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孙传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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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复国”受阻(1)

不知是因年事渐高,还是精力不足的原因,反正孙传芳的仗是越打越糊涂,越打败得越凄惨。自南京被北伐军攻陷以后,孙传芳的五省割据局面已经完全被打破了,他现在是无地可据,无家可归了。可是孙传芳还是怀揣着他日再光复的梦想,只是目前他必须要找一棵足以庇佑他的大树来做靠山,当然就当前的实力而言,这颗大树非张作霖莫属了,因此不得已之下,孙传芳率领残部退往山东,完全投靠在了奉系之下。

4月的北京,柔风细雨,杨柳依依,芳草青青,到处都充满了生机盎然的美丽景色。由张作霖主持,孙传芳、张宗昌等北洋军阀全部应邀参加的军事会议,在北京召开。这次会议在相当程度上还是讲求民主的,大家可以畅所欲言,大谈自己的想法。

张作霖首先发言:“蒋介石过了江了,南方的领土都已尽在他的掌握之中了,这样下去不久他势必会向北方扩张,形势对我们来说是越来越不利了。”他本来以为,张宗昌和孙传芳的兵力在浙江和江苏怎么也会抵挡一阵子,没想到短短三个月的时间就败下来了。是北伐军太强,还是他们太弱了呢?张作霖不禁开始思考这些问题。

听了张作霖的话,张宗昌也开始唉声叹气起来:“嗨!没想到我的兵这么不禁打,被北伐军打了两下就四散逃窜。这两年的软草细料喂得他们,连仗也不会打了。老子真是生气,恨不得拿枪都毙了他们。”看来张宗昌真是气极了,又开始脏话连篇、口无遮拦了。

“这也怨不得效坤兄,实在是北伐军气势太强,再加上各地接连兴起的起义,难免我们军队的士气就会受到影响。依我看,维军之际我们必须要想一个办法来重振军队声威。”

“馨远说得极是,可是要想个什么办法呢?”张作霖想听听大家的意见。

孙传芳想了想说:“临时执政府的段祺瑞被冯玉祥赶下台也有些时日了,我看冯玉祥也做总统的野心,而别人也没有那么大的影响力,如今的北方正处于无政府状态。不如我们将原来的‘安国军司令部’改为‘安国军政府’唯北部而治,与南部形成对立,以此来壮大我们自身的声势。”

其实,张作霖早有自立政府的意思,如今借着孙传芳的口说了出来,他倒是省事了,还能落个“顺应民意”。可是,张作霖并没有急于表示赞成,还得问问其他人的意思。

大家七言八语地也都表示同意。

成立安国军政府的事就这样决定了,最后由孙传芳提议由张作霖出任政府的大元帅,这就相当于总统一职了。就这样,原张宗昌和孙传芳等人部下的人马全都归为张作霖统一领导,其他人也都听从张作霖统一安排,北洋一派的各项事务都在有序地进行着。

就在北伐军占领孙传芳的老巢之后,完全可以一鼓作气,挥师北上,除了孙传芳和张宗昌的余部,免留后患,可是他们没有这样做。因为此时北伐军内部发生了裂变,有人要残害革命忠良,窃取革命果实。

第三次上海武装起义胜利后,北伐军不费一枪一弹就夺取了上海,这使蒋介石认识到了革命洪流的厉害之处,也使他对工农革命产生了由衷的恐惧。4月中旬,国民党的蒋介石和汪精卫发生了矛盾。蒋介石在南京大骂汪精卫,而不甘示弱的汪精卫在汉口大骂蒋介石,宁汉终于分裂,各据一方。汪精卫主持的武汉国民政府下令免去蒋介石的一切职务。蒋介石当然不甘心,于是在南京另组国民政府,并推举胡汉民先生为国民政府主席。同时成立中央政治会议和军事委员会,蒋介石自任主席。

这样,在中国的长江流域,形成了两个互相对立的国民党政权:一个是由国民党右派掌权的南京国民政府;另一个是当时尚在中共和国民党左派双重影响下的武汉国民政府。本来已在迁都问题上争执不下的宁汉双方由此更是势如水火,剑拔弩张,大有一触即发之势。可是时日不多,蒋介石还是宣布下野了。

