。止颜不由得有些喜欢她,那双深邃的褐眸,任谁见了都会和阿兰真一样的。
“你既然喜欢他,就应该告诉他。否则他怎么会知道呢?”这句话既是说给阿兰真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从前在皇朝,她对安博就因为一曾开口,结果却走到了今天的境地。虽然才刚见到阿兰真一次,就忍不住对她道出心中所想。
就在阿兰真看着止颜发愣地同时,莲池的另一边又来了两名女子,后面跟着一帮侍女,待人渐渐地近了。两名侍女对来人行了跪礼:“拜见王后,拜见雅君郡主。”
止颜在侍女的声音提醒下看清来人,一位年长已入中年的女人穿着镶金线的华贵衣裙,仪态万千地朝自己款款走来,是尼亚王后。在她身侧跟着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娇艳女子,也正笑意连连,这个应该是郡主。今天真奇怪,来看她的人是一拨接一拨,身份一个比一个高。
“止颜见过王后,见过郡主。”止颜以皇朝礼仪向两人行了见面礼。
“真儿拜见王后,见过郡主。”阿兰真也施了施礼。
“都别多礼了。”王后伸出双手,一左一右扶起两人,甚为亲切和蔼,“刚才从宣华殿祈福过来,顺便来看看颜公主。没想到到真儿也在!”
“颜公主长得跟仙女一样,景华殿的宫女早都传开了。母后怕你初到王庭不习惯,还特意安排要以皇朝的风味儿给你备膳,连对我这个女儿都没这么好过。”慕容雅君嘟着嘴爽朗一笑。这个皇朝公主长得真美,简直是人见人爱啊。王兄喜欢,母后喜欢,连父王也有些喜欢,自己就更不用说了,不喜欢就不会来看望她啦。
“止颜谢过王后盛情。”原来是王后亲自交待过她的膳食,她之前还在奇怪是谁安排得这么周到,完全按着皇朝的饮食习惯在为她准备膳食。心里的感激又多了一重,她很亲切,很舒服,像……有点像母亲的感觉!她突然有了这样的感觉,自己都觉着很冒昧。
“自己人,不用客气。真儿,是吧?”王后拉着两人在回廊里的桌边坐下,一半是对止颜说,一半又是对阿兰真说。止颜心里暗想,看来阿兰真已是尼亚王庭认定的王妃人选,她比自己幸福。而自己的命运已经被安排好了,这一生不知还能不能走出尼亚王庭。她答应过外公要重回皇朝,可自己还有机会回去吗?
“呵呵,真儿来得真勤。”慕容雅君一阵取笑,阿兰真头更低了。“放心,王兄跑不了的。”说着,她又转头来望了一眼止颜。止颜仅是敛了敛神色,未流露出心中所想。
“这次来是想顺便知会颜公主,大婚之日已经选好。八月二十八是一年一度的良辰吉日。王上已经拟旨准备昭告天下。你们两个好好准备准备,不久就都是王室的一员了。”王后语重心长地左右看看两人,阿兰真露出一脸的女儿家的羞态,她终于要如愿以偿嫁给心爱的人了。而止颜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她真的就要这样嫁给慕容景哲了吗?虽然从她同意和亲那天开始这就已是铁板定钉的事,她仍接受不过来。那这就代表她的责任完成了,与那个赠梅的少年的一切都该结束了?是这样吗?
王后与郡主后来讲了些什么,她都没听进去,满脑子都印满了安博的身影,最后连这三个人是怎么离开的她也不知道。
止颜精神恍恍惚惚地又过了几天。又是夜幕将至,她独自在宽敞又空荡的殿内用膳,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孤单与后怕,难道自己就这样成为尼亚的王妃了吗?
慕容景哲一踏进殿内,所看到的情景就是:止颜对着一桌的珍馐美食无精打采,愁眉深锁。他很想知道她在想什么?想家,或者想某个人?或者也在为亲王被刺一事而烦恼?
“在想什么?”他大踏步走到桌前,与她面对面坐下,使了个眼色让侍女都下去。这些天委屈了她,里里外外侍女跟着,又出不了殿,一定也闷坏了。
“王子殿下。”止颜看着眼前意气风发的男子,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他也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男儿,很快就是自己的丈夫了,可自己为何还心有不甘呢?
