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幕嘴角微勾,这一抹本来就艳丽的微笑挂在他过分阴柔的五官上倒成了诡异。
与儿被他单手抱住,虽然不省人事,但眉宇间并无痛苦之色。他另一只手负在身后,好似也在说明自己没有加害之意。
但是此时此刻以这种姿态出现在这里,她心中警铃已大作。
“……是你吗?”良久她整理好情绪才开口。
夜探“未庄”,其实只是抱了侥幸心理。如果不是正常起火,如果下咒术的另有其人,那么真正的凶手会不会漏掉一些足以成为证据的东西?她只是抱着这种心理一试,其实她根本就不希望有这种可能。人心难测,越证明这点她心里的恐惧就越多。从很小的时候起,只要一接触到虚伪的一面她就下意识闪躲,有什么东西会狠狠揪心,令她难受。
其实从一开始她就明了,有些事情没那么复杂,只是她不愿意去想。
王说过,他怀疑是他们其中一个下的咒术。祢局廷说,火不一定是起很久。
仔细想想,火如果是自然火的话,是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可能烧掉那么大片。从敲钟之后开始烧,除非是使的火术,不然根本就不成立。王为什么不下令找真凶她不知道,她只是单纯不想去想。真凶是火系使用者,这点毋庸质疑。再大胆推一点,下咒术的就是嫁祸尔菊歇并害死他的人。尔菊歇死了,弄臣是个粗汉子,眼前这个紫衣男子,正是最大的嫌疑人。
“如果我说不是呢?”他仍然微笑,眉目动人。
和笺当下一愣,仅这一句已推翻她全部猜测。“那么……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来……”他往前走了一步,轻轻道,“似乎没有必要告诉你吧。”话音刚落,他已从她手中抽走桃木杖。
和笺又是一惊,这人手法很快,一点文弱之势都没有,绝不是普通文官。她定下心,右手在空中点了个十字,十几团火球迅速扑向谢幕。定位球本就是她拿手好戏,她有自信能控制得一分不差,绝不波及与儿。虽然不清楚他为什么急着拿回桃木杖,但既然他急,就一定是重要线索。
火球却在堪堪碰到他衣袖的时候,瞬间消失无踪。
周围腾起一些绿色轻烟。
她瞪大了眼,心里莫名恼火,这明明就是防守型法术,什么文官,都是狗屁话!
“敢做不敢承认,小人!!”她大喝一声,双手擎起一道火柱击向谢幕。
他只稍稍侧身闪过,袖子却烧着一角。怀中的人令他行动不便,他拿起杖又朝空中划了半圆,形成一道保护罩。他就站在罩中,任她火球攻击。待她打得差不多了,停顿下来歇口气的时候,他才开口道:“早就听闻和笺这个女人是个笨蛋,原来真有其事。”
他一句话说得她脸白一下红一下,最后青色定位:“你——!”本来最近就事多,她心中早已郁结,被他这一说,她体内气息****,像把火熊熊燃烧着胸腔。耳边有声音在说:“死,死,死,所有人都该死。”有一瞬间思想突然停顿,等回过神来,眼前就有一大片火在跳跃燃烧。庞大,华丽的,凤凰一样火的吞灭了目标。
火缘,又名火凤凰,特级术,火势强劲,号称能吞没一切事物……怎么回事?她才B级,怎么可能使得出……
片刻过去,火几乎连未庄都要烧着,里面的那几个侍卫之类的却没有动静,都呆呆站着,似乎之前就已经被谢幕动过手脚了。
她看着自己的双手,眼神没有焦距。与儿呢,她在哪里?
“谁也没有规定做文官的不能是术者。”
背后冷凛的声音令她回过一些神智,她甚至觉得有些温暖。回过头,谢幕仍一手怀抱与儿,只是两人身上都有好些灼伤,谢幕身上尤其严重,撑着与儿的那只手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肌肤。
“我是防守型术师,不可能会使火。”他淡淡道,唇角勾起一抹笑,但是与之前的不同,是冷漠的,嘲讽的。
是了,她就是忘了这一点,的确,她之前才刚刚印证过的,自己就忘了。
“本来我只是过来拿回杖,还有这丫头身上的东西就回去的。”他细细抚摩着与儿的肌肤,眼神像是在欣赏一件完美的作品。手在一寸刚被灼烧的凹处停住,“既然如此,我就连你也带回去。反正迟早也要这样做……”
他眼神发狠,令她忍不住颤了下,然而她心智已恢复,比起之前更加镇定:“你如何能这么肯定?以刚才来看,你根本没有胜算。”
“凭我手上的人质。”他声音阴冷,却又带了一丝柔柔的情绪。
“我想,她对你来说应该更为重要。你不可能会牺牲她。”她是不懂到底与儿身上有什么东西,但他宁愿自己烧伤也要保全与儿,可见一斑。
谢幕笑容越发浓烈,似笑非笑:“没错,我的确不会牺牲她。所以我还有个筹码……”他目光戏谑,直直地望向她身后。
她心下一惊,正待转身防备,胸口已“兹”一声,鲜血喷涌而出。四周忽然寂静起来。冰冷和剧痛混淆着,她茫然地举起手,想拔出插在胸口的东西,却又放下,血随着这个动作更加汹涌地流过肢体。那是一柄冰凌剑穿体而出,剑锋凌烈,刀身冰冷。制造这剑的人有十足的功力。她勉强移步,想转身过去,却一个踉跄,又溅上了一大滩血。
背后之人顺了她的意,慢慢地走到前面。
她抬眼看着他,眼神迷蒙。胸口疼痛,分不清是体内还是体外。她唇齿微动,挣扎了几下,终于还是说:“……为什么……为什么是你……”
那人没有答她,径直走到谢幕:“走吧。”
“不把她带回去吗?”
“不,这个样子主人看到会不开心的。”
那把熟悉的声音渐渐远去。
“哈哈……”她凄凉地笑了两声,血从口中涌出,随即止不住地咳嗽,又有更多鲜血浸透衣裳。
头上掉下很多水滴。要下雨了吗,连老天也在哭。不,应该是笑得流泪了……
世界终于在她的注视中变得越来越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