在京参加完军事会议后的孙传芳很快就回到了蚌埠,他现在已不是五省联帅了,而是“安国军”第一方面军的军团长,孙传芳完全变成了奉系军阀的附庸。可是他仍旧做着复国旧梦,只待时机成熟,好东山再起。

自从任了军团长后,孙传芳每天同他的参谋、秘书们打小牌儿、喝大酒、抽大烟,貌似不务正业,可是实际上孙传芳一直都在暗中观察着北伐军的各种动向。

一日,大家又都聚到孙传芳这儿抽烟喝酒来了。一进屋,杨文恺就发现孙传芳的脸色有些不对,似笑非笑,可又似怒非怒,情绪让人琢磨不透。等该来的都来了之后,孙传芳正正脸色,严肃地对大家说:“各位,我们今天不打牌也不喝酒,我今天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向大家宣布。”

霎时,屋子里变得好安静,都等着孙传芳宣布重要消息。

孙传芳环视了一圈后,才兴奋地说到:“蒋介石下野了。”杨文恺看着孙传芳放光的眼睛就知道,他又燃起希望了。

其他人都不太明白孙传芳讲这话的目的,所以都没有掺言,只是在一边点头微笑等着孙传芳接下来的话。

“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大好形势!”孙传芳停了下,望望大家,又说:“弟兄们,我在蚌埠受够窝囊气了,咱们应该趁着北伐军内部分裂的大好时机,杀回南京。”

孙传芳一声令出,所有人都感到吃惊,如此重大的行动,竟无一人知晓。其实,他们没有孙传芳要收复失地的野心,只想太太平平地过日子,地盘小没关系,能锦衣玉食就够了。如今,联帅起了再战之心,他们这些下级没有反驳的权利,也只能服从了。

处于兴奋状态的孙传芳马上跟北京的张作霖取得了联系,要求他派兵支援,只靠他一人之力是无法啃动北伐军这块骨头的。张作霖也马上应允了孙传芳的请求,派张宗昌和张学良带兵前来援助。

至此宁汉双方对峙之际,早已败退至苏北的孙传芳率领他的残部和盘踞在山东的直鲁联军于中旬乘机大举向北伐军反扑过来。孙传芳和张宗昌的兵力共分两路:一路由淮河南下,继而围攻合肥;一路沿着津浦路南下,一直抵达浦口,并以大炮隔江轰击右派政府首府——南京。对于失掉南京,不只孙传芳,就连张宗昌也是满心的不甘。同时,张学良率奉军精锐部队,自京汉线向南,至河南驻马店,威逼左派政府首府——武汉。

蒋介石和汪精卫一看大敌当前,只能暂时罢兵息争,分头继续北伐。可是分裂一旦开始了,不分出结果是不会停止的。

为了对付北洋军的三路部队,南京方面的军事委员会也将所属部队分成了三路,与之对抗:第7军夏威部、第10军王天培部、第15军第2师、第27军王普部、第33军柏文威部和第44军叶开鑫部为西部,李宗仁为总指挥。该路军的主要作战任务是渡江西进,直趋合肥,从皖北进攻并截断津浦路;第1军第1、3两师、第6军杨杰部、第37军陈调元部、第40军贺耀祖部为中路军,白崇禧为总指挥。该路军渡江北上,以攻取徐州;第1军之一部、第14军赖世璜部、第17军曹万顺部、第26军周风峙部为东路军,任命何应钦为总前敌总指挥统辖该路人马,沿长江下游屯兵于镇江至常熟一带,带到西、中两路军进攻成功后,再渡江北上,将苏北的敌人一网打尽。

孙传芳的六万大军开始强渡长江,似乎已被军阀遗忘了的中国海军这时才派上用场。孙兵兵分三路齐渡长江,昔日里宁静的长江立刻变得沸沸腾腾起来。

可是在渡江之前,为了保证安全性,孙传芳还是不忘花重金疏通好了称霸长江之上的海军头子杨树庄,听说这个人是个典型的流氓,爱吸食鸦片,认钱不认人。本来孙传芳不想搭理他,可是转念一想,长江毕竟是他的一亩三分地儿,要是真动起真格儿的,他的小木船是万万敌不过杨树庄的海军大炮的。

