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声音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是谁?这时空我可不认识什么神医涯农,难道是赤唐国曾经为我诊治过的某个太医?
那人笑吟吟地走到我的身边,拍了拍暖玉床,乐道:“哟,还没死透呢。”啊?这个死老头,居然咒我死,还嫌我没死彻底,真是岂有此理。
“先生请自重。”古痕显然也不满他的话,冷言警告。
这老头却似根本没听见古痕的话,兀自乐道,“既然没死透,那老夫等她死透了再来。”说罢就要离开,屋里的其他人一起动容,还是古痕聪明自制,稳住了几个婢女,侍卫,“先生若是心中已有良方,但请施展便是。”
老头笑了笑,“我虽有良方,却也要等她死透了方能施展,这会儿老夫应该坐下来喝杯茶才是,茶香健脾,多喝有益。”
“备茶!”古痕马上吩咐道,不一会儿,浓香的茶便端送到了玄机的手上。
真是气煞我也,这个不积阴德的死老头,不救我就算了,居然口口声声要我死透了才肯治。都死绝了,还要你救个屁,难道下阴曹地府跟阎王爷要人去?
气死我了,这可真验证了人气人,气死人的古训。我若侥幸没死,一定立书著说,告诉后人,这个古训是真的。以后谁要想谋财害命,直接想办法气死这个人就好了,因为气死人不犯法。
气到极处,我猛然觉得心口一推即畅,仿佛一股怒气将心中的瘀塞阻滞都冲开了,一阵钻心的疼痛感便瞬时席卷了全身。前些日子,我虽身体虚弱,却没有丝毫的疼痛之感,现在心中虽舒畅,却也疼痛无比,不觉便痛呼出声。众人一怔,弄尘叫道:“夫人似乎醒了。”
我这才反应过来,努力睁了睁眼,清了清嗓子。我果真能睁开眼看见东西,浑身虽然疼痛,疲惫,却可以动,我大喜过望,转动着眸子,好久没有如此欢畅自由的动了。想不到人最基本的肢体动作,有时候竟也会成为一种难得的奢侈。
老头放下茶杯,嚷嚷道:“老夫说过嘛,她若不死透了,怎能活得过来呢?”古痕走到我的身边,颇显激动,冷峻的脸上难得的出现了一丝真心笑过的痕迹。
“先生真不愧是当世神医,晚辈自当筹备厚礼答谢先生。”古痕语气虽冷,却也听得出是真心致谢。
老头哈哈大笑,走上前来,“只要这位夫人不拆了我的招牌,老夫就心满意足了。”这时,我心中已经领悟,老头是故意惹我生气,让我气急攻心,将身体内的阻塞冲开,方才令我彻底清醒过来。
我心中只剩谢意,哪里还能对他无礼。心中想着,抬眼一看,已经偃旗息鼓的火气又窜上来了。
居然是他!古痕口中称赞的神医居然会是他,这个始作俑者,罪魁祸首……
“怎么是你!”我咬牙切齿,一句话惊住了所有人,当然除了我面前这个笑得一塌糊涂的老头,玄机。
他眼中的笑意已经表明他承认认识我,口中却还生疏无比的道:“夫人认识老夫?”
我斜瞪他一眼,你化成灰我都认识,口中却急忙改道,“老人家误会了,我是说您老身后之人。”他身后站的正是古痕,古痕一愣,旋即似乎了然于胸,以为我不愿见他,于是淡然道:“还请先生先为你诊视,其他我们稍后细谈。”
玄机在我身上胡乱点了点,八成是在点穴,我身上的疼痛便减轻了不少,可见神仙除了轻功高人一筹之外,还是有点别的本事的。
我轻道了声,“谢谢。”
玄机也不客气,“这次你还真要谢我。”我白了他一眼,古痕立马机警问道:“先生可是说她昏迷不醒,其中另有内情?”
