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凌风果然说话算数,给孟遥安排了一个三匹马套着的马车和一个年轻却不苟言笑的车夫。车厢是木质的,有门有窗,很大,估计是3×2×2的规格。车厢里铺满了厚实的地毯,坐着,歪着,躺着都相当的舒服。车厢的里角竟然还放了一床被子和一个包袱。孟遥乐了,喝!这不是软卧的待遇嘛。打开包袱,里面放着一包银子和银票,还有一卷衣服。银子孟遥是不认得的,但是,衣服孟遥却清清楚楚的知道,这不是自己的。孟遥只是觉得有些奇怪,是佩娘姐姐收到消息而派人送来的,还是沐凌风准备的。如果是佩娘姐姐准备的,她怎么另外给自己准备了衣服?当孟遥把衣服从包袱里拿出来,当空一抖,脑袋里就什么想法都没有了。这些衣服真是漂亮,不但漂亮,而且还散发出一股和身上这件一模一样的香味。孟遥立即就爱死了它们。不管是谁准备的,她都坚决领情到底。
孟遥走的时候,天地间还是灰蒙蒙的。沐凌风早就走了,连个招呼都没有打。临行前,孟遥坐在车厢里,透过车窗最后一次凝望。寂寂的客栈矗立在小镇的西头,像个张望着黄土地的碉堡,又像是困守在荒凉里的孤岛。孟遥从来都没有想到,原来自己住过的地方从远处看是这样的让人凄凉。包头巾的大嫂“唉吆,唉吆”的说话声若有还无的飘来。又在招呼其他的客人了吧。原来,热情,也可以程序化。孟遥的心里突然间落寞起来。
车后,什么人都没有……
马车的轱辘在青青的石板路上吱呀呀的唱响着,孟遥的身子随着车子的颠簸而晃动。驾车的年轻人,背对着孟遥,一身的灰色,如同,这天空,一般的沉闷与凄凉。穿越这寂寂的巷道,孟遥的心里是从来没有过的空落和慌张。
去哪儿?做什么?有意义么?孟遥一个疑问都不能回答。不知道是想得太累,还是昨夜没有休息好,孟遥只觉得脑袋沉重的要命。小白被装在一个笼子里,放在车夫的一侧。孟遥很想把小白放进来和自己做伴,可是,眼前一黑,就倒在了地毯上。真的,很想睡,很想睡……
马车穿过青石板路,又踏上了黄土地。车夫一甩马鞭,车子飞奔起来……
接下来的几天,孟遥总觉得晕沉沉的。神志清醒的时候似乎只有在吃饭时,然后又是浑浑噩噩。半睡半醒之际,偶尔睁开眼,身子上盖着厚实的被子,透过车窗看不到任何东西,茫茫然似乎只有黑暗。身子的晃动却让孟遥知道车子仍在不停的前进。去哪儿?偶尔孟遥脑海中会闪过这个疑问,也会隐隐的觉得不太对劲。但是,她还没有攒够足够的精神去问出自己的疑问时,就又沉沉的睡去。
再次醒来,车速却缓了下来。孟遥揉着太阳穴,呼吸是从来没有过的舒畅。身子像是被拆卸后又重新组装过的。说不出的别扭和难受。推开车门,车夫和小白还保持着老姿势。只是,车夫的衣服和小白的毛一样变得污蒙蒙的。
走了很多的路吗?孟遥有些疑惑,下一秒钟,远处城门上高悬的两个大字“定州”就让孟遥忘记了脑海中想着的问题。
“我们要进城了吗?”孟遥兴奋的问。
“是。孟姑娘,定州是个比较繁华的城市,这里的绸缎的非常有名,您不妨在这里多逗留几天。”车夫答道。
“绸缎?我以为苏杭才生产绸缎呢。”孟遥自言自语道。
“杭州产的是杭罗,沙孔通风,清亮。南方气候热,多是南方人用。北方气候干燥寒冷,大户人家夏季的衣服才用杭罗。一般的都是用缎作衣服的。定州产的素软缎,织锦缎,古香缎,光滑厚实,色彩明丽,而且柔软,可是北方有名的绸都啊。”车夫恭敬的答道。
孟遥目瞪口呆了。天哪,一个小小的车夫怎么懂这么多啊?深藏不漏啊。孟遥有点儿自卑。
进入城门后,孟遥能够深深的体会出绸都的概念和意义了。大街上,几步就可以看见布行,而街道上摆着的地摊上,多半都是布匹。不时的就有一些人往马车上搬着成捆成捆的布料。孟遥看得津津有味,心想,原来社会化大生产这么早就开始了。
由于车厢较宽,而街道上随处可见前来采购的商人马匹、车辆,所以孟遥的马车在街道上行的很慢。这到也让孟遥有了足够的时间来打量整个城市。
“孟姑娘,咱们先找一家客栈住下,您看怎么样?”车夫问道。
“嗯。”孟遥漫不经心的应道。小白在笼子里低声哼哧哼哧的,似乎很开心。
“天,衣,阁。”孟遥认真的辨识着眼前的一个匾额。好名字!孟遥心里赞道。
“天衣阁的绸缎是定州最好的。”车夫适时地插话,既像是在向孟遥讲解,又像是在闲话家常。
孟遥愕然。看不出眼前这样一个好像兴建了没久的楼阁,竟然承载着第一的美名。忍不住,孟遥又回头多看了一眼。只这一眼,孟遥就收不回视线了。
一个腰际挂着一口通身乌黑的大刀的素衣人正走过天衣阁前。那人吊眼尖鼻,阔颊细嘴,俨然一只狐狸的相貌。
孟遥尖叫一声,从车上跳下,向素衣人跑去。
车夫急忙立马。回望孟遥,大声喊道,“孟姑娘!”
