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者出现深度昏迷状态!”
“自主呼吸渐渐停止!”
这一声声斩钉截铁的判断,犹如五雷轰顶般打懵了我!一时之间,我的大脑被重锤敲落,心下万念俱灰、心胆俱碎!
安圣浩要死了吗!不是刚刚还埋在我的手心里藏起他一脸的柔波吗?不是心安神泰地轻轻询问我是否吓到吗?不是远山凝翠地百般思虑吗?不是还言来语去地跟申麒渊嘴巴相争吗?
怎么?一个大活人这就要消失了?那个曾经温言软语诱惑我喊他‘哥哥’的小子呢?那个诡计多端、胡搅蛮缠逼迫我订婚的男人呢?那个面对危难却安之若素、运筹帷幄的安圣浩呢?!
安圣浩!为了我的安危,承担了生命的结束?!他,对我虽然不择手段,却温情脉脉;虽然恃才傲物却对我春风化雨;虽然穷凶极恶却在千钧一发时为我挺身而出!
他真的要死了吗!那我,怎么还能够活下去?他,给予我了千丝万缕的情意!而我,没有返还他一丝的真诚!我,千回百转,如芒在背!
急救车开进了医院,被迅速推进急救室!
‘叮!’急救室的红灯亮起,重重关紧的门扇隔绝了我和里面的男人!
他的胸口已经深深陷下去,乌紫黑洞吸附了我所有的精神。他的鼻子上罩着氧气机却没有丝毫的反应。一个大夫不懈地按压着他的心房,一边大声吩咐着‘快准备胸腔闭式引流’!一圈的大夫围绕在快速前行的急救床边清洗、止血……那样手忙脚乱的场景仍然印刻在我的脑中,久久不去……
求你,不要死!安圣浩!不要死!
我心神恍惚,恍如人间地狱……
嗒、嗒、嗒……断了线的珠子颗颗摔碎在地面,敲击着我十痛九病的心,让我不可自拔!
如果安圣浩就此一命呜呼……我,就是造孽的元凶!我将沉入漆黑的海底万劫不复!
我,心惊胆战地瘫坐在长椅上,呆呆地看着血红的手术灯……
“霏霏……”谁?
我僵直地转动眼珠,盯着坐在我旁边搂紧我的男人,好久好久,才明白过来,一下投进他的怀里,‘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没事的,他会没事的!”申麒渊哽咽着竭力安慰着我,从他的声音里,我仿佛听到了他的一种祈祷!
“都怨我……都是我害的!”我自责地张望着四周赶来的打架王们,宁可得到他们毫不客气的责骂!
“嫂子……别这样说!”Janmu把脸贴在手术室透明玻璃前,喑哑地说,“今天的危险,大哥早就知道。他早安排我首先保证您的安全……您,是大哥比生命还重要的人!”他说完,满眼伤悲地注视着我,把他心中的萧瑟传递过来。
“他?……”我震惊地回视着Janmu,突然回忆起安圣浩曾经对我说过的模棱两可的话——“不管你身后的我是否已经倒下,你都不要回头去看,只管前行到安全的地带!”
“他早就知道会有危险啊……”我的小心房还有空间包容这样铺天盖地的情愫吗?
让我无以回报!让我引咎自责!让我追悔莫及!
假如不是我目的不纯地跟他订婚,就不会有济州岛旅行之说。如果不是我执意带伤海边游玩,就不会有沙滩的遇险之势。如果不是我优柔寡断地没有说出我的选择,就不会有安、申二人的倾力赛事!总之……一切的一切,都是我的缘故、我的过错!都是我的存在,才会导致这个一呼百应的头领精英,奄奄一息地躺在手术室里!
“呜呜……我的心好痛啊!麒渊……我该怎么办?我快要死了……”我无限愁绪地声泪俱下,悠长的走廊上竟然静得只有我的孤单的哭声……
“祈祷吧……”申麒渊揽着我起身去挨近Janmu,齐齐望向玻璃里无影灯下的人影。
无数的管子插在安圣浩的身上,可以看到黑紫的血液的外流,和鲜红的血液的输入。呼吸机、循环机、输液吊瓶、心肺监视仪、血压显示器……还有被白布遮住的开胸手术,数不清的刀子、剪子、镊子、纱布……到处都是血!这么多的血啊!
这个生龙活虎的旷世酷男,竟然如一张薄薄惨惨的白纸,失去了所有的生机,只留风中残烛的脆弱?
我捂着嘴恐惧不安地吞咽着泪水……我的眼里只有血红的一片朦胧……
一秒、一分、一小时……时间就这样折磨着我们,手术灯仍旧倔强地亮着……
“嘀……”手术室的门突然被打开!
躺在申麒渊怀里头昏脑胀的我,一下跳将起来!
“谁是患者的家属?”一个口罩护士环顾我们,询问着。
“我!”我推开申麒渊搀扶的手臂,向前迈出一步。“我是患者的妻子!”我感到了身后一个男人质询、灼热的眼光,可是,我必须要这样承担责任!
