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静,蓝色是我年少时就立志要娶的人,五年前,我对不起你,娶了你却没有给你幸福,但是,我更对不起蓝色!她的成长经历造就她敏感脆弱的个性,一直以来,她对我存在着的不仅仅只有爱情,她把我当做父兄一般依赖和尊重。她从小时候开始就需要我,跟着我。当年,我告诉她我要另娶他人的时候,她躺在她家躺椅上的情景我一辈子都无法忘记,我不知道,原来一个人是可以被伤得这么重的。我求你,程静,我求你给我一个弥补她的机会。我只要想到她此刻一个人走在荒凉的旅途上,我就有放弃一切想要追随她的冲动。我爱她,从来都没有停止过爱她!”
长长的沉默,程静起身走向窗前,俯瞰着这个城市令人炫目的夜景。这繁华的景象,车水马龙,却承载着无数不为人知的辛酸。她举起自己的右手,手腕上系着白色绷带,她解开结。
手腕上呈现出一道猩红的血痕,她扶着窗沿,想要用力抓紧窗沿,可是这只手根本使不出力,然后她又用这只手抚摸自己的脸,原本那道疤已不复存在了。五年了,左手已经代替了右手,如今左手的灵活度不比右手差,自己的心理状况也比原来好了很多。
想起这些,她突然发现有些事早已经在潜移默化地改变着,不管是秦易还是自己,他们都在改变,秦易可以轻易地放弃自己,自己却为什么要这样执着不放呢?
离还是不离?
放还是不放?
“秦易,我答应和你离婚……”
程静以为自己说出来的声音只有自己听得到,说完却发现自己的声音甚是洪亮坚定。而原本以为,自己在说出这句话以后一定会痛哭流涕,谁知,心里某处却像有东西在说完这句话之后渐渐下沉,最后平静落地。
秦易仿佛一时间还不能确信,在他看来这将是一条漫漫无际的谈判长路,尤其看到程静回头面对自己的时候还带着微笑,这更是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和幻觉。
“你说……”
“我答应和你离婚!”
程静含着泪走近秦易,秦易茫然地站在原地,她过去抱住他,泪水沾在他的衣服上,她说:“秦易,我只是不愿承认你从来不是我的,你从来没有爱过我……”
秦易伸出双臂,将程静反抱进自己的怀里,他抚着她的头发,眼睛酸涩,“对不起,我终究还是负了你了!请你原谅我,当初想要娶你的心,想要用一生来弥补你的心是真的!只是,我没能做到!但是请你相信,即使离婚了,你还是我这辈子都要照顾的人!”
程静摇头,她要的不是这些,可是他能给的却只有这些——永远的负罪感和责任所驱使的照顾。
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快有十年了吧?她想起自己在上大学的第一天,坐在阶梯教室,九月份的早晨,干净明亮的阳光照在那少年的身上。他穿着白色T恤,藏青色运动裤和白色运动鞋,头发干净,脸上有细密的汗珠,他从教室走廊的那边玩着花式篮球走过来,在教室门口漂亮的结束动作,有女同学发出低低的赞叹声。
那是她的初恋,那一刻的幸福她到现在还能忆起,可是,也仅仅是那时候的幸福,从此以后,那永远只能成为那时候的幸福了。
寒冷的冬天渐行渐远,在春暖花开的时候秦易和程静办妥了离婚手续,女儿自然是共同抚养,但是交由女方照管。秦易给了一笔可以让程静过上无忧生活的现金,还有那套江景公寓以及市郊的一套别墅。为了让她的生活更有保障,他最后出钱在中心地带给她买了两间店面,让她用来出租,租金可以让她支付日常开销。
在很多人看来程静离婚并不是太吃亏,但是,从民政局出来,程静坐在秦易的车上再次放声大哭。那些现金买不来她的爱情。秦易没有开口相劝,他觉得自己这一生背着太多的罪孽,注定要做一个负心人的,不是对蓝色,就是对程静。
但是程静这一次的有心成全,将会让秦易对她再增一份负罪感。人的想法有时是极为矛盾可笑的,当秦易在和程静提离婚之前,他希望她能顺利答应自己,但当她真的出乎自己意料地爽快答应后却又觉得,如果她能表现得无理甚至过分一点,自己的心也许就不那么难受了。
他们在离婚那天一起吃了晚饭,最后秦易送她回那个他们曾经的家,但这一次,秦易却只在楼下便断然将车掉头。
“你现在没地方可以去啊,晚上还是住这里吧?”