无奈,孙传芳派人携带真金白银来到大河口,给杨树张送了人情。看到黄澄澄、金灿灿的黄金后,杨树庄给孙传芳捎了一个口信:“我在长江坚守中立,既不助安国军,也不助革命军,还请馨帅放心。”

得到这个消息后,孙传芳才开始安心准备渡江。

进军令一发布,长江沿岸便热闹起来,孙传芳携着总部人员去了浦口,亲自指挥渡江。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每战必到前沿,他要亲眼看着自己的部队在战场上冲锋陷阵,即使输了,他也要与将士共存亡。

仅靠木船来完成六万大军的渡江任务是非常艰难的,这个问题在孙传芳提出要渡江时,跟随他多年的指挥官们就提出来了,可是即使经历过多次失败的孙传芳仍旧难改一意孤行的毛病,执意用此方法过江,别人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这样,作为渡江第一批部队的郑俊彦第10师已经乘坐木船漂浮在江上了。

作为西路军总指挥的李宗仁,可是孙传芳的老对头,此时他正坐着“凌蜀号”炮舰等着孙军的到来呢!“凌蜀号”在海军力量匮乏的军阀混战时期算得上是比较现代化的炮舰了,它的排水量约在2000吨以下,火炮口径大,吃水浅,航速慢,杀伤力极大。“凌蜀号”炮舰的主要功能是在近岸海域或江河湖泊用以攻击岸上目标,还可以支援友军作战。

李宗仁

眼看着孙军的小木船一排排地下了水,还没等他们在江上驶稳,李宗仁就命令“凌蜀号”开炮。一时间,江面上炮声响彻,火光四射。只见小木船,成排成排翻沉,船上士兵,成群成队地落水。孙军的渡江船只大多数都被击沉了,只有少数能够退回,恐怕也是伤残满身,无法再驶了。

浦口渡江进展已无法再继续,郑俊彦只得下令暂停。

坐在浦口总指挥部里的孙传芳一看下水的船只竟然又都退回来了,心中不免有些不快。他冷着一张脸来到了郑俊彦的指挥部,不看状况,更不问原因,张口就是充满了火药味儿:“咋回事儿哩?为嘛都败下来了?”

郑俊彦无奈地摇了摇头说:“不行,李宗仁的炮火实在是太猛烈了,我们的木船根本就靠不上去。”

“靠不上去也得靠,距离近了他的炮舰就没有威力了。”显然孙传芳的话是不容置疑。

“木船的速度太慢,不等我们靠近就被击沉了。”郑俊彦说。

“那就没有别的办法啦?这仗我们不打啦?”

郑俊彦一看孙传芳火了,连忙说:“再容我想想办法,看如何能够避开李宗仁的炮舰,争取到渡江的成功。”

一听这话,孙传芳的脸色才稍有好转。“对嘛!实在不行,我们也可以晚上偷渡,他的大炮毕竟没长眼睛,晚上打不准咱们。”孙传芳就像是着了魔一样,是非渡江不可。可是或许就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渡江是他又一步的错棋。

当郑俊彦的部在浦口渡江遇阻时,第二路军刘士林从大河口打来了电话,段承泽师已经强渡成功,并占领了龙潭车站,其他的部队也在渡江之中。

听到这个消息,孙传芳心头的一片乌云全散了,他高兴地对郑俊彦说:“洁卿,你这边儿可得抓紧时间了,务必及时渡过长江,好与二路军会合,攻取南京。”郑俊彦当然没有反驳的份儿,只能听令。

浦口这边的任务交代完毕,孙传芳随即赶到了六合,这里还聚集着孙军的四个师正在渡江。六合的情况较比浦口更加严峻,发起渡江战役的第一天他们就遇到了麻烦:从早上开始,江上就起了大风,而且雾气较为浓重,再加上孙军根本就不习惯坐船,更不会划船,很多木船不是被浪掀翻,就是在江上打转。更不幸的是,海军头子杨树庄也收了北伐军的好处,虽未对孙军做出具体的攻击行动,但却将船开足了马力,不断在孙军木船的周围叫嚣、穿行。许多木船都因撞击,而沉了下去。

