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如抱膝坐在沙发的另一头,沉默无语,吉力也像石膏蜡像一样坐在那里,一言不发。真如以为,得知她怀孕的消息,吉力会兴奋地抱着她,亲她吻她,然后让她嫁给她,生养他们的孩子,如果是这样,真如会用刚才吉力对她说的话,一字不差地反过来规劝他。真如伤心至极,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滚落下来,看见真如落泪,吉力顿时慌了手脚。
“别哭啊!你一哭,我就觉得是我做错了事,好像是我欺负了你一样。”吉力可怜巴巴地望着真如,柔声说道。
吉力越安慰,真如就越伤心,哭声也越来越大。
“就是你做错了事,就是你欺负了我!我不管,我就不去医院,我要和你结婚,我要做妈咪。”真如赌气地说道。
吉力错愕,半天说不出话来,然后陷入沉思,这是他们恋爱以来,第一次面临重大抉择,很显然,吉力还真没有准备好承受这么大的压力。
回到家时,妈妈一眼就发现女儿哭过,这些日子,真如与父母在语言方面交流很少,一开口就是吵架,还不如不说,这就是所谓的话不投机半句多。
“今天下班怎么回来得晚了一些?快洗手吃饭。”赵正林一贯的和颜悦色。
“你们先吃吧!我现在不想吃。”真如没精打采地进入房间,拿了换洗的衣服,走进卫生间洗了一个澡,然后把自己关进卧室。
看到女儿的心情很差,做妈妈的竟然在一旁窃喜,莫不是和吉力那小子闹翻了?薛郁芳把自己的猜测说给赵正林听,没想到赵正林发火了,他把饭碗重重地往桌上一放,声音不大,却透出一股威严。
“我发现你的心态很不正常。女儿遇到不顺心的事,你不仅不心疼,反而幸灾乐祸,像话吗?她会不会是工作上遇到了麻烦?”
是啊!这半年来,女儿除了正常上下班,没有一次私自外出,她与吉力的关系好像没有想象中的如胶似漆,真是因为工作上的事情不开心吗?晚上九点,薛郁芳实在忍不住了,推门进去,真如已经躺下,这种情况极其少见,哪天晚上不是玩到深夜?
薛郁芳坐在女儿的床沿,发现她并没有睡着,就用手摸了摸女儿的头,关切地问道:“怎么了?身体不舒服,还是工作上出了问题?起来吃一点东西吧!我给你热一热?”
真如摇了摇头。
“如果是工作上出了问题,这很正常,在一个新的环境,首先学会的就是适应,告诉妈妈,看我能不能为你分析一下。”
“您还是回房吧!什么问题都没有,我只是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更要说出来,也许说出来就好了,快说给妈妈听听……”
“妈妈,我不想说的,您什么时候能从我嘴里问出什么来?放心吧!睡一觉就没事了。”真如显得异常烦躁。
另一边,吉力的心情也糟糕到了极点,在小区的篮球场上疯玩了一个小时之后,洗完澡,躺到床上,他想好好理一理白天的思绪,可是越想心里越乱,他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脑子像涂了一层糨糊。
真如的QQ头像呈灰暗色,吉力发了无数个表情,没有回应,又发了无数条手机短信,也没有回复,吉力壮着胆子拨打真如的手机,关机!没有真如的回应,吉力急得想撞墙。为什么生那么大的气?难道她真想生下那个孩子?她的父母不是还没有承认他这个女婿吗?她是不是疯了?
正在这时,手机响了,吉力惊喜万分,以为是真如的,一看,却是郑润泽,未免有些失望。
“怎么了?没精打采的,是不是我坏了你和真如的好事?”郑润泽笑呵呵地打趣道。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正为真如的事发愁呢!
“大哥,兄弟我现在是一江春水向东流——愁啊!真如不理我了……”
郑润泽大吃一惊,在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有句话说得好,不管男人女人,都应该多谈几次恋爱,这样才能长大。到底年长吉力几岁,而且谈过几次恋爱,郑润泽明显成熟许多。
“吉力,要我说,你是真不了解女人,也太没有经验了,如果你真心爱她,就应该表现得像个爷们,负责到底,你的犹豫不决,会让真如很受伤,女人们最喜欢听到的,是男人的承诺。”
“我当然真心爱她!但这个时候要孩子也不太现实啊!”
