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的路上,他们去看了李艾,蓝天和小情在咖啡屋等蓝色。小情因为最晚知道蓝色的情况而倍感自责,懊恼自己在蓝色最需要人关心的时候不在她的身边。
蓝色反过来安慰她,他们围坐在一起叙旧,李树南趁这个空隙上楼检查李艾的工作。
小情在清楚了蓝色那半年多的景况后,忍不住旧话重提,“蓝色,秦易离去才半年多,也许我不应该说这样的话,但是我始终觉得你应该接受李树南的感情。”
蓝色静静地沉默,秦易的脸瞬间映照在杯中的柠檬水中,他死去的情景在眼前,那个伤口太大,大到不能提及不能触碰,否则就会疼就会流血。
李树南应该是明白秦易之死对她造成的伤害,他也明白她已经在努力,所以,他从不曾给过她一点压力。他对她以礼相待,从不妄为。
“小情,不要给她压力,这样的蓝色已经很好了。”蓝天心疼她,一直不敢在她面前提及秦易,其实他又何尝不想蓝色能接受李树南的感情。
灯火阑珊的夜,舒缓的音乐声中在交谈此事的不仅只有他们,李树南兄妹同样在谈论这个话题。
“哥哥,我觉得她现在很是依赖你,应该可以向蓝色再次表达你的爱意了,我很喜欢她!”
李树南大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故意绕开话题。
“这个月的盈利不及上个月哦,你看看……”
“不许岔开话题,这个我等下向你检讨,我们先说蓝色的事情。”
李树南摇头低笑,最终叹气道:“她现在还是一个病人,她的病情只是暂时得到了控制,艾,你也说了她现在很依赖我,但只是依赖。我不想在这个时候为难她并乘虚而入,我想等到她康复,等她有足够的勇气面对我的感情的时候再向她提这事。”
“唉,你可真是伟大呢,也不怕她病愈之后就不需要你了?”
“哈哈,原来你对自己的哥哥并没有信心嘛。”李树南揉揉李艾的头发,声音释然,“我为她做这些并不是要她拿自己的情感来回报的。”
在他们回到家里,在李树南离开蓝色房间的时候,蓝色怔怔地问他:“我是不是很绝情冷漠?”
李树南知道她所指为何,他回答她:“我为你做这些并不是要你拿自己的情感来回报的。”
他为蓝色减少了药量,入睡前,看她喝下热牛奶。但是,这个夜蓝色还是看到了秦易。
他站在三楼的楼梯口处,静静地唤着她。
“蓝色,蓝色……”
“秦易,你来了?”
她看到秦易的脸被月光映照出一片光华,眼睛很明亮,像是有泪,看着自己的时候有无限留恋,一如他死去前的深情。
“蓝色,你过来,让我摸摸你!”
蓝色走近他,感受到他冰冷的掌心没有丝毫的温度,但是他一下又一下,无比用力地抚摸着自己的身体,蓝色开始瑟瑟发抖。
“秦易,我觉得我很冷,你抱抱我!”
“你抱抱我!抱抱我!”
秦易一步步后退,他摇头,从走廊处的那扇长窗飞离出去,风声四起,蓝色赤着脚一路狂追向他。
“秦易,你等等我!请你等我!”
蓝色追赶到那扇窗前,窗户打开,风很大,好似夹杂着雪花灌进她的衣领,她感受不到寒冷,用力地想要爬上窗台。
爬上窗台,雪白的睡袍被风吹开,她看到秦易远去的背影,迈出一脚,觉得身子前倾的时候,身后猛地多了一道力量将她用力拉回!
跌倒在地,臀部传来疼痛感,疼痛让她清醒,她看到身侧的李树南气喘吁吁地倒在地上。
怎么会这样?
明明就是一个梦,自己怎么会来到这里,怎么会做出这么危险的事情?
“你还……好吗?”
她带着哭腔,声音在颤抖,伸手抚向李树南。触及他的胸口,心跳犹如擂鼓,仿佛会在顷刻间破胸而出。
她的眼泪掉下来,是因为他的心跳。她抚摸着他的心口,低低地问:“你还好吗?你……还好吗?”
“蓝色,我没事,只是被你吓坏了!”
黑暗中传来他的声音,李树南起身将蓝色拥入怀里,他火热的身躯将热量传递过来,瞬间包围了她的寒冷。
李树南起身关好窗户,将跌坐在地上的蓝色抱起,她的身体仍在发抖。
电灯亮起,李树南将她抱回床上,房间里开着热气,蓝色蜷缩在被窝里惊恐地看着李树南。他穿着睡衣,外面罩着咖啡色睡袍,只是刚刚的惊恐让他看上去比自己还要狼狈,睡袍上的腰带散开,脸上表情沉郁,在为自己倒水。
“对不起……”
李树南端过水,拿起一个靠枕垫在蓝色背后,呼吸仍是急促,看来还是心有余悸。
等蓝色喝下水,他让她平躺,最后幽幽地说了一句:“蓝色,你这样不爱惜自己的生命让我很有挫败感。”
蓝色自知理亏,心里又觉得委屈,无法解释……只有转身背对他。
她以为他会陪着自己,谁知他一声叹息之后就起身离开,紧接着电灯被关上,黑暗淹没了自己,她开始觉得惶恐。
“树南……”亲昵的称呼第一次从她嘴里流出,不觉得有丝毫的别扭。
反倒是李树南觉得自己的心跳蓦地在黑夜中加快,他沉沉地应了她一声:“嗯!”
“我刚刚好像梦游了,我梦到秦易,看到他从窗口处离去,我想要奋力地追上他,我……没有想过轻生,你要相信我!”
