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笺和祢局廷半肩走着,两人良久无语。他们本是打算向着和缪沐表明心迹,待得他同意,两人便择日成婚。一个是害怕夜长梦多,一个是等待多年,也早已迫不及待。未曾料到话都没说出口就已经变成这种局面。虽然白狐说他因生病而胡言乱语,但那句话却已经切切实实种进两人心里,隐隐带着危险气息萌芽。
气氛凝重而尴尬。和笺突地哑哑一笑,说道:“缪沐哥也真烧得糊涂了,怎会说出那种话……还说我是他捡的……自我有记忆起明明就待在法馆了。虽然大家对我并不是很友善,但我……”她止住。只因她想到祢局廷喜欢的女子自小在水瑟岛长大。
祢局廷衣袂轻拂,淡淡说道:“他既是生病,你就不需多加理会。”此话虽说得几分无礼,却让和笺莫名地心头一暖,“嗳”了一声,不再说话,心境逐渐平和。
走了一会,已是林荫道上,花草十分郁郁。祢局廷忽然停下脚步,弯腰查看什么。和笺也紧走几步,只见那地上赫然有一大滩血迹,在绿荫之中如同开了一片黑艳的小花。
祢局廷用手指沾了一下,侧头说道:“已经干了。”他又拨开那些叶子,上面星星点点的全是血迹。
和笺柳眉微蹙,只觉血腥味浓重,又不知他在查找什么,当下别过脸去。
突地骤闻一声巨响,只见一朵绿色烟花在顶上绽放开来。她“咦”的一声呼起,扯扯祢局廷的衣袖,问道:“那是什么?”
祢局廷凝眉而视,目光徒然变得深邃:“信号弹……”他回头,抓着她的双肩,却是问了句没丝毫关系的话:“和笺,你喜欢和缪沐吗?”
她一愣,以为他仍在意和缪沐的话,便柔柔一笑,答道:“喜欢,但我最喜欢的是你啊……”
祢局廷点头,说道:“那我们这就逃出去。先别说话。听着,什么黑暗术者都跟我们没关系,这世上最重要的只有你我。现在没有守卫,你到芙蓉阁去找王,到时我们在归云山下碰面。”他说得低沉急促,末了摸摸和笺的头,轻拂衣袖,飘然而去。和缪沐病中愈发癫狂,眼见被白狐点了哑穴,一怒之下竟反手钳住他喉咙。
他自冲穴道,沙哑出声:“哼,凭你,一点法术都没有也想制止我!”碧绿的眼珠紧紧地盯着白狐,模样煞是可怖。他扫了他好几遍,试图从他害怕痛苦的神情中得到快感。可白狐却只是轻轻一笑,复又叹气,闭上眼,引颈待死。
“你——”他手劲一挥,白狐登时往床沿撞去。“砰”的一声响,床塌应声折裂,木屑微扬。白狐整个人瘫在这片狼籍之中,竟一下子动弹不得。
“我一直待你不薄,我也说过,这里,只有我们两个是朋友,可是,”他转过身,犹如醉酒般脚履不稳地晃了两晃,弓下身用指头戳着白狐,“你,你啊你,为什么总要胳膊向外弯?”他负手走了几步,又回头狰狞一笑:“别以为我喜欢你就不敢杀你——”话音刚落,白狐肩上徒然裂开一道两寸来长口子,汩汩往外冒着血泡。他本被那一摔摔得晕去,此时竟又疼醒过来,眉头不禁微蹙。
和缪沐拍手笑道:“好极,还没死呢!”他眼眶里布满红色血丝,将原本妖异的绿色全都掩盖过去,生生就像噬血的妖魔。
白狐手按伤口,清澄的眼珠里闪过复杂神色:“你为什么就不能收手,为什么……”他话语深重,却因晕眩显得颇为力不从心。“一步错,步步错……黑鸟,你不怕魂飞魄散吗?”
“哈,可笑!”和缪沐欺身而近,贴着白狐的额头幽幽说道,“普天之下的法术尽掌握在我手中,你说,我该害怕什么呢?”他吐气如兰,举止暧昧不清,一点也没之前的病态之姿。白狐手中蓝光一现,被和缪沐探手压住,他附耳轻语:“别急,乔老爷子给你的瓶子不是这样用的……”他卷起舌头轻吹一声,眼前悠然现出抹紫色身影。“好好陪着他,别让他又拿那个瓶子出来糊弄人。”他说得极柔,红通的眼里却现出深沉杀气。
“是。”紫衣不敢怠慢,上前两步躬身道,“白狐,得罪了!”暗城里不论大病小病都找的白狐,紫衣也不例外,对于白狐她更是多了几分敬重。虽说得罪,却是看出他受伤之际无法动弹,要以肩搀扶于他。
白狐淡淡拂开,撑着断木强自站起。他看着他,灵动的眼眸却失去了往日神采:“多行不义必自毙。黑鸟……我真的不希望你——”
“住口!!”和缪沐转身拂了他一耳光,冷笑道,“你不用端着架子来教训我,我要是会死,早八百年前就死了!!”白狐脸颊微肿,他近前轻触,撅唇轻吹:“嗯……这是你欠我的。我,曾经为了你做那么多事……”
白狐撇过脸,不去看他那充满魅惑杀气的眼睛:“早知如此……我当初就该一死了之……”他叹气,清越的声音低婉哀伤,“这一切……原来都该怪我,怪我……”他低低轻笑,又兀自摇头。许久,他抬眸看向和缪沐:“你,现在是想要得到和笺么?”
和缪沐癫笑几声,红通的左眼不知何时竟淌下一缕血来,顺着脸颊滑过,令人悚然。“没错,我就是想得到她!我花了那么多心血栽培的人,怎能被人夺去!!”他大笑,抚上脸颊猛然看到血迹,便往地上啐了口口水。
白狐脑袋晕眩,他托着额头,眼前事物迷迷蒙蒙。“她……她如果不爱你……你得不到她……”余音未尽,他已体力不支地昏迷瘫软,紫衣伸手扶住,对和缪沐福了福身,挟人退开去。
眼前无人,和缪沐兀自大笑,左眼此时不再流血,眼珠却徒然变成红色。他捂住眼,冷笑道:“如果我得不到……就毁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