秦易挥手让她上楼,笑着说:“放心,我有地方去,我会经常回来看女儿的。”
能住的房子给了程静,另外两套公寓出租给了别人,秦易开车经过三江口的时候夜色刚起,心里觉得异常的寂寞。
江水在灯光下泛着粼粼波光,忽闪忽闪的,秦易觉得很是刺目,这光亮闪痛了他的心,他的胃。他很想念蓝色,可按下那串被自己背得滚瓜烂熟的阿拉伯数字,回答他的却是:“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他漫无目的地开着车,在这个城市里他拥有无数的财富,几乎去过所有的高档场所,他的口袋里并不缺钱,他可以为自己开间五星级酒店的豪华套房。可是,他此刻却是无比的孤独和无助,他的脑海里闪过蓝色倔犟的侧脸,他担心她、思念她,却也埋怨她……
最后,他还是如往常一样,不知不觉中将车驶进了蓝色居住的小区,灯光黯然,她还是没有回来,快两个月了,他几乎每个晚上都会来。乍暖还寒的夜里,坐在车里还是能感觉到由外面渗进来的寒冷。秦易调整坐椅,他想休息一会。最近,他老是觉得身体很容易疲惫,困扰他多年的胃病一直在犯,想起蓝色时更是觉得整个人都有点摇摇欲坠了。
迷迷糊糊的时候有刺目的车灯射进,他睁眼,抬起手腕看了下表,已是凌晨一点多了,小区内路灯的灯光幽暗,异常的寂静清冷。秦易叹气,发动车子,他告诉自己得想办法联系到蓝色,每天这样傻等总不是办法。
正当他脚踩油门的时候却看到刚刚开进小区的那辆车就停在离他十来米处,有个修长的身影开了车门下来。灯光太暗,他看不清那人的脸,但是那身形却很像蓝色,秦易急忙熄火准备下车。
开车门的时候他看到那人从后备箱里拿出大背包,而后又不停地在整理着其他的行李。秦易走近她,她蹲在地上系着鞋带,枣红色的卫衣、黑色牛仔裤、枣色布鞋,垂直的长发拖到地面。
她仿佛感觉到身后有人,蓦地起立,转身……失声尖叫,感觉到不妥后又迅速以手掩住了自己的嘴。秦易略带疲惫的神情在幽暗的灯光下异常分明。这情景她曾梦到过,在黔东苗寨的夜晚,硕大明亮的圆月嵌挂在山谷之间,风声急骤而过,如泣如诉……她醒来时想起秦易的脸出现在梦里,也像此刻一般,神情疲惫,眼神沉沉的带着难以言说的幽怨,灯光映着他半边脸。
她喊他:“秦易……”
他什么也没说,抱住了她,将脸埋进她的长发内,他以这样的方式埋怨谴责她,让她心疼。
“对不起,秦易。”
秦易叹息,摇头,最后拿起她的行李包,牵着她的手上楼。
蓝色想起去年自己一个人坐火车回家,也是这样的凌晨时分,也是这样走上了幽暗的楼道,而此时,身边却多了一个秦易。她的手被他紧紧握着,她在衣服口袋里摸索着钥匙,开门进去,房间因为长期的关闭有着潮湿的霉味。
秦易放下行李包,蓝色开灯,他们在关门后彼此静静地对视。灯光下蓝色一身风尘,脸色泛黄,看上去严重的睡眠不足。秦易看着她,心尖传来疼痛感,忍不住低头吻她。蓝色没有反抗,她有点慌乱,在这样的夜晚,自己满身沧桑,满心疲惫,而他在等自己,并牵着自己的手回家。
“秦易,我得先洗个澡。”蓝色推开他。
她开了十几个小时的车,她需要食物,需要一个热水澡,需要长长的睡眠,还需要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
“你先去洗,我去给你买吃的。”秦易为她开了窗,让新鲜的空气可以进来,他们需要这种全新的空气带给他们一种全新的感觉。
“嗯。”蓝色顺从地点头。
秦易走后她给小情打电话报了平安,她们约好明天见面,小情在电话里提起了李树南,告诉她因为一直找不到蓝色,李树南将电话打到了自己那里,并让自己转达他对蓝色的关心。
蓝色懊恼地摇头,走进浴室,洗去一身的疲惫,当她穿着家居服站在卧室里吹着头发时,秦易回来了,给她打包了食物回来。
他看着她大口大口地扒着饭,微笑着,坐在对面帮她将基围虾一个一个剥好并醮上醋,说道:“慢慢吃。”
他每次看到她对食物的专注以及不顾形象地狼吞虎咽,心里就会涌现出更多的怜惜。对她来说,仿佛食物才是她最可信赖的最可依靠的东西。这是对情感的排斥以及对周遭事物缺乏安全感和信任感造成的。
“蓝色,”秦易抓着蓝色拼命往嘴里送东西的手,安慰地说,“慢慢吃,以后我会每天都陪着你一起吃饭的。”
蓝色怔怔地望着他,不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她想起这趟旅行的初衷,眼神退缩,试图抽回被秦易攥得紧紧的手。
“我跟程静离婚了,今天刚刚办好手续。”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