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遣散那群记者之后,家里的电话一直不断。亲戚、朋友、同事、同学都纷纷打电话询问报纸上的新闻是不是真的。家里没一刻清闲,没办法,只好将所有的电话停机,兄弟几个仅凭手机联系。家里是安静了,只怕夏启峻他们那儿该热闹了。最厉害的还数夏启欣的那三个死党,即使在报纸上登出避谣的新闻后,他们仍不死心地打来电话询问。现在可好,三个人一齐登门拜访了。夏启帆看着眼前三个出色又不同风格的男孩,和启欣一样,属阳光男孩。在外大提起“四人组合”,无人不知,连他这个早跨入社会的二哥都知道启欣他们这个“四人组合”的光荣事迹,也知道他们很照顾启欣,要不然怎么会跑到家来呢?可是他们都看了报纸,再跑来又有什么用呢?“我们只想知道启欣现在怎么样了?他出了事故为什么没通知我们?”顾莫凡代表三人开口问。“他出了点意外。我们送他出国疗养一段时间,没事的。”夏启帆微笑着说:“谢谢你们关心启欣!”“我们是生死兄弟,启欣出事,我们怎么能不闻不问呢?”顾莫凡按捺不住担忧,问:“二哥,告诉我们,启欣他倒底要不要紧?外面为什么会有那种谣言?”“那是有人恶意中伤,不是启欣的错。”夏启帆眼看他们如此担心还说谎骗他们,有些过意不去。但为了保护启欣,他不得不如此。
“启欣又没有得罪谁,谁会这么狠毒地造谣伤害他?”范颖宣自言自语地说,双眼不自觉地泛红了,哽咽道:“要是启欣知道了会多难过!”“你少三八!”戴至常气恼地推了他一把。顾莫凡看看他俩,犹豫了一下才问:“二哥,启欣有没有对你讲过我们的事?”夏启帆以他独具的慧眼早已看清楚他们几个人的性格,其中最属顾莫凡思维镇定,言行得体,只是稍嫌幼稚了点,相信将来是个人物。听他这样问,便说:“启欣很少提学校的事。我们都忙,跟他谈天的机会很少。不过,你们的事,我也听过不少。”顾莫凡低下头,迟疑地说:“我怕启欣……我是说外面的谣言,怕是……呃……”似乎有什么令他难以启齿。听得戴至常不耐烦了,不满地叫嚷:“你吞吞吐吐的干嘛?有什么不好说的。”说完扭头对夏启帆说:“提起我们‘四人组合’,各联校没有不知道的,在外大更是出名。因为我们太亲密,又不接受女孩子的热情,所以他们背后称我们同志、玻璃。我们本来是不介意的,但前些天看了报纸,就担心那些谣言是因我们而起,害怕启欣受不了。可是启欣一放假就通知我们,要一个人去度假,我们联系不上他,才跑来这里。”“早知道,我们说什么也要和启欣一起去度假。”范颖宣追悔莫及地说。夏启帆看着他们,又想起自己学生时代的几个死党来,感觉心里暖暖的。
顾莫凡见他不吭声,以为他不高兴,忙解释:“我们和启欣都是正常的。就因为我们都不喜欢接近女孩子,才相互吸引,一点也没有超越同性朋友的界线。”看他急得脸涨红,夏启帆才开口:“我没说不相信你们,是吧?即使别人不可信,我还不相信自己的弟弟吗?启欣他有是非观,他和你们交往,当然就证明你们值得他交往,而且他跟你们在一起很开心,所以我们才不会反对。”“启欣一直讲二哥对他很好,原来你对他比他说得还要好!”范颖宣感动得好想掉眼泪。戴至常又看不下去了,吼着他:“你有完没完!启欣就够三八了,你比他还三八。”顾莫凡不理两个无聊的伙伴,问:“你早知道我们的事?也没想过要启欣和我们绝交?”“有必要吗?”夏启帆笑着问:“人各不相同。你们只是真性流露,不会学虚伪,以诚待人,启欣跟你们在一起无拘无束,这不是对他最好吗?”三人深受感动。“我们以为,”戴至常说:“你们是因为我们的缘故害启欣受到伤害,才不肯让我们见启欣。”“怎么会?启欣他是真的出了意外,而且现在已恢复得差不多了,不久你们会见到他的。”“真的?”“真的!”
