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越距离燕京遥远,一来一回最快也要半个月,信王奉诏后,立即随皇甫垚赶往燕京。不过信王并非忧虑女帝的病情,而是皇命难为,不能抗旨而已。
苏瑾非要跟着姬仲羽一同前往燕京,把她那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本事施展地淋漓尽致,说什么他这一去生死未卜,若是能救活女帝一切皆安,若是救不活,他人头落地,她也绝对不独活,把信王堂堂七尺男儿说得眼眶都红了。横下一条心,带着妻儿一同上路。
这一路上,皇甫垚不停催促,可带了妇孺,行路必然有所延误,有时候催得急了,信王便会护着妻儿同皇甫垚翻脸,扬言若是再催他就是死也不走了。
皇甫垚看着如今的姬仲羽只替千离那个傻丫头不值,她守护的这个男人现如今封妻荫子、钟鸣鼎食,逍遥王爷当着,天伦之乐享着,而她呢,国破家散,连她自己都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直教人心疼。
皇甫垚一路憋着一股气,只是无处发泄而已,一想到千离随时有可能香消玉殒,他就急呀!
还有两三日便到燕京时,苏瑾因前夜车队冒雨赶路,染上风寒,只道头脑晕沉,不得已车队在洛城驿馆留宿一夜,让苏瑾休息。
驿馆的殿院里,皇甫垚和信王正为明日的行程争执不下,前者非要一大早就赶路,后者偏要等自己女人好些了才肯上路,两人各不相让,争吵声如雷贯耳。
而在房中休息的苏瑾,听得外间争执之声,面上露出阴柔之色,那个女人的死活与她何干?她才不想仲羽去救人。
苏瑾抱过才一半岁的儿子,又拿过一壶陈年老酒,一边哄着儿子,一边将一壶酒喂给小云遥。孩子根本不懂事,拿酒当水喝,酒的刺激小云遥哪儿受得了,边喝边圆睁着乌黑圆亮的眼睛盯着自己的母亲摇头。而苏瑾却面目狰狞地哄吓道:“乖孩子,都喝下去,要不你的父王会被别的女人抢走,那个女人会代替我,以后便没有人会疼你了。”小云遥噙着泪,硬是将一整壶酒给喝进肚子里,之后他只觉得嗓子疼,说不出话,肚子也好热好热,人跟着就晕了过去。
苏瑾此时才将一截清除口中酒气和异味的香木塞进幼子口中,半个时辰后,她检查孩子浑身无一点儿破绽后,才抱着小云遥去找仲羽。
她下雨那夜故意穿得稀薄让自己受凉,可她知道依照仲羽的医术,她这点儿小恙根本微不足道。所以,她用了梁国后宫后妃争宠的手段,若是君王长时间不来某宫,那些生育王子、公主的后妃就会给幼子喂酒,孩子太小肯定不胜酒力,浑身自然发热发烫且昏沉不醒,处理过酒味之后连御医都检查不出病因,因为小孩根本就没病,这样将小殿下的病情一报给君王,君王自然驾临某宫,后妃再做出楚楚可怜之样,自然博得君王怜爱。苏瑾的父王后宫佳丽三千不止,她早见惯并习得一身妖颜惑众的本事。
可别说,枉姬仲羽精通药理医术,此时却半点儿查不出儿子的病因,一旁苏瑾又一直哭个不停,让他心里乱极了。
所以皇甫垚又来催他赶路时,他顿时火冒三丈,怒道:“本王连自己的儿子都医治不好,如何还能管那个女人的死活,本王无能为力,还请毅王另寻高明。”
皇甫垚一听这话也是怒从心头起,他一把揪住姬仲羽的衣领,朝这个狼心狗肺的家伙吼道:“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自私,那不是一个普通的女人,抛开她的身份地位不说,她始终是你的……”
