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吴佩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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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含恨惨死(1)

1937年7月7日,日本发动了全面侵华战争。日本在沦陷区实行“以华制华”的方针,积极扶植傀儡政权,以充当忠实走狗。在政坛上煊赫一时的吴佩孚既与蒋介石有宿怨,又是坚决反共的先锋,自称“以均产主义来对付共产党所信奉的共产主义,以振兴礼教来扑灭共产主义”,无疑是日本侵略者选择傀儡的合适人选。

日本侵略者与吴佩孚早有联络。为笼络他,日本人提出了许多诱人的条件,或答应助他“武力统一”,或同意助他东山再起。但均被吴佩孚严词拒绝。时间很快就到了1939年11月,日本人万般无奈之下,便在北平四处制造谣言说吴佩孚将要出山。而北平市民也在议论:“大帅果真要出山吗?我们想是不会的。”“如果他真要出山,他必有他的办法。”

这些话传到吴佩孚耳里,他以北平市民对他的了解与依赖为一种安慰;而散布的谣言又叫他气恼。11月28日晚,吴佩孚与幕友张伯伦等吃饺子。吴佩孚本来素有牙疾,一个饺子里的骨头渣正好嵌入左边一只镶有金牙套槽牙缝里,伤了牙龈。一时疼痛难忍,其妻张佩兰急忙派人去请平时给吴佩孚看病的中医刘子逸来。刘医生在床前为吴佩孚诊脉,又看了口腔,然后对张佩兰说:“夫人,大帅的牙病是肝经怒火,胃经怒火,不妨事!”说罢开了黄莲解毒的方法,又说:“服了降火解毒,消肿后,牙痛自然消去!”

吴佩孚服了药不但未减去牙痛,左边的脸反而肿起来了,痛得他哼哼唧唧叫个不停。平时素有来往的日本入川本芳太郎闻讯赶来,建议请崇文门内苏州胡同的日本牙科医生伊东来诊治,吴佩孚正斜靠在躺椅上用毛巾捂着左脸,知道后直摇头。

张佩兰劝道:“伊东医生是给你镶假牙的医生,不妨事!”吴佩孚才勉强接受医治。伊东提着药箱赶来,由张佩兰陪着进卧室为吴佩孚诊治。伊东示意吴佩孚张开嘴,用电筒照着口腔观察后,他摘下口罩对张佩兰说:“夫人,大帅一颗牙已烂,使牙床发炎,必须拔牙,要是细菌感染,将危急脑神经!”

张佩兰着急地拿不定主意,问:“伊东大夫,那……?”

吴佩孚伸出左手摇着,吐出一个“不”字。他一双怀疑的目光盯住伊东说:“看看再说吧!”

伊东提起药箱深深地向吴佩孚鞠躬告辞说:“我听候大帅的吩咐!”退出卧室。这一夜,吴佩孚的牙疼得使他难以忍受,在床上翻来覆去呻吟。

张佩兰看着吴佩孚发红的双眼和高肿的左脸,滴下泪水说:“你又何必自找痛苦吗?我知道你怕日本不怀好意,我看着伊东拔牙,我们有人守着,他做不了手脚。长痛不如短痛,拔了吧,拔了就好!”

吴佩孚看着啼哭的张佩兰,一咬牙像命令一样,朝床上一捶说:“叫他给我拔!”

张佩兰急忙下床派人去请伊东来拔牙,上午九点伊东赶到吴宅,先检查吴佩孚的口腔,然后消毒,再注射麻醉剂。张佩兰守在旁边等了十分钟,伊东才将钳子伸进吴佩孚口中,一下将坏牙拔出,举着钳子给张佩兰看。张佩兰放心地点头了,吴佩孚打了麻醉剂止住痛,便昏昏入睡了。到了第二天,吴佩孚的牙痛并无好转,只见左颚高肿,而且忽冷忽热地发抖。张佩兰急得无计可施时,伪华北临时政府治安部长齐燮元来看吴佩孚的病。他弯下身子向吴佩孚说:“是不是赶快请天津着名中医郭眉臣来,此人医术高明,来给大帅治病如何?”

张佩兰说:“玉帅相信中医,就快请郭医生来吧!”吴佩孚捂着脸点头同意。齐燮元对副官说:“坐我的车去天津,把郭眉臣接来给大帅看病!”

