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肯定会长针眼。
我怎么会正好看到一幅裸男出浴图?在这个与世隔绝、荒无人烟的崇山峻岭中的水潭边,以概率论来说,这种机率应该比飞机上发现一颗炸弹的概率还低。可这种小概率事件居然就这么离奇的发生了。
我愣愣的看着他,他怔怔的看着我。他带着半截面具,遮住了鼻子以上的部分,我只能瞧见他的嘴形,看不见他的神情。又是一个奇怪的人,全身都脱光了,却偏偏还要带个面具。难道奇丑无比难以见人?
我刚刚冲下来的时候,他正从水中钻出来,准备上岸,结果竟撞见了我,他又急忙退回水中,这会儿只露出上半身在水面,关键部位不得而见。我和他对视了一会儿,虽然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可我隐隐觉得他颇不自在。
接下来神奇的一幕发生了,他单手在空中挥舞了一下,岸上岩石上的衣物居然自动飞到了他手中。我吓了一跳,“隔空取物?”记不得是哪个电视剧里有这么一种武功,我当时就吃惊不已。假面趁着我兀自惊叹的空隙,已经上岸穿好了衣物。
一身藏青色衣服,衬他的高大身形,从背后看去别有一种风流倜傥、狂傲不羁的意味。我冲到瀑布边猛灌了几口水(水潭里的可是洗澡水),火速折回想跟上这个假面人,却发现他已经甩开我很长一段距离了。
我拔腿便追,这可是我在山里撞见的第一个人,正常的人一定都知道跟着他可以出山,更何况我是一个聪明人。可惜我却忘了他是个会武功的人,而我,只会舞功。他行如风,我插上一对翅膀倒有可能追上他,但现在早不见他的踪影了。
我跟着他来到这个山谷中,不见了他,却还得走。走在这条似乎永远也走不完的峡谷路上,我的恐惧感渐渐复苏。不知是两旁的高山挡住了阳光还是天本来就暗了,光线越来越淡,我心里的毛就越长越长。
昨日坐在荒野上,我整个人被巨大的无助、迷惘甚至恨意填满了,冲昏了头脑,根本无暇思及自身安危,对野兽的吼叫也可以充耳不闻。可今日,我已清醒了,在这无人的深山中,耳边是不知名的野兽怒吼,叫我如何处之泰然?
我双臂抱胸,小心翼翼的走着,甚至不敢弄出响动,怕惊扰了不知名的动物。在我那时空,天下名山我游了不少,可哪次不是跟着人挤人的人龙在人工山路上美其名曰:蜿蜒跋涉?欣赏纯自然景观今日还是头遭。
随着野兽的怒吼声越来越密织,我早间的雄心壮志早已灰飞烟灭。我心中把所有我知道名的菩萨都拜了一遍,南海观世音菩萨、西天如来佛祖、玉皇大帝,王母娘娘……保佑我不被野兽发现,保佑我平安出山。
咦?前面好像有人在说话。
我蹑手蹑脚往前走,不确定说话的究竟是人还是鬼,倘若是鬼,我贸然惊扰了他们可就罪过了。
近了,可惜光线黯淡如无,我根本看不清人影,只听得似乎是两个人,其中一个还喘气如牛,颇为难受。另一个正常的男人正在说话,语气漠然,“其实你大姐说的一点儿也没错,我这个人确实不能深交,而且更不能相信……”
“什么?”惊诧!
“我也没打算要救你,是你自不量力败在阴寻手中,丢自己的脸,我却不能让你死在他手上,丢尽我鬼域的颜面。”
“我鬼教早已经脱离了鬼域。”艰难的争辩。
“那是你们一厢情愿的想法,就凭你们姐弟妹这几块料也想做自立门派,一统武林的春秋大梦?”不屑的声音不觉升高了几分。
“你投入鬼教就是为了杀我姐弟几人?”男人惊恐道。
嗤笑一声,“你也太抬举自己了,我要的岂只你们姐弟妹几颗人头?”
天啊,我都听到了什么?我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啊!——”一声鬼哭狼嚎般的尖叫划破了夜空,我听到金属穿破皮肉的撕裂声,我吓得浑身发颤,不能言语。
“鬼魅,你可要记清楚了,这一剑可是阴寻刺的,下了阴曹地府别忘找他报仇。”
“你……你——”喘息的男人终于没了声音,我的身体也在惊颤中木然。死人我见得多了,可听到杀人还是第一次。
鬼魅?不是轻功天下第一的人吗?怎么也会被人杀了?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出来!”一声暴喝,一道劲风,我的身体居然不听使唤的飞了出去,重重的跌倒在鬼魅的尸体上。我慌乱不已的试图爬起来,却越乱越爬不起来。
“说!你是谁?谁派你来的?”男人杀气腾腾的怒吼道。
“你杀了人了。”我条件反射似的蹑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嗖”的一声,火光一闪,男人手中多了根燃烧的火折子,我借着火光一看,他竟然是我白天追赶的假面人。“说,你究竟是谁?”他突然蹲下狠狠捏住我的下颚。
我吃痛,喃喃:“我叫李霓裳。”再不回答,恐怕命不保了,下意识,我就道出了自己的名。
假面人看了看我,突然放开我站起身,冷冷道:“我不杀没武功的人,刚才的事马上忘掉。”他吹灭火折子,迈步走开。难道要**********跟一具尸体呆在一起?还是具据说生前心狠手辣、手段歹毒的人的尸体。
打死我也不留下来。跟着个活人怎么也比跟个死人在一起好。
我猛然利落的爬起来,往假面人走的方向追去,“啊哟”我痛呼一声,跌落在地,没想到追急了,居然撞上了假面人,反弹跌倒。
“你做什么?”假面人颇不耐烦。难道他以为我想从背后偷袭他?我急忙解释,“我只是想跟着你出山。怕你走的太快,又追不上了。”
假面人一听也不看我,继续走,我赶紧跟上他。他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追,虽仍有些吃力,好在没有跟掉,隐约觉得他似乎故意放慢了步速。一路他都没说话,我却是没有多余的力气剩下来供我说话。
他在黑暗中似乎也看得见路,走起来顺畅自如,不像我,小心翼翼仍旧磕磕碰碰。我真怕他就这样不眠不休的走上一夜,那我就惨了。
我心中惨字还没呼完,他终于停下来,点燃火折子拐进了一处山洞,我紧跟进去,在他身旁席地而坐,不敢靠得太近,也不敢离得太远。手中还有个小动作,轻拽着他衣摆,虽然我自己也觉得这个动作非常幼稚,但万一他半夜一个人开溜了,我找谁带我出山?