“既然爱她,还等什么?我有一个想法,尽管很不厚道,但是对你十分有利,真如的父母不是一直反对你们交往吗?正好通过这件事,把话说开,生米煮成熟饭,到时你把他们的外孙抱到他们的面前,还怕他们不同意吗?”
“不行不行,真如会被她妈妈打死的!我这不是乘人之危吗?而且我还真没有做好做爸爸的准备。”
“唉!你这榆木脑袋什么时候开窍啊?我把话搁在这里,如果你还这样犹犹豫豫,不仅真如的父母反对你们在一起,真如也会跟你说拜拜,到时,有你哭的时候。”
郑润泽的警告把吉力吓出一身冷汗,他从来没有想过会失去真如,不就是生个孩子吗?迟早也是要生的,他的父亲吉广元在生他的时候也就是这个年龄。吉力一咬牙、一跺脚,生!生下来!做父亲又不是做囚犯,有什么可怕的?
真如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到了深夜十一点多,真如打开手机,她实际上是想看看吉力到底有没有找她,手机一开,无数条信息蜂拥而至,有手机短信,也有来电提醒,全是吉力的,最后的几条短信是这样的:
亲爱的老婆,对不起!我对我白天的言论感到羞耻,我爱你!包括我们的孩子,我要娶你!嫁给我吧!
老婆,快给我回复吧!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这头蠢驴吧!
老婆,今晚十二点还不见回复,我就闯到你家,谁怕谁呀!
老婆,现在时间是十一点,还剩一个小时,倒计时开始……
接下来几条依次为:还剩最后五十分、还剩四十分、还剩三十分……真如暗自窃喜:臭小子,看你再不把我当一回事,急死你!
正当真如扬扬自得的时候,短信又来了:还剩最后五分钟,我已经来到你的楼下,一会儿见,老婆!
真如吓着了,如果这小子真的跑上来,爸爸妈妈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肯定会被气死。真如即刻回复:臭小子,不准乱来。你上来试试?我爸妈正拿着一把斧头等着你呢!
真如偷偷撩开窗帘往下看,昏暗的路灯下,树影婆娑,寒风凛冽,吉力竖起衣领,裹紧风衣,一边轻轻跺脚,一边焦急地凝望着她家窗户。女人就是心太软,不知不觉中,真如已经原谅了他。其实,说到结婚生孩子,不仅吉力没有准备好,她自己也没有准备好。
终于收到了真如的回复,并且还有心思跟他说俏皮话,说明她的气消了一半,吉力把心重新放回肚子,趁热打铁又发去一条短信:“老婆,到阳台上来,让我看你一眼!”
在吉力的再三催促之下,真如千呼万唤始出来,吉力兴奋地吹起了一个响亮的口哨,真如被他的口哨声吓回屋去。
第二天一大早,吉力就出现在了真如的小区出口,见到真如,吉力就迎了上去,真如依然还是生气的样子,吉力嬉皮笑脸,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在她的脸上飞快地亲了一口。
“生了一晚上的气,还有气啊?都是我不好。我已经想通了,你想结婚就结婚,你想生孩子就生孩子,反正赵教授薛教授不喜欢我,等我们生了孩子,他们不可能只要外孙,不要外孙他爸吧?”
“你什么意思?好像是在我强迫你?吉先生,你好无助啊!好勉强啊!好委屈啊!”真如不无嘲讽地说道。
“真如,我是认真的,我要和你结婚。把我带回去见你爸你妈吧,丑女婿迟早也要见岳母的,我希望他们能够接纳我。”吉力停止嬉笑,真诚无比地说道。
“你是说让我未婚先孕,奉子成婚?如果那样,我妈妈不仅会杀了你,同时也会杀了我。”
“那怎么办?我再也不想和你偷偷摸摸的了,我要主动去找他们。”吉力握住真如的手,态度坚定。
“你真想结婚?真想去见他们?”
