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上一个人就像中了罂粟花的毒,会想要依赖那人一辈子,仿佛离开了这个依靠就会死掉一般,如果想要摆脱,那是一件异常折磨人的事。
罂粟花之毒,朕这辈子都忘不了。
那是让三个双手都沾过血腥的大男人都觉得惊心动魄的场面,这剖腹取子之法简直是不可思议。
姬仲羽身为操刀之人自然镇静自若,取出幼子后细细料理起女帝的伤口,触及她吹弹可破的雪白肌肤时他觉得好可惜,那么白璧无瑕的冰肌玉骨上将会留下一道永远都不可磨灭的疤痕。
千禧一直替姬仲羽打下手,即便只是给他揩汗递送器物,他都紧张的满头大汗,他一直担心会出现千羽所说的最坏的情况——大出血,不过也许是老天疼她,终于是让她平安度过此等难关。
师兄弟里最没用的便是皇甫垚,堂堂男儿居然瞪着眼珠子直挺挺地就那样站着晕了过去,真个没用至极!
轩辕无尘应该是最受煎熬之人,当抱着刚出生的幼子的女医官向他这个摄政王报喜说陛下生下的是皇子时,他竟没有初为人父的喜悦,他甚至都不去看那孩子一眼,只是痴痴地盯着她腹部上遗留下的伤痕,怔怔地反复念叨着两个字:“无痕……”
这是他给这孩子取得名字,轩辕无痕,不过他知道不论孩子的名字取得再怎么完美,那道留在她身上的痕迹永远都不会像他心里所祝祷那般消失。
千离是在麻药过劲后被生生疼醒的,因为药物的关系她虽然依旧虚弱不堪,但精神状态却很清醒,她只觉得一睁眼恍如隔世,腹部的疼痛让她伸手去抚。
这一摸将她吓出一身冷汗,是,她恨透了腹中孩儿他爹,可是孩子何其无辜,即便她想过无数次不要这个孩子,可突然间腹部平了,她感觉不到孩儿在腹中微动时的那种惶恐,简直难以形容。
她挣扎欲动,并用嘶哑的嗓音不住地唤着人,然而却被一人按住她的双肩,将她死死箍在暖帐之上。
“别乱动,伤口会撕裂开。你的孩子已经顺利产下,是个皇子,和你一样漂亮。”
千离闻言整个人瞬时僵硬起来,然后浑身颤栗不止。
那是她心之所系之人,是她最值得骄傲的哥哥,也是最令她心痛的爱人。
千言万语哽在喉间,她不知道该唤他的名字还是叫他一声哥哥,最终她只能强露出一丝浅笑低声道:“你来了。”仿佛说完这三个字她就是死也无憾似的。
她望着他的眼神是那样情真意切,他几乎沉溺在她那眸光之中无法自拔,他心里有一种想抱着她大哭一场的冲动,可他终究还是忍住了,他将她松开,退到帐外:“奉摄政王之命来替陛下接生,如今陛下已然安泰,臣也可接回妻儿一家团聚。”
妻儿?他已经成家了?她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在乎现他所说的家,因为他语气里那种珍爱之意显露无疑。
曾今,这种自满的话语和傲然的神态都是属于她的。
也许是因为腹部太过疼痛,她竟然哭了,她一边掉眼泪一边对他说:“你受累了。朕这里不需要你伺候,朕会着摄政王给你封赏,也会命他送还夫人和继子,你跪安罢。”
姬仲羽却站在原地不动,直到宫侍唤来禁卫军,皇甫鑫入殿后责令姬仲羽退下,他才跪下来向女帝叩别,临走时他终是忍不住唤她一声:“叔夜!”