翌日,我在鸟鸣声中惊醒,眼中空空,手中空空,惨了,他果然自己走了。我懊恼不已,我怎么会睡那么沉,我不住地埋怨自己,难道今日又要在这大山中瞎撞一气?
一道青影闪过,假面人蓦然出现在洞口,手中拿着几个果子。见我醒了,他丢了两个给我。原来,他去找吃的了。
我道了声谢,学他模样,把果子在衣服上擦了擦,放到嘴里咬,这种非常时候,也不管卫不卫生了。他站在那里,看着我吃果子,突然冷道:“今日不要再跟着我了。”
为什么?我诧异的看向他。
他接道:“我走的路,你走不了。”
“你能走,我为什么不能走?”他激起我的倔强,我直直的看他。
“那好,你就走给我看看。”假面人声音陡然升高,忽然抓起我,脚下轻点,出了山洞,我紧闭双目,只觉得疾风扫面。假面人将我放下时,面前却是一条颇宽的大河,河上自然没有船。
他看了我一眼,“你能走,这条河你怎么走?”我无辜的看向他,你不也走不过去么。他像是看懂了我眼中的话,脚下一点,踏上河面,脚尖交替触了几次水面,便已飘然到了河对岸。看得我眼都直了,轻功,轻功,可我哪里会轻功,怎么过?游吗?我三脚猫的游泳技术只怕没等到河中央,就做了河神的老婆了。
我环视了一眼四周的环境,依旧是崇山峻岭,没有人家,若不跟着他,这里云深不知处,下场定然更糟。
假面人见我没有反应,以为我已认输,正要调头离开。
拚了,赌一把,赌这假面人还有人性。
我心中暗暗下了决定,冲到河中。在水中扑腾了几下,才发现自己的泳技比想象中的还要糟糕,并且我极度不适应这流动着的水流,根本游不起来。
我心中已是一片恐慌,大脑中红灯乱闪,慌乱之下竟然连救命也忘了呼喊。只凭着直觉胡乱的挥动着手,水呛进了肺里,我想呼救依然不能,我感觉呼吸越来越紧,身体在缓缓下沉,意识开始模糊,却似乎还惦记着他竟没来救我。
“咳、咳、咳”吐出腹内的水,我的意识慢慢清明起来,看到眼前的假面人,我意识到自己赌赢了,他并不是一个见死不救之人。这个认知,让我莫名的高兴起来,冲他嫣然一笑,道了句“谢谢”。
“醒了能走就跟上,不行就自己留在这里。”假面人冷冷抛下这句话,转身就走。我急忙爬起来,虽然仍有些难受,我却很高兴他让我跟上。我直觉他是个面冷心热的人,虽然耳听他杀“鬼魅”,但我认定他是个好人,不会妄杀无辜。
他虽然也冷,但他的冷不比古痕,古痕冷到了骨髓,由内而外,无处不冷。他不一样,他面虽冷,心却肯定还是热的。
跟着假面人,他走的路果真不好走,沟壑、悬崖,独木桥,他嘴上很硬“过不了就不要过”,但每到关键时刻他却都会施以援手。
又走了一天,依然只见山峦不见人家。黑暗中我坐在假面人身边,心中对他的害怕早已淡去,“你是谁?”我好奇道,虽然问,却也没打算得到回答。
他却转过脸来看了我一眼,冷道:“你很想知道我是谁吗?好,你听着,我是鬼域的天护法青冥。也就是你们口中邪魔歪道的魔中魔,恶中恶。不要以为我救了你,我就是好人。”他已经看出我心中所想?
“我相信你不是个烂杀无辜的坏人。”我自信道。
“相信?”他嗤笑一声,“姑娘,不要太相信自己的眼睛,我自己都不相信我是个好人,你凭什么相信?你的相信本身就是欺骗。”
“是么?”我反驳道:“那是你的看法,总之在我看来,你就算是坏人,也是个坏人中的君子。”你连见死不救都做不到,又能坏到什么程度?
“坏人中的君子?”假面轻嗤,不再与我计较。
“对了,怎么我落水之后,怎么衣裳仍是干的?”我一直颇感奇怪,却没机会问他。“我运功烘干了。”青冥突然回一句我意想不到的话。嘿,他倒是个细心之人。他的武功竟有如此神奇吗?不知道能不能直接用来升火煮饭。
“那你为何总带着面具?”这个我更好奇,居然连洗澡也不脱下来。假面冷喝道:“姑娘,不该问的不要问,要想活命就不要知道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