送走三人,夏启帆正要上楼看启欣,却看见他正静静地依着楼梯扶手站在楼梯拐角。“你都听到了?”夏启帆故意问:“他们真得很关心你,你还不肯见他们?”夏启欣下意识地抚摸着扶手,眼神飘忽:“我们四个人之中,数莫凡最机智、灵活,他出身政治世家,早立定志向要当外交官,所以处处严格要求自己,遇事谨慎思考,练习处变不惊,他是我们‘四人组合’的核心。颖宣是家里的独子,上面有七个姐姐,他性子柔和,多愁善感,很多人背后叫他‘八姐’,却是我们组合的粘和剂。每当有冲突的时候,他总细心地劝解,我们笑他是从艺的材料,读外大是孔雀落鹰巢。至常就和我们不同,他好讲义气,直爽开朗,有些江湖人的味道,有他在我们才免受心存不良的人欺负,‘四人组合’才会支持到今天。他们三个都各有所长……”说着颓废地垂下眼。夏启帆看出他的自卑,就说:“你也很好啊!”“我?”夏启欣自嘲地笑笑,说:“我是最没用的!总让他们来关心我、照顾我。”“不会啊!”夏启帆搂住他的肩膀,说:“每次‘四人组合’遭人冷言冷语嘲讽的时候,不是你反唇相击吗?还有一次,戴至常得罪外校的一群小太保,他们找人把你们四个堵在校门口,围欧你们。当你看到伙伴被打伤时,不是奋不顾身地把对方打败了吗?‘四人组合’之所以成为‘四人组合’,你的功不可没。你做了这么多,你还以为自己没用吗?”
夏启欣瞪大眼看着二哥,惊诧地问:“这些,二哥是怎么知道的?”夏启帆直直望着他,郑重地说:“我只有一个小弟弟,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他!”夏启欣心里一动,扭开头说:“现在不是了。”“启欣,你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残忍!”夏启帆忍不住低喊:“无论是男是女,你还是你!你为什么要强迫自己?”“我没有!”夏启欣用力摇了下头,绝望地说:“我变了!我不再是原来的我了,这是事实,是你们一直要我面对的事实!我只是接受了现实,我没有强迫自己。”说完摆脱束缚,就往楼上跑。“启欣。”夏启帆追上去,在他进房门前拉住他,急切地说:“你没有接受现实,你只是在强迫自己面对事实,所以你不快乐!所以你不敢见其他人!”“不是,不是!”夏启欣喊着反驳,用力扭着胳膊要挣脱。夏启帆也激动起来,抓紧他双肩,喊到:“启欣,你觉得做女人哪里不好?妈也一样疼你,我们也一样爱你。你完全可以象从前一样过得快乐!你为什么要折磨自己,也折磨关心你的人?”“不一样!不一样!这里不一样!”夏启欣按着挺起的前胸,又指着头呜咽地喊:“这里也不一样!一切的一切全不一样!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是我?兄弟五个好好的,为什么要发生这种事?你劝我说妈想要女孩,你说做女孩一样可以随心所欲。可是我不想做女孩,我不要做女孩!不要!不要!”说完哭冲进房里。