副官立即坐车出发,傍晚将郭眉臣从天津接到吴宅。郭眉臣为吴佩孚切脉后又看了口腔,他走出来对齐燮元说:“大帅病重,先从清热解毒入手!”他说罢开处方,特别吩咐处方中的石膏二两,一分也不能减。张佩兰略懂点药性,见上面有如此大剂量的石膏,把自己的担心告诉了吴佩孚。吴佩孚本来粗知医理,看过方子叹道:“就这样吧!我自己忍住点痛就完了!”谁知这竟“一语成谶”。郭眉臣当晚住在吴宅亲自煎药送给吴佩孚服后,次日吴佩孚的牙床肿得更利害,甚至连喝水吃稀饭也难以下咽。

郭眉臣对齐燮元说:“部座,小医对大帅的病无能为力,只有另请高明了!”然后告辞返回天津。张佩兰听说德国医生医术高,竟不顾吴佩孚的反对,又急忙派人到东交民巷德国医院请德国医生史蒂福斯来诊治。史氏检查了吴佩孚口腔后,说:“尚可治疗,但必须到我们医院里去动手术。”

吴佩孚一听立即忍住疼痛,大声地说:“东交民巷是八国联军逼迫清廷签订不平等条约后,才成为使馆区的,胜过租界,我决不去那里住!”又挣扎着撑起身子,瞪眼对张佩兰说:“千万不要趁我昏迷的时候,送我到东交民巷去。如果违反我的‘三不主义’,我们就再不是夫妻了!”张佩兰热泪涟涟,直是点头答应。她又同史蒂福斯商量,是否可以在家里动手术。史蒂福斯打电话请求医院是否可以在吴宅开刀,院方说这不符合医院制度和医疗规则,坚持要病人去医院接受手术。史蒂福斯向张佩兰说:“我是医生,必须听从医院的决定。留下看护孙镜园小姐来看护大帅了!”他耸耸肩,双手一摊先走了。

见吴佩孚的病情有增无减,属下符定一、陈廷杰等人在12月4日下午2时又请伊东来为吴佩孚详细检查。正检查时,川本和日军军医处长石田及护士赶到吴宅。侍从向张佩兰报告说:“夫人,川本带人来了!”

张佩兰愁苦着脸说:“看老爷子病得说话都艰难了,他们还来纠缠!”她对儿子说:“道时,你下楼去接待一下!”

吴道时下楼陪川本等人上楼来,川本假笑着向张佩兰鞠躬说:“我们前些日子与大帅合作很好。现在大帅病了,日本政府和土肥原将军都惦记着大帅的病,盼望他早日恢复健康!今天我请来了军医处长石田先生,他是日本着名的牙科医生!”这时,他看见伊东站在吴佩孚床前,便问:“伊东先生,检查了吗?结果怎样?”

伊东说:“这病我不能治,要治非开刀不可,但开刀又有生命危险。”川本不假思索地说:“那就开刀好了!”伊东皱着眉头说:“川本先生,开刀有生命危险,我没有把握,不能开!”

川本强硬地说:“我是奉天皇陛下之命,在华同吴大帅联络的,你应当敬重天皇,尽你最大的智慧和能力!”

张佩兰忙说:“川本先生,玉帅的病已请德国医生史蒂福斯大夫医治,我们正在商量开刀的事!”川本对张佩兰不再面带笑容,而是生硬地说:“不用他们管了,事不宜迟,救人要紧。既然伊东医生不肯动手,现在就由石田大夫来为大帅动手术!”

伊东提起药箱说:“夫人,我走了!”说罢退出,张佩兰已来不及和伊东打招呼,情急之中,她心生一计,便对川本说:“这个事要请玉帅的老朋友商量商量,我一个人不好轻易作主。”川本迫不急待地走出去,一会儿,将齐燮元、符定一及石田找来商议。3点钟,他们几人商议完毕,川本并不将商议的情况告诉张佩兰和吴道时,听取他们的意见,而是近乎命令似的宣布说:“必须立即给大帅动手术,石田大夫一切都准备好了!”德国医生的看护孙镜园听了后,明白一切,提起药箱向张佩兰说:“他们动手术我就走了!”

这时,吴佩孚两腮红肿、喉头发炎神志有些恍惚了。他听清了要给自己动手术,说不出话,便艰难地来回摇头表示反对。张佩兰俯下身去,在他耳边说:“抚万他们都商量过了,非动手术不可,你不愿到东郊民巷德国医院动手术,现在就在家里动,你别担心,动了手术就会好的!”