长长的沉默过后,她听到房门被关上,以为他已离开了,心里忧伤,忍不住叹息。
然而,她感觉到某种沉稳的气息其实在一步一步靠近她,他原来没有走,他坐上床,掀开被子挨着她躺下,并将她带入怀里。
他们一直无语,静静地拥抱着入睡。
蓝色醒来的时候李树南已经起身,想起昨晚,不觉有几分尴尬。他虽是君子,但毕竟是同床共眠。
蓝色走上四楼。那么多天相处下来已知道了他的习惯,四楼是他的书房和健身房,里面摆放着很多健身器材,李树南果然在跑步机上跑步。
“起来了?”显然,他比起自己更为坦荡。
“嗯。”蓝色点头。
李树南从跑步机上下来,发现蓝色穿了一套粉色运动装,惊讶地问道:“怎么,终于愿意陪我做运动了?”
蓝色羞涩地点头,说道:“以后只要对自己身心有利的事情我都会去做的,我不想你时刻为我担心,我不想拖累你。”
李树南温暖的笑意足可融化屋外积了一晚的雪,蓝色也跟着笑起来。她踏上跑步机,李树南准备做仰卧起坐,最后蓝色不忘添加一句:“还有,运动能帮助我快点恢复身材!”
一种温暖人心的感觉在静静流淌,他们早餐之后都会有一段各自阅读的时间。李树南在书房打开电脑,人虽然在家,但其实工作上的事情他并不曾落下,他在电话里安排工作给手下,指导李艾如何管理员工,要和他们在网上进行沟通并传达他的想法等。情况紧急的时候也会开车带着蓝色一起去处理事情。
昨天,他从小情的口中得知了蓝色的博客地址,今天早上打开电脑的第一件事便是进入蓝色的博客。
于是,属于她的另一个世界便在李树南的面前展开。
博客上有她参赛并得奖的摄影作品,这也让他知道了这个外表沉郁的女子实则已走遍了大半个中国。如果不是心灵上缺乏安全感造成了她身上的某种欠缺,她其实是一个有着旺盛的精力和生命力的女子。
她虽然自闭并患有抑郁症。在自己没有介入之前她其实也不曾有过轻生的念头,只是行动偏激,将自己搞得伤痕累累。她一直试图在与命运较劲。
她以摄影和文字记录下自己的心路历程和人生历程,她的摄影很有技巧,带着两种极端的手法,犹如她的个性。
黑白颜色的照片里记录着某个城市里妓女蹲在墙角处吸食着毒品;穿着校服的女学生站在酒吧门前与中年男子调情,脸部打上马赛克;沿路乞讨的流浪小孩被人粗暴施虐,跟帖的人义愤填膺。她记录了人性的沉沦和扭曲并将它真实地剖析,她有极强的表达欲,以无声的方式传达她内心异常分明的人生观。
还有如浮光掠影一般的画面制成动感影集,应该是她曾到过的不同地方。
建在西南山区的小火车站,在地图上找不到的站牌地名,有穿着时尚的女子神情寂寥地坐着等车;肮脏的小店里,留着平头的男子神情麻木,无聊地抽着烟,对着雨天发呆;穿真皮水钻凉鞋女子脚踝上图形诡异的刺青;男人老去的脸上有深浅不一的褶皱和褐色的老人斑……
墙角处繁盛的栀子花和开败的蔷薇花;月夜里突兀盛放的昙花;寂寞村庄下的月光;大雁即将消失在灰黑的苍穹之下……
数不胜数的照片无不震撼着他的心灵,在这些属于她的记忆里他仿佛看到了她寂寞忧郁的身影,衣角飞扬在空气里,脸上的淡定从容和内心的喜悦忧伤,还有举手投足间属于她应有的一种自在芳华。
最后,他看到了唯一一张有她身形面貌的照片。
湛蓝的天空下,她身穿无袖的藏族长袍,披着隐花哈达,坐在一群藏族妇女中间,大笑着看她们在打酥油茶,几乎是不顾形象,没心没肺。犹如高原的天空下灼热的阳光,和稀薄的空气形成一个强大的磁场,无法抵御的魅力,令人不能自已!
他没想到她亦可以拥有这样的笑容!这笑容投递在自己的心里,激荡起一阵莫名的感动。
他冲出书房,下到三楼敲响蓝色的房门。
“请进!”
李树南推门而入,看到她披着厚厚的羊绒毯子,站在落地窗前,回头看他的时候脸上有笑容,她说:“快过来陪我看雪景吧!”
李树南站在她身后,情不自禁地从她身后将她圈进自己的怀里,蓝色在他的怀里一阵轻颤。
他说:“蓝色,你有特别想要做的事或特别想要去的地方吗?”
蓝色转过头,和李树南面面相对,不明白他的意思。
“蓝色,你是不是很喜欢西藏?”
蓝色的眼睛一亮,点头微笑。
“我曾在拉萨度过人生最为惬意的一段日子,虽然心底哀伤仍在,可是身处高原环境,那原以为只存在于幻想中的天空,蓝天白云仿佛能映照出自己的卑微,让你无法在此哀怨。深夜的雨水带着生命的节奏敲打着你的窗口,有别于家乡令人神伤的雨季,在翌日旭阳升起,蒸发掉昨晚遗留的水迹,你能体会到人生是可以重来的。”
“那么我带你去西藏,我带你去体会新的开始,蓝色,我想让你的生活重来,让你找回爱的能力!”
蓝色在李树南的怀里转身,李树南迎上她的黑眸,她已是一脸云淡风轻,仿佛昨晚所发生的真的只是一场梦。
“蓝色,你愿意跟随着我去西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