孟遥哪里还能听到什么声音。她的两耳回荡的都是自己心脏怦怦的擂声。
狐狸哥哥吗?!是狐狸哥哥!
狐狸立住,盯着奔跑向他的孟遥。孟遥带着喘息,带着啜泣。狐狸哥哥到这里走镖了么?真的遇上了吗?
孟遥立定在素衣人面前。眼泪模糊了视线。狐狸眼中射着精光,带着琢磨,带着犹疑。
孟遥一声恸哭,扑进了狐狸的怀抱。
周围的人都停下来看着这突然拥在一起的男女。指指点点声悄然而起。
车夫跳下车,远远的立在一旁冷眼看着。
周围的议论声越来越大。
孟遥双手穿过狐狸的腰间,在背后拽住他的衣服,头埋在他的胸膛。多日里积攒的不安,惶惑,委屈,孤寂,一股脑的倾泻下来。
狐狸的嘴角抹上一道斜斜的笑容。两只眼睛眯的更紧了。眼睛直视着前方装作漠不关心的车夫。
“小丫头,想我了?”狐狸问,笑。
“嗯。”孟遥泣。
周围不论是做买卖的还是路过的都立在一边看着。孟遥埋在狐狸宽阔的怀抱中,什么都没有看到,也没有听到。事实上,若不是她沉浸在自己的喜悦中,现在早就羞死了。
狐狸似乎很享受大家注视的目光。一手搂在孟遥的腰际,一手攀上孟遥的肩头,似乎也没有放手的意思。
“既然想我了,就让我香一个吧。”狐狸笑。
孟遥一怔。抬起头,呆呆的望着狐狸媚笑的脸。“你说什么?”孟遥问。
“啪。”脸上被很快的啄了一下。孟遥吃惊的收回放在狐狸后背的手,一手捂住被亲过了脸颊。后退一步。
狐狸没有松手的意思,继续笑,“告诉爷你叫什么名字?爷,下回到天香楼一定先疼你。”
孟遥瞪大了眼睛。“你,你,你……”他不是狐狸哥哥!孟遥的汗毛刷的立了起来。
“天香楼的姑娘大街上拉客啊!”旁边看热闹的人中有人说道。
“呸!”“狐狸精。”“不要脸。”女人的声音。
“告诉咱们你的名字,爷们下次去了都疼你去。”
周围一片哄笑声。
孟遥死命的挣开狐狸的手。脑子里不亚于投下一颗原子弹。认错了!!!不是雷剑。天!怎么这样?!
周围聚拢来的男人越来越多。有的鄙夷,有的厌恶,有的调笑,有的叹息。有的离开了,更多的留在原地。大家长着嘴调笑着汇合着狐狸流里流气的笑容,就像是最尖锐的刀,逼得孟遥一步退后。女人鄙夷的目光,男人****的打量。孟遥惊恐的说不出话来。
车夫站在原处,既不走近,也不走远。孟遥求救的看了他一眼。那车夫却是一脸的默然。他的目光雷达一般,一一扫过众人的脸。
一个一身白衣的高大男人牵着一匹黑马,从聚拢着的人群外路过。萧萧肃肃,爽朗清举。围观妇人的目光到多半被他吸引去了。见到人群阻住了路。有些皱眉,向人群中撇了一眼。眼光立即聚敛了起来。
“说啊,叫什么啊?”
“春兰,还是秋菊?”
一阵哄笑。
孟遥防备着,后退。狐狸一步上前,抓住孟遥的胳膊,说道,“特地跑过来找大爷我,怎么这么快就要走了?别急,大爷我还没有好好奖励你呢。”
孟遥一边掰着狐狸的手,一边尖叫,“放开我。你不是狐狸哥哥!”
“我……”狐狸话未说完,握住孟遥的手就松脱开来。手腕上赫赫的插着一枚两寸多长的小刀。
“谁?!”狐狸拔出小刀,眼睛恶狠狠的扫过人群。人群中有人见血就溜。人就是这样,总是喜欢看是非,论是非,但谁都不愿意卷进是非。
白衣人见路宽阔了一些,牵起马从人群后走过。
狐狸还在叫嚣。一手是血,一手是刀。车夫走上前来,趁着大家都在关注狐狸,在孟遥身后说,“姑娘上车吧。”
孟遥不能置信的看着车夫,眼睛里充满了失望和愤怒。
白衣人缓缓的走着。孟遥被车夫飞速的扶上车。身后的噪杂,身后的叫嚣被孟遥关在了车外。
大概是有了新的好奇点,到没有人在意孟遥的不见。一个风尘的女子,本来就如同尘土被世人唾弃的。大家不去理会也是正常。
白衣人望着缓慢前行的马车,眼光深切又迷离,仿佛已洞穿那隔着的木墙。眼睛里有一抹似有还无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