六合的指挥官一看,马上命令停止渡江。再看江面,已飘满了孙军的尸体,情形惨不忍睹。余下的士兵,也开始畏畏缩缩,无人敢再渡江,马上孙军的战斗力大大下降了。

当孙传芳抵达六合,看着满江的浮尸后,不觉悲从心中来。这些都是跟他一起走南闯北,东征西战的兄弟,曾经他的五省联军总司令是他们为他打下的,如今竟然横死江中,怎能不让他悲伤。孙传芳缓缓脱下军帽,朝着长江深深地鞠了三躬,愿死者长眠于水下!

渡江之战仍在继续。

先头部队已经渡江成功并占领了龙潭,后续部队应该可以平安渡过。可是实际不然,杨树庄的海军舰队不再只是扰乱正在渡江的孙军木船,而开始对他们实施进攻。数百只木船,数千名士兵的性命,这样的代价才将剩余部队全部运过长江。至此,刘士林的四个师已全部成功过江,可是他们付出的代价却是惨重的,官兵的伤亡均已过半。如此的损失,刘士林真的不知道接下来的战事该怎么继续。

行伍出身的刘士林,有勇无谋,根本没有指挥大规模作战的能力,再加上两天的强渡,让他亲眼目睹了最悲惨的场面,现在只剩下满脑子尸体浮在水面的场景,无法再思考其他了。无奈之下,他在龙潭召开了一次战地军事会议,讨论下一步该如何进行。

其他四位师长也是一肚子的情绪,上官云相说:“我们现在是骑虎难下,不得不往前冲了。既然是这样,我们现在应该全力以赴攻打镇江,拿下镇江后向东可以进攻上海,即使上海失利,也可由镇江撤回扬州,所以我认为应该先去镇江。”

刘士林现在已经没有了任何想法,他转过头来问马葆珩:“你觉得怎么样?”

当年赶走江苏都督杨宇霆的时候,他们就是由龙潭一路向西攻进南京的,他对这条路非常熟悉,反较攻镇江相比,他更有把握一些。想到这里,马葆珩说:“我不同意首先攻打镇江,我们应该先取南京,那条路我比较熟悉,胜算较大,我可以打前锋,先把根基扎稳后再攻打其他地方。”

上官云相仍旧坚持先攻打镇江,双方各持己见,一时间无法拿出统一的作战计划来。

一直到第二天清晨,这四位师长仍然没有将意见统一。这时,前方来报:白崇禧率主力由镇江西下,已分别从东、南两个方向向龙潭包围过来。

情况十万火急也顾不得商量,刘士林临时决定:上官云相负责龙潭南战线,马葆珩负责铁路东线,陆殿臣负责铁路两线,其余各部留在龙潭休整,原地待命。

整场战斗进行得非常惨烈,孙军有的营团在半天之内就换了两三个营、团长,甚至有的营团只有战士在自行战斗,根本就找不到指挥官了。战斗进行了整整一天,到了傍晚,孙军的兵力已经所剩无几了。情急之下,刘士林、上官云相等一些头头儿都乘坐着事先准备好的小船偷偷地逃跑了,只留下一些士兵在龙潭里自生自灭。

第二天清晨,枪炮声停止了,波涛汹涌的江面也终于又恢复到了往日的平静。岸边的泥潭里,芦苇荡里以及四周可见之处,满目苍夷,都已布满了死尸。岸边成群的野狗在肆意拉扯、啃食着尸体,不时会听见几只野狗为争夺一具尸体而传来的打斗声;苍鹰和乌鸦也在天空盘旋着飞翔,不断地发出凄惨的叫声,它们试图从野狗的口中也分得一杯羹。

龙潭之战,使孙传芳的军队丧失大半。只剩下两三万人了,元气大伤,退回山东。他“恢复旧山河”的美梦从此破产。孙传芳经此打击,从此绝无再起可能,现在他连投降国民党军队的资格都没有了。他野心太大、不听卢香亭的劝告,终于走到了今天这步惨局,又能怨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