她以为他想起了什么,心里竟激动万分,哪知他接下来却道的是:“别忘了你姓什么。”说完绝尘而去。
她心如刀割,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她姓姬,叔夜这个名字还是他这个哥哥给她取的,可她却是姬王族的耻辱,她是轩辕无尘的掌中玩物,还替那个男人生下儿子,想来都觉得贱!她忽然又笑将起来,她庆幸他什么都忘了,否者他的仲羽哥哥知道她如此不堪,那该是何等的心痛。
老天还是厚待她的,至少让她求仁得仁。
呵呵呵……
她狂笑之声吓到了皇甫鑫,见她腹部渗出血来,她忙唤医官端来止痛的汤药,并不住劝她道:“陛下冷静一点,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这天下恐怕将再无宁日。”
“鑫儿,这天下与我何干?我只不过是个女人,我能做什么?”哀莫大于心死,她此时便是如此。
“陛下宅心仁厚、聪慧睿智,有安邦定国之才,莫要妄自菲薄、自怨自艾。陛下!”皇甫鑫恳求道:“陛下此生还长,这辈子还没有走到尽头,又岂知结局会不会柳暗花明。陛下要是在这个时候放弃了,不觉得可惜吗?”
“陛下你仔细听一听。”
皇甫鑫说完让殿中人悉数安静下来,从窗外竟飘来幽怨悲戚的哭声。
千离闻声后问她:“这是?”
皇甫鑫跪在地上回禀道:“皇太后下令让后宫所有没能生育皇子皇女的妃嫔给雍帝殉葬,陛下知道有多少人吗?”
千离茫然摇头。
“一共三千七百九十二人。明日便会押往天山雍帝皇陵。”
“朕倒是忘了,那个男人有个庞大的后宫。”千离侧目看向皇甫鑫,她其实知道她想说什么了。
只听皇甫鑫将头磕在玉石阶上:“其实只要陛下一句话,就可以救那些无辜的女人,陛下有这样的权利,而且陛下更有驾驭皇权的能力,臣相信陛下那颗仁慈之心能使万民安定。陛下不仅仅是一个人,臣等愿意在陛下跟前鞍前马后的伺候,臣相信陛下能开创一个伟大的时代,就请陛下振作起来,不要让臣等失望。”
“鑫儿啊,你什么时候对朕抱有这么大的期望的?”
皇甫鑫回道:“朝内闻说陛下产下皇子,而此子又是摄政王轩辕氏的命脉,所以朝中以展伯展少昊为首之人上书废太子禧而立小皇子轩辕无痕为皇太子。怕京畿内生乱,摄政王连夜将朝内所有重臣召集在大朝殿上,命军队团团围住大朝殿,说在陛下没有清醒前谁都不许提立储之事,祸乱朝纲。而轩辕禧身为雍帝所立的皇太子,他此时的处境十分尴尬,中央军几乎全部出动,为保太子禧而和摄政王的军队在燕京城内对峙,战争一触即发,而且燕京北部,凤凰寺天野的军队也对皇朝虎视眈眈,大有燕京城内陛下一驾崩,他就会翻天覆地的架势,我五弟皇甫垚就是再怎么能征善战,他又能扛多久?”
“此时能解几方危难的只有陛下了。”
“朕知道了。”她好像认了命,也许这就是她的职责,注定要在这皇权之上做他们的替罪人。
医官端来的止疼汤药她不喝,因为喝下去她又会麻痹不醒,她极力撑起身子下榻,皇甫鑫赶紧将她扶住,她才产下皇子缝合伤口不到两天呐!
“传朕的旨意,后宫妃嫔没朕的圣旨,任何人不许妄处。”她整个人都依在皇甫鑫身上,她嘶哑的声音虽然不大,却也清晰明了,她又命人来给她更衣,并上了浓妆以遮掩她苍白憔悴的容颜。
“那孩子叫无痕是吧?”千离问道。
“回陛下,是的,是摄政王起的名。”皇甫鑫点头应道。
千离侧首对一旁候立的皇甫森道:“森儿,你带朕的禁卫军去把痕儿抱过来,朕要带他去见摄政王。”
这个孩子便是她唯一的筹码。
皇甫森领命而去。
千离在皇甫鑫的搀扶下一步一颤走出大胜殿,迈出大殿门槛时,皇甫淼拿来一把绸伞撑在千离头顶,她是第一次尊重她的这个怪毛病。
御辇上铺了厚厚的绒毯,她们扶她上了车,在千离的吩咐下,并不去群臣所在的大朝殿,而是直奔宫门出宫,朝燕京城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