夏启帆刚想跟着追进去,却听见纪云英的声音:“阿帆,让他一个人静静吧。”“妈,”夏启帆担忧地说:“我怕启欣再想不开。”“他也该学会自己面对现实了。”纪云英叹着气,在楼梯平台的小客厅里坐下来,望着夏启欣洞开的房门,说:“我们不能一辈子都在他身边照顾他,他迟早要学会做好自己的事。”“可是,这件事对他来说太困难了!”夏启帆不很赞同地说:“我们应该帮他渡过这个难关。”纪云英靠进软软的真皮沙发里,说:“生了你们几兄弟以来,我和你们的爸爸可以说是花了很大的心血来教育你们。我们不教你们恃财而骄,所以你们兄弟今天才能各自有一番作为。我们教你们做事有始有终、认真负责,即使遭受失败也不灰心丧气,敢于从头再来。这些做人的道理是我和你爸爸唯一留给你们的财富。”“妈,我懂!”夏启帆站在沙发后面为她揉着肩,感激地说:“正是凭着这些,我们兄弟才有今天。”
纪云英靠进沙发里,接着说:“启欣是老小,寄托了我们很大的希望。不管我和你爸爸在他出生后有多失望,我们仍然是最疼爱他的。对他的要求本就比你们兄弟四个松,再加上你们又格外照顾他,渐渐地就让他的性格变得软弱、依赖性强。你爸爸临终前一直放心不下的就是他,怕他在哥哥们的屁护下长不大,责任感弱又没有自主力,不能承受打击。当时,我只当你爸爸是多心,启欣有这么多哥哥疼他,还能出什么差错?可是我万没料到,错就错在这里。你们太疼他了,几乎压过了我这做母亲的锋头,你们为他设想周到,让他从不知为自己打算未来,使得他越来越依赖别人,越来越经不起挫折。”“妈,这种事换了别人也是不能轻易接受的。”夏启帆劝到。“是没错。”纪云英抚抚额头的碎发说:“可是你看他,这么久了,他仍不敢面对现实。你们为他做了那么多,却比不上他心里的自卑自贱。他连大门都不敢走出去,不敢见亲戚朋友,把自己封闭起来,这根本就是他懦弱。他不配做夏家人!夏家从你们爸爸到你们兄弟,没有一个这样无能的人,遇事只会退缩!”“妈!”夏启帆阻止纪云英再说些更苛刻的话,担心地看看敞开的房门。
房门没有关,夏启欣把妈妈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一句句话就象一把把刀子割着他的心。他把头深深埋进枕头里,想借由缺氧来压制头脑中纷乱的思绪。妈的话却在耳边清晰地回响:懦弱!无能!不配做夏家人!一遍遍逼得他几乎发狂。抓紧枕头用力压紧头,缺氧让他的头脑昏昏沉沉。往日的一幕幕又浮现在眼前:儿时的他总是跟在几个哥可后面叫个不停,摔一跤,碰一下都要号啕大哭。害得几个哥哥一听到他的哭声,什么也不做跑过来哄他。为博他一笑,什么丑态都有。上小学后,受人欺负哭着跑回家的镜头;打不过同学,拉着四哥去打架,因而害四哥受罚的任性;最难忘的是大哥交第一个女朋友时,因为不甘心大哥有比他更亲密的人,而大搞恶作剧吓走了那个女孩。后来接二连三让哥哥们的女朋友视他为恶魔。几个哥哥虽说都长得英俊洒脱,可是就因为他,女孩子都逃得远远的。最严重的是二哥那一次,他好容易找到真心喜欢又能接受他的女孩,都要论及婚嫁了,他因为无法接受最爱的二哥有了更爱的人,在二哥定亲那天玩起了跷家的游戏,以示抗议。结果,大家都慌了,定亲晏也就不了了之。虽然他被爸妈大骂了一顿,但从那以后,四个哥哥就再没交过女朋友。至今大哥都已过了三十岁仍没有成家,不知是不是还在在意当年那件事?自私?是的。任性?没错。他就是这么一个又自私又任性,还只会依靠别人、拖累别人的人!如果没发生这件事,他会知道自己居然如此懦弱无能吗?不配做夏家人!他一直以来都以姓夏而自豪,现在看来,他自豪的不是自己姓夏,而是“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