他差一点就冲口而出她是他的妻,他答应过千离,这辈子都不要去破坏他恬淡的生活,她只愿他就此遗忘,再也不要和她再有牵扯。
于皇甫垚而言,他不仅仅是为了守住对她的这点承诺,在他的心底,也有一点私欲让他不愿去唤醒面前这个可怜的男人,所以当他久久无言,姬仲羽追问他:“那个女人是我的什么?”他只能回答说:“她始终是你一胎双生的皇妹。”
皇甫垚又道:“即使对待一个普通人,身为医者你也有义不容辞之责,何况她还是你的亲人,就算你忘了一切,你和她的血缘关系都无法抹煞。我恳求你去救救她,你不会后悔的。”
皇甫垚的诚恳让姬仲羽心里有一丝松动,他回过头,望了一眼苏瑾和苏瑾抱在怀里的云遥,只听苏瑾一抹眼泪强颜欢笑道:“你去吧,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如今她是君你是臣……”她一声轻叹,似无可奈何,“而且就像毅王所说,陛下始终是你皇妹,别因为我和遥儿伤了你们兄妹之情。再则孩子小,一时发热不是大事,相信喝过药会好起来的,别太过紧张。”
苏瑾虽然这么说,可她打从心里恨死了皇甫垚,这女人的恨意一旦惹上身便是甩不掉的麻烦,何况还是这么一个心如蛇蝎的女人。
听了苏瑾的话,姬仲羽才妥协道:“明早若王儿无恙,我便跟你上路。”
皇甫垚这才放心,下去吩咐人准备。
这醉酒不是什么大事,一夜过后小云遥自然早散了热,虽然还是晕睡不醒,可姬仲羽再三把脉都确定已经安然,于是才同皇甫垚先赶往燕京,苏瑾则由皇甫垚的护卫护送随后便到。
皇甫垚带人冲冲赶回皇宫,不过信王还未得到摄政王的许可,所以还不能进宫。皇甫垚心急之下一路直奔大胜殿,不料却先被轩辕禧的人请到了东宫。
“千离怎么样了?”一见轩辕禧,皇甫垚劈头盖脸就问。
千禧侧坐在东宫之位上,露出懒散的笑意:“放心,千离那家伙死不了。”
皇甫垚见千禧那轻佻之态,知道事有蹊跷,疑惑道:“你小子是不是隐瞒了什么。”
千禧沉然一笑:“我只是让御医在无尘面前夸大的千离的病情而已,其实千离只不过是稍稍动了些胎气,人有些虚弱而已。”
“你这个混蛋!”皇甫垚怒,他气千禧连他都瞒着。
见大师兄气急败坏,千禧忙讨饶:“要骗过敌人,当然要先瞒住自己人,别说你,连千离本人都以为自己快不行了。”
笑闹毕,千禧才对皇甫垚解释道:“大师兄,这解铃还需系铃人,何不乘此机会给无尘一个教训,也让千离见见那个男人,我答应过千离,无论如何都要把她送回他身边。”
“仲羽就在宫外候旨。可是,你确定他们见了面就是一件好事?”皇甫垚反问千禧,依照他一路上对如今的姬仲羽的了解,他只怕让他们见了面会更伤千离的心。
“千禧,你知道为什么黄泉路上的孟婆会劝人饮下忘记这一世种种的孟婆汤?”皇甫垚又问。
千禧只笑不语,良久,他才反问皇甫垚:“大师兄,换作是你到了那边,那孟婆汤你喝是不喝?”
“不喝。”皇甫垚毫不犹豫地回道。
千禧笑得痴狂:“既然你都不想忘却,又凭什么让别人去遗忘?恨也好,痛也罢,就算到最后一切都是一场空,我们也还有着曾今的回忆,有此等朋友,此等敌人,此等爱人,不枉此生。”
皇甫垚闻言也笑:“你到看得开。”
千禧笑得无可奈何,谁教人只能算得了一时而算不尽一世,他也不过只是一介凡人,怎知将来的是非对错,能做到当下无悔,便是他的极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