“好。请您进来跟患者做最后的话别吧……”护士遗憾地低头返入室内,却走出几个垂头丧气的大夫?
“什……什么?!”我难以置信地挪不动脚步,无力地想要握紧什么来支撑我马上就要崩溃的神经。
“胡说!大哥不能死!”Janmu暴跳起来,紧紧揪着两个大夫的衣服,疯狂地前后摇晃着,“救不活他,我就杀了你们!”
“真的对不起啊……对不起……”一个胆小的大夫哆嗦着双腿,向Janmu求饶着。
“我们已经尽力了!子弹已经成功取出。但是,我们进行了长达60分钟的药物急救和有效的心、肺复苏,仍不见心跳恢复,并经心电图验证,可诊为心脏死亡……”另一个强硬的大夫缓慢地述说着手术的过程……
“没有死!!”申麒渊突然怒吼,“滚进去!继续救治!”
他一个老鹰捉小鸡地架势,就把那两个大夫拖进了手术室!
我颤抖着双腿,一步三摇地挪进血腥的室内。
所有的仪器都停止了工作,只有心跳监视器残忍地一条直线地响着。
“继续救治!否则我就送你们到地狱!”申麒渊顺手捞起一把手术刀,‘刺啦’一声划破一个大夫的衣服!这一惊人的举动,换来了一干大夫的惊慌失措!他们无奈地又返回安圣浩的身边,打开所有的仪器,继续起心、肺复苏工作。
我神差鬼使地凑近安圣浩,不顾周围医生们的排斥神色,轻轻地落下一只手,抚上他冰冰的脸颊。第一次主动抚摸安圣浩的肌肤,第一次发现他的脸竟然也是孩子般的细嫩!我又摸上那硬梆梆的氧气罩,下面有他放弃呼吸的鼻翼。睁开眼吧?求你,哪怕是哆嗦一下睫毛也好?我的手指掠过他弯曲的睫毛,撕心裂肺的痛楚化作无声的眼泪洒落到他的脸上!
对不起,安圣浩!原谅我对你的冷情霜语,原谅我对你的情感疏离!你,愿意给我一次机会,让我还给你这段情吗?你真的就这样狠心,丢下我,让我一人面对无尽的自责?!你的离去,扼杀了我一生的笑容!挟持了我所有的欢声笑语!我能够背负着你年轻的生命债务而正常生活下去吗?!
睁开眼,看看我!我闭上眼睛,压制下一拨拨的眩晕感,寻找到他宽厚的大手,握紧,再握紧!
你听到我内心的呼唤了吗?
“奇迹啊!”
“患者出现血压起伏!”
“心跳也有不连贯的曲线!”
我听到这些天籁之音,却没有了泪水,只是睁大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安圣浩的眼睛——睁开吗?会睁开吗?
我低下头,在他的额头上印上一个温暖的吻!醒来吧……
医生们突然飞速忙碌起来,各种救助措施大幅度地行动着。
紧张的情绪弥漫着整个手术室。
我仍旧紧紧握住安圣浩的手,希望自己的体温能够融化他冰冷的温度。
……………………上天会眷顾我吗?
“呼……总算有主动呼吸了!”
“哈哈……我们胜利了!”几个大夫激动得击掌拥抱,相互传染着一室的喜悦。
“可以转到重症监护室了!”一个大夫扯了扯我麻木的手,意思是要我松手。
“…………”我呆怔地用眼光询问着大夫,目前他的状况。
“总算是死里逃生,却仍旧需要严密地监视48个小时。因为患者仍旧处于深度昏迷状态!”大夫推开我的手臂,缓缓推起病床向外挪去。
“死里逃生?……”我极慢、极慢品味着这几个字,心里流淌过惊喜、苦涩、心悸……
“他没事了……他肯定会坚强地挺过来的,放心吧!”申麒渊暖住我的腰身,把我的头放在他的胸前。
手术室里只有两个收拾器械的护士,她们轻缓的动作好像刚刚这里没有经历命悬一线的抢救似的。
打架王们早就护送着安圣浩的病床而去,只留下我和申麒渊站在原地,浇铸了腿脚。
“他不会死了?”我仍旧直调门地追问。
“嗯!会恢复原来的飒爽英姿的……”申麒渊拍着我的后背,坚毅地肯定着。
“真的?……”
“真的!”
“好…………”我裂开嘴笑了……
∮“请不要离我越来越远,你始终看著别的地方,
我慢慢配合你的脚步,请你不要放开我。
好想多陪在你身边,好想让你明白我的心。
感觉心中对你的爱,可是又担心就此飞走。
第一次感受到的心跳,令人心酸的悲伤记忆……”∮
是谁在如诉如泣地哼唱着这首感人的歌曲?就如泉水叮咚,浸入我的心底。清澈见底的一丛水藻,穿插游走的灵动的鱼儿,还有那一株洁白的睡莲……我的梦里不再有黑暗,不再有惶恐,不再有遗憾……
“都快24个小时了,你还不要醒过来啊?”