吴佩孚嘴唇蠕动了一阵,才发出微弱的声音:“死了的好,”

川本像战场上的指挥官般对石田说:“开始了!”石田示意看护打针,看护给吴佩孚打麻药针时,吴佩孚猛烈挣扎,张佩兰抱住头,吴道时抱住双脚。石田撬开吴佩孚的嘴,举起手术刀伸进口腔深处,一刀下去,只听吴佩孚“啊”地叫了声,口中顿时喷出鲜血,飞溅在被褥、蚊帐上。看护见吴佩孚双眼紧闭,脸色刷白,她连忙摸脉,叫道:“脉搏微弱!”石田吩咐:“打强心针!”注射刚完,只见吴佩孚的嘴张了两下,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不一会便断了气。时为1939年12月4日下午3时48分。从打麻药起到断气只有3分钟。

张佩兰见吴佩孚在开刀中猝然死去,发疯似地哀声呼号道:“你们开的什么刀呀,把人给我开死了,我要我的人呀!”

川本、石田等急忙往楼下溜,张佩兰这时候什么也不顾了,向楼下大喊:“把大门上锁,不要让日本人跑掉!”副官陈捷三快步走到大门口,将大门上锁,提着一支廿响的手枪把守。

江朝宗、张锡九等人急忙过来劝慰张佩兰,但她不听,不顾一切哭闹。川本见势不妙,请齐燮元出面解围说:“劝劝吴夫人,把人关在这个院子里,闹出去会影响中日邦交。我又不便和吴夫人吵闹!”

齐燮元要在日本人手下讨饭吃,当然要替主子说话。他急步走过来劝张佩兰:“二嫂子,二哥升天我也难过万分,但这样做会引起外交上的麻烦,说你私扣日本侨民。有事好商量,他们又跑不了,一切由我去办!”

张佩兰悲切地说:“抚万,你是亲眼看见你二哥怎么走的啊,你二哥生前待你不薄,你办事可要对得起你二哥,对得起我们孤儿寡母啊!”说着声泪俱下。

“二嫂放心,二嫂放心,我齐燮元若做了对不起二哥的事,天打五雷轰,我没有好下场!”齐燮元发誓地说:“二嫂,请道时世兄去叫陈副官把大门打开,先放日本人回去!二哥的事我一一办好!”

张佩兰一想把日本人扣在家里也不是办法,才对吴道时说:“道时,你去叫陈副官把大门打开,叫日本人滚!”吴道时下楼向陈捷三传达了张佩兰的话。陈捷三心中有气,左手拿着大门钥匙哗哗抖了两下,右手提着枪慢吞吞朝大门走去。川本、石田等人赶忙跟过来。川本低声下气地说:“陈副官先生,请多关照!”陈捷三瞪了川本一眼,把手枪拿起来看了看,就是不开门。

齐燮元慌忙走过来,陪着笑脸对陈捷三说:“陈副官,夫人都说了,开门吧!”

陈捷三这才打开大门的锁,对川本等怒吼道:“吴大帅叱咤风云一生,想不到竟死在你们这些王八蛋手上。”他举手枪朝天扣动扳机,哒哒哒,打了一梭子,以泄心中之愤。枪声惊吓得树上的鸟满天乱飞,他拉开大门一跺脚叫道:“快给我滚!”川本等人这时候如丧家之犬,抱着头溜出大门,钻进汽车跑了。

吴佩孚死后,日本当局宣布:“吴系重庆方面收买天津某要人设毒谋杀而死,据云当时的诊断书与病情大有出入。”这是做贼心虚的自我暴露。

伪华北临时政府派代表到吴宅表示慰问,并送上治丧费两万元,尚在悲痛中的张佩兰却不为所动,说:“老爷子生前连临时政府的官都不做,死后还肯用临时政府的钱吗?笑话!”

12月5日是吴佩孚大殓之期,什锦花园胡同吴宅门首,矗立着素花扎的牌楼,车马来去不绝。灵台并安有灵罩,上面遍绣寿宇,极为精致。灵台前由僧侣念经,共分两班:一班十五人,一班十一人,诵经喃喃,乐声凄凄,如泣如诉,更增伤感气氛。正堂内左右有曹锟所题的匾额二方,一为吴佩孚六十三寿辰时所送,词为“养隆日秩”,一为张佩兰五十寿诞所送,词为:“北堂萱寿”,此两匾额已用黄色纸交叉封了。悼念的人们伫立在院中,仰首上望,见楼房上悬有吴佩孚亲笔写的“三星在户”,大有物在人故的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