吉力坚定地点了点头,真如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那……就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吧!不过,当务之急是到医院检查,然后做掉……”
“什么?还没有确诊?你也不想生下这个孩子,是吧?你都不想,干吗还发那么大的火?”吉力一蹦三尺高。
“我就是想看看你的态度,怎么了,不行啊?”
吉力和真如约好时间,来到医院妇产科,挂号之后,就坐在那里等着叫号。这里的人永远都那么多,真如的号已经排到了九十以后。有来看病的,有来做检查的;计划外怀上的,如赵真如,一脸的晦气;计划内怎么也怀不上的,则一脸的期盼。
候诊室坐满了男人女人,女人是来求诊的,那些男人则是女人们的家属、陪护。吉力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很不好意思,始终不敢抬起头来,真如也是,脸红一阵白一阵的,或许是做贼心虚,感觉好像每个人都知道他们未婚先孕。
坐在一块儿的,有好几对年轻男女,看上去比他们的年纪还小,估计也遭遇了同样的倒霉事儿,人家可不像他们这样拘谨,谈笑风生的。
“赵真如,请到二号诊室。”广播响亮叫号。
真如和吉力紧张地站起来,吉力接过真如手里的包,陪同她向前走了几步。忽然,有人从后面使劲扯了一把真如的胳膊,真如和吉力猛然回头,呆若木鸡,这一刻,只恨没有地缝能钻进去。
扯住真如胳膊的不是别人,正是真如的妈妈薛郁芳,爸爸赵正林正站在不远处冷冷地望着他们。
这几天,薛郁芳牙疼,牙疼不是病,疼起来要人命,疼得实在顶不住了,看来不上医院是不行了,刚好赵正林正好有空,就陪着薛郁芳一起到医院来看医生。
经过妇产科候诊室时,正好听到广播叫赵真如的名字,赵氏夫妇停下脚步,循声望去,站起来两个年轻人,仔细一看,那不正是他们的宝贝女儿吗?女儿旁边的那一个年轻人是谁?吉力吗?薛郁芳暂且忘却了自己的牙疼,快步走了过来。
“你在这里干什么?跟我回去。”薛郁芳压低声音,命令道。
真如哪里还有反抗的勇气?被妈妈这一吓,早已六神无主。薛教授也不看牙科了,和赵正林气冲冲地来到停车场,真如木然地跟着,被妈妈轻而易举就塞进了自家的小车。吉力紧随其后,打开车门,想与真如一起坐车回去,被薛郁芳粗暴地推了下来。
吉力跑到马路边,拦了一辆的士,直奔真如的家。当真如一家停好车,来到家门口时,吉力已经先于他们到达。赵正林一开房门,吉力就挤了进去。
此时,薛郁芳完全被愤怒包围,顾不得往日为人师表的形象,指着吉力的鼻子,大声呵斥:“你给我滚出去!”
“冷静一点,坐下来慢慢说。”赵正林扶着气得浑身发抖的夫人坐到沙发上,然后转向吉力,“你就是吉力吧?你先回去,这里没你什么事了。”
“对不起,赵叔叔、薛阿姨。我不走!真如的事,就是我的事,要打要骂,你们全冲着我来吧!”
薛郁芳靠在沙发上,喘着粗气。赵正林坐在一旁,满脸怒气。真如害怕极了,仿佛在超市偷东西,被人抓了一个现行,羞得无地自容。吉力则一脸苦相,死死地盯着真如,一刻也不曾离开。
屋里死一般的沉静。薛郁芳的情绪慢慢平复,牙又开始钻心地痛起来,她一手托住左边的脸,另一手指向真如,示意女儿跟她来房间。她没精打采,仿佛伤了元气。真如乖乖地站起来,求助似的看了一眼爸爸,又看了一眼吉力,然后,随妈妈进了房间。
“你想气死妈妈?我以为你们慢慢断了,原来还和那小子在一起。”
真如低头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