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纷扰,自是不如山中清闲,有时候,轩辕无尘很想就此隐居山中,袖手天下,每日里观苍山云海,看潮起潮落,那日子才真是好不惬意。
平淡的日子里若是还有个蠢顿如猪的肉包子师兄给他蹂躏着玩,那生活,乐无边呐!
所以,下山有什么好?只是徒增烦恼罢了。
“听说我送给三师兄的金莲宝钿给他惹了大麻烦,三师兄就那么一个疼惜的亲姐姐,绝不会将其嫁给仇人为妃妾,而雍钦王轩辕欲为人强横专制,若是姻亲被拒他为了顾及自身颜面,一定会和封国兵戎相见,雍国素来兵强马壮,邑都一战失利也顶多毁其冰山一角,强国实力仍然不减,到时候封国就算能挡住雍国铁骑,数场鏖战下来也会元气大伤,那时三师兄还有何资本收回权臣瑞公手里的王权。所以一人做事一人当,既然是我惹的祸,就该我去解决……”
“你能解决个屁!”
面对喋喋不休的千离,轩辕无尘直接将其打断,白了一眼身边蹲姿如蛤蟆的人,没好气地道:“师兄,你别那么天真好不好?你以为自己是谁?你能劝固执的三师兄把王姐嫁出去?还是能让蛮横的雍钦王收回王命?”
“我千离只是个小人物,但是只要让我见到雍钦王,我便能让他娶不了姬伯雅,而且还不会因此事弄得烽火连天。”
轩辕无尘闻言微怔,在他们五个人当中,四师兄一向没有主见,说话时的语气也总是显得底气不足,他从来没有听到过他如此信誓旦旦的言辞,再配上他忽然变得灵黠惠亮的眼神,很容易便让人相信他的话。
“大言不惭。”轩辕无尘翻了个身背对着千离,他因自己差点信了眼前糨糊脑子的白痴的话而抑郁不已,干脆眼不见为净,免得自己看久了他废材的样一时心软就做出带他下山的蠢事。
“师弟,我们五个师兄弟里,最聪慧的是你,我知道你早破了出入九宫的天阵,也知你经常偷溜下山……唔……”
千离话还没说完,忽然一股蛮力袭向她的颈脖,她来不及躲开,被轩辕无尘掐住脖子压在榻上。
“你是怎么知道的?”
面对忽然变得狰狞的师弟,千离有那么一瞬的错愕,脑海中有很多零碎的片段被她一一拼凑在一起,她大胆做了个假设,随即豁然开朗。
她淡淡地瞅了眼要置他于死地的师弟,苦笑道:“我本来什么都不知道的,但见你这般反应,让我全都明了于心。”
“你讹我!”轩辕无尘手上更加用力,他气他耍诈,更气自己过于莽撞,泄了底细。
千离双手去掰轩辕无尘下死命的虎口,有点气入肺她才费力地道:“上个月十五我来找你,可是你不在,我就擅自进了你的房间,无意间发现你留在屋内的破阵图,所以我知道你能破天阵。我猜你破天阵肯定是为了下山,才故意夸大说你经常偷溜下山的,心想借此作为要挟,想你带我下山,却没料到你这么大反应,现在,连不该知道的我也知道了。”
心理战的奥妙就在于掌握主动权,要让对方以为自己什么都了如指掌,让别人失去先机。
千离用的就是这一招,然而她的初衷只是想师弟带她下山,没有料到自己这么一讹,却诈出她意想不到的结果,她的师弟要杀她。她的聪慧敏锐不在轩辕无尘之下,联想起他们俩初遇时的场所,以及此时他想杀人灭口的动作,她脑子稍微转个弯,他的身份背景便呼之欲出。
可面对失控的师弟,千离倒是不怕,她松开制住他虎口的手,他强劲的力道让她觉得自己颈骨都快被他折断似的,她抚上师弟有些扭曲的面容,安抚道:“莫要狂,莫要躁,你的来历我知道,黄帝之根,明净之地,师弟莫怕,师兄我绝不说给第三个人知道。”
闻言轩辕无尘脸色更是暗沉,黄帝生在轩辕之丘,所以又称轩辕氏,他说黄帝之根是道出他的出生,说他姓轩辕,而明净之地,佛曰:不染尘埃之地才是明净之地,这是在说他的名字——无尘。
其实也不怪轩辕无尘有这么大的反应,若换做是别人讹他,比如说是千羽,他面对的是个心机深重之人,自然会小心提防,就算被人正面拆穿他也会面不改色,极力否认,只可惜他遇到的是千离,是个他从来没将其放在心里提防的呆子,说简单些他当他是傻子无二,突然被这种人掀底,他的错愕程度绝对在高位震荡,所以才会做出那样失策的表现,结果被千离这种扮猪吃老虎的人摸得更透彻。
当然也不是千离城府深重,而是她从小生活环境所迫,盗墓的人盗出冥器自然是要出手换钱来生活,而能换多少钱全凭卖者一张嘴,和买主打交道你越是高深莫测,卖出去的东西价越高,要会讹,会诈,这一点千离是老行家,之所以千尘他们不知她这么油滑一面是因为平时千离让着他们,凡事都不争不抢,而此时她急着下山,便使出了作交易时对待人的手段,要引人入局,说话就得”三分靠谱、三分夸张、三分保留,再加上一分气定神闲”,不上当者,甚微。所以千尘会吃亏上当也不算他冤。
千离算不上是老狐狸,她不过是拥有盗墓者那特有的智慧而已。
“真不知道该说你聪明还是蠢笨,我若是杀了你,岂不是更为干净。”说着,轩辕无尘下了杀手。
千离也不挣扎,只是一只手摸向腰间,轩辕无尘以为他想拿武器反抗,空出一只手先一步拂去千离拿在手上的器物,那东西落地铿锵有声,轩辕无尘感觉不像是匕首之类的东西,转眼看去,却是一把做工精细的弩,整个弩只有成年男人巴掌大小,两翼做得极为精妙,像凤凰展开的双翼。
轩辕无尘有些后怕地看向千离,他竟然带着强弩在身上,刚刚那么大的空档,他有很多机会可以攻击他,可他却什么都没有做。
凝视着千离愈加涣散的眼神,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上个月十五,那天是他生辰!
轩辕无尘低咒一声,豁然松手,拾起落在近旁的弩,冷眼递向千离,“这是给我的?”他们师兄弟五个,就只有他喜爱弓弩,并用其作为防身之物。
千离因为吸气太猛咳嗽不止,呛出眼泪的她点点头,老实交代道:“本来十五那晚想给你,你却不在,想留在你房里,偏偏我又看见了你的破阵图,怕你疑心我知道你的秘密,所以便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可是过了十五,我便不知道该用什么理由把东西拿给你,说来说去,还是我自己做贼心虚,所以就拖到了现在,本来想你若带我下山,我就给你做谢礼,哪知道你这么狠心。”
“