听她如此呼他,慕容景哲皱了皱眉,直视止颜的容颜,眼里流露着无限的热切与期待:“唤我景哲,我说过你是我的女人!”
“是,景哲。”她逃开他的眼光,却顺从地听了他的话。她知道很久很久以前,他看到她沐浴的时候,她便无法动弹了不是吗?只是为何心底这般空洞,为何这般地惆怅,即使慕容景哲贵为尼亚最受人们爱戴的王子,他日的尼亚新王!她的心缺失了一部分,那一部分还在皇朝,怎么可能一心一意地待他。对紫魅她可以用家国利益为盾牌而说抱歉,可对眼前分明情根深种的慕容景哲,她能说什么?即使嫁了他,终有一****必知她的心与人是不在同一处的。所以,愁,便是她的全部;因为她不想亏欠别人,却又不得不亏欠。
“你不开心。我喜欢你从前的样子!”慕容景哲直言不讳,她是那般聪慧与勇敢,美丽善良,是他所想要的女人。他伸手捉住止颜放在桌上的双手。止颜往回缩了缩手,复而不动,心中矛盾非常。
“还是说说亲王的案子吧。谁可能在这中间得到最多的利益,谁就可能是真凶。这个人与我王叔楚成王应该是来往密切的。”止颜转移话题,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心中所想。
“我已经截获了一些信件,但这些信件直指一人。他可是我尼亚的功臣啊。”慕容景哲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会是他?所以内心极为矛盾,几日都寝食难安。
“紫莲花毒,也许也是从我王叔处取得。”这是她在莲池边想了两天才想到的,被收买的人有可能根本不想主战,只是碍于情面需要做做面子,最重要的是怎么才能在尼亚朝中握有实权,有时朝堂上的争斗偶尔利用一下朝外的势力也未尝不可。只不过,这个人的野心太大且过于毒辣,反倒把事情做糟了。正巧她与紫魅赶来王庭,小小的嫁祸一下轻而易举,只要兵权在握的素清王一倒,下一任便极有可能由凶手这一方势力接掌兵权,他日便可权倾尼亚,呼风唤雨。权力这种东西,是非常诱人的。从前她在皇朝见得多了,想不到尼亚的情况也是如此复杂。“我王叔曾以千金让紫魅替他杀人,向紫魅要下这味毒也应该不难。”
“你见过真儿了?”慕容景哲倒没料到并不熟悉尼亚朝政的她能讲出个大概来,他所关心的却不是这个。因为他已拿好主意怎么做,他相信她代表皇朝来尼亚的诚意。
“见过了。她是一位很纯真的姑娘。”和自己一样,阿兰真的命运也操纵在别人的手里。只是阿兰真比自己更幸运能嫁到的是自己心爱之人。因对慕容景哲没有爱,所以她对阿兰真没有任何的不满,她已经很不幸运,为何还要去打破别人的幸运呢?
慕容景哲看她反应平淡仿佛完全置身事外,一阵不悦。她究竟想要的是什么?难道是自己错了吗?她想要的不是地位与他的爱吗?
“颜儿……”望着她如玉的脸却无法窥视她的内心,慕容景哲情不自禁地唤她一声。
止颜缩回手,转身定定地看着他,那两字她曾经幻想过会从安博的口中叫出来,用无比温柔的声音。然而这一切都不可能成为现实,第一次这样唤她的竟是慕容景哲,温柔的声线,深情的脸,刹那间震撼着她。
“无论你有多牵挂你的国家和你所想念的人,那都是过往。你再不可能回去了,你不明白吗?”
他的声音很动听,但所说的内容又是多么地残酷。他必需给些时间给她淡忘之前的一切,然后他才能成为她的全部。这次他说完,再没有其它动作,而是静静地离开,把空间和时间留给她。
“不!”在慕容景哲黯然离开后,止颜双手掩耳狂叫一声,她不要听这些,她不要听……憋在内心许久的情感在他一语中的之后完全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