“你在考验我的耐性是吧?”
我的脸上暖融融的,感觉到日光的轻吻。意识渐渐整合成一个完整的拼盘。我虽然没有睁开眼,却已经明白了目前的情况。
一天了?从申麒渊的念叨中,我告诉自己,安圣浩已经受伤一天了!而我,自从知道他幽魂回转就疲惫至极得昏厥了,直到现在,才醒来。
可是,我不想睁开眼睛!或者说,我宁愿自己一生做个睡美人!睁开眼就要面对现实,就要承担安圣浩生命垂危的担忧,就要考虑自己跟申麒渊的前途……
“你还记得我们的初识吗?”我正在犹豫要不要睁眼时,传入耳际申麒渊自说自话的回忆声。
我们的初识?记得啊……街头偶遇嘛,却是我踩到了一个危险分子的脚……我闭着眼装模作样地在心里笑着。
“我吃饱饭没有事情做,在街上闲溜达……被一个眼睛圆乎乎的女孩踩到脚……”
我的眼睛圆乎乎?
“哈哈……想我申麒渊什么场面没有见过?竟然会对第一眼的女人产生好感?呼……”
好感?当时不是一副要生吞活剥我的样子吗?!
“你的脸蛋圆圆的,眼睛也是圆圆的,连小嘴巴也是一点点的圆嘟嘟……可爱死了!像个纯真的娃娃……”
哦?我有那么可爱吗?
“我用凶恶来掩盖我的心神不宁,凶巴巴地赖着你请我吃饭……每一分钟,我都在好奇地、贪心地观察着你……最后,很鄙视自己的心猿意马,就仓皇逃走了……”
这个家伙!原来那天他吃过饭了,我说,他怎么不大动筷子啊!倒显得我像只猪宝宝似的,食量大如牛!
“我从来没有这样看到心眼里得喜欢一个女人!……我一看到你傻呆呆的圆眼睛,就有一种拥抱你的冲动……”
我眼睛湿润了,却用睫毛遮掩着自己的情绪。
“我告诉自己,就是这个傻丫头了!自己今生的伴侣就是她了!”申麒渊突然抚摸到我的额头,一腔的似水涟漪,“你打开了我熔岩般爱情的封印,让我情不自禁向你靠近……”
我的额头传来男人细致的情波,顿时感概地心中一喟。
“即使地球昏了头得四分五裂,也不能改变我对你的爱。即使我的身体化为灰烬,也会执著向往着这份爱情!”他的手又滑到我的嘴唇,拨弄着上下唇瓣,“你知道吗?对你的爱,强大得可以颠覆我自己……”
我的泪水禁不住滑下眼角,身体僵硬地板作一根木头。
“可是……现在……我该放手了吗?”他的声音隐隐传来沙哑的伤怀,“是不是我该……祝福你和安圣浩呢……”
我的泪水更加猖狂,流进我的耳朵,带给我轰隆隆的水声。
“我宁可……代替安圣浩,接受这颗子弹!我宁可,被子弹夺去性命!现在……我们之间怎么会竖起这样一个看不见的屏障呢……”他再无声息,只有不平静的呼吸……
是啊!在手术室里……不,在沙滩上与申麒渊挥手作别时,就注定了我们的天各一方!我们,不可能再轻松地待在一起了!我们之间突然揉进了更多属于‘情’的复杂的意味。
安圣浩对我至真深情。
我对安圣浩的不解债情。
申麒渊对安圣浩的惺惺相惜之情……
我能够舍下为了我而徘徊鬼门关的那个孑然孤身的男人吗?
申麒渊能够狠心地插入一个令他佩服、平视的男人的情感漩涡里吗?
我可以无视安圣浩至死不渝的情义吗?
申麒渊可以忽视安圣浩舍命的一枪吗?
我们……都不能迈出那一步!那一步将会伤害这个有恩、有情、有义于我的男人!
金灿灿的阳光射进窗棂,却扫不去我满是心头的阴霾。静谧的病房里,我们两个互不说透地继续着对持——彼此的心都在纠葛、为难、难过……
申麒渊刚刚给我唱的是《直到成为我的那一天》吧?
他是不是在若有所指?
他在提前祭奠我们相遇相伴的那一天?
“我……去看看安圣浩……”他说着,在我的额头轻轻地吻下……有些迟疑地,把一个绵长、无奈的亲吻送给了我的唇……
我装作没有醒来的样子,由着他去掠夺我唇内的每一处……
他拖沓着走出了病房,随着‘卡巴’一声关门声,我彻底爆发了自己的伤痛——“麒渊……麒渊……我也爱你……非常非常非常得爱你……你要幸福啊……”我咬着自己的衣袖,把痛不欲生的哭号压在自己的胸腔里……
病房门外,一个男人无力地靠在门上,身姿不再挺拔,臂膀不再富于力量……他听到了房间里撕心裂肺的哭泣,克制着自己重返进去的强烈欲望,悄悄……轻轻……落下一滴泪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