玄机激赏的看了古痕一眼,又看了看在场的几个婢女,侍卫,古痕会意,挥挥手让其他人退下,玄机这才捋捋胡须缓缓道:“是有人要你醒不过来啊。”
我和古痕先后一惊。
“你们先别惊诧,听我说完,”玄机朗声道:“你受的是外伤,伤口在离心不足半寸的地方,这是个险地,不易医治,但你的伤口并不深,原本只做些严谨的外伤处理即可。
可有人偏偏不治外而先治内,此人还颇通岐黄之术,懂得巫咒之理,他治内的目的本是欲将你的魂魄逼出体外,奈何你身上的‘鹰链’(没想到玄机也知道这东西)颇具灵性,能将你的魂魄暂时封存在体内。此人无计可施,只好让你服下一粒丹药,呈现脉搏虚无,外伤严重的假象,若想续命就只能借助千年暖玉床的神奇功效。
若只有暖玉床而无我,寻常大夫见了你的症状,便会误以为是普通的昏迷,必定误诊;若真要寻我神医涯农,如无机缘,莫说半月,即使半年也寻不到。可一旦你在暖玉床上躺了半月之后,暖玉床的灵性与你身上佩戴的鹰链灵性同属温润,二者相斥,灵性受损,到时你的魂魄便再也不能留在体内,将自动飞出体外。
其实要救你之法非常简单,只需冲开你胸内的阻滞,只是你呈现垂死假象,常人又怎会相信如此简单之法能够救你?定会找些奇门偏方以显医术,这却正顺了那人的意,治法越难,你重新苏醒的可能便越小。所以我说,这次,你可真该谢我。”
玄机说完接着哈哈大笑。
我却已听得浑身冒冷汗,后怕连连。倘若我一直留恋暖玉床睡了下去,又或是古痕找不到玄机,随便找了一个庸医,那我的一屡英魂岂不就完了?这个害我之人真是处心积虑,却为何不直接将我害死,而要将我的魂魄逼出体外?难道李霓裳的身体对这人还有用处?
那又是谁会害我呢,按玄机的说法,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只有之前为我诊治的鬼医,难道真是鬼医所为?她这么做又是为何呢?我若死了,对她岂非更有利?
古痕听完,神色依旧冷峻,看不出喜怒,眉宇间有一抹飞扬向上的锐气,嘴角弯出一个令我害怕的弧度,如果他那是笑的话,便是令我害怕的笑。
他似乎瞬间了然了很多的事情,也于瞬间决定了很多事情。他总是如此,在心中默默决定他的一切,也妄图决定别人的一切。
而我的力量不足以与他抗衡,他若又想专横决定我的一切,我该如何?我又能如何?正是这种无助、无奈令我心惊害怕。
我伸手摸到鹰链,心中一暖,想不到竟是这个东西护住了我。它有如此神效,古痕事先知道吗?只是无论他知与不知,从他的表情上我是无法探寻了。他这人心机深沉,喜怒不形于色,心思又多,着实不好对付。
适时,玄机突然开口道:“老夫号称‘千金不换’,自然不能坏了我的名号。”
古痕一听,冷然接道:“内子身体尚虚,只怕精力不足,先生若不嫌弃,不妨在舍下盘桓几日,晚辈也好微尽地主之谊,待内子身子好转,定然依照先生规矩,自不会坏了先生的名号。”古痕这话说得得体有礼,只是语气依旧如君临天下一般傲然。
内子?“古痕,你——”古痕迅速在我身上点了一下,我的话便吞进了自己的口中,再想说话却已不能。
玄机冲我神秘一笑,我不明所以,以为他取笑于我,故意恶狠狠的回瞪了他一眼,他一个闪身,我那凶神恶煞的表情直接对上了古痕。
古痕颇不自在地别开了脸。
玄机忽然严肃转身对古痕道:“如此,也好,我就在你这古府盘桓几日,也见见醉城的风光。”
说完,玄机便要离开,古痕道:“晚辈送先生去休息。”看样子两个人都要走,我一想到暖玉床与鹰链相冲,对我魂魄不利,心中一惊,哪肯再睡在这床上,挣扎着也要起身离开,玄机猛然转身对我道:“再躺躺,我精心调制的药可别浪费了,这对你的外伤极有好处。”
古痕挥手招来落尘、弄尘,冷道:“服侍好夫人,别让她不小心跌下床来。”这分明是让两个有武功的婢女监视我一定要睡在暖玉床上。
可这床,先前对我来说是天堂,此刻它却已经变成了地狱。我如何能安心睡去,而且我现在口不能言,我比手划脚向两个婢女示意,让她们解开我的穴道,谁知她们竟装作看不懂,果真是古痕的婢女啊!一样会装模作样。
我没办法只好躺回床上,一面“享受”满床怪异花草味的熏陶,一面关注这间房的布置,一眼扫尽,不太像藏宝贝的房间,倒像是间卧房,墙上还挂了几幅字画,其中一幅画中是一个男人的背影,衣带飘逸,好不自在,却又不免显得落寞孤寂,旁边有题字,字迹洒脱,气势雄浑,刚中带柔,柔中有劲,刚柔并济,是好字。
题字为:
思伊久阻归期
静忆
转漏闻时离别
看着这题字,我万分讶然,它的作者是古痕么?他也喜如此柔情雅趣?我心中顿时兴起一抹兴致,招手示意弄尘取来文房四宝,趴在床上,挥洒一遍,也写下了几行字:
花归去马如飞
赏酒
暮已时醒微力
我让弄尘将我写下的这几行字交给古痕,弄尘去后,我便躺回床上,一面想象古痕看字时的表情,一面寻思着他是怎样一个人。
一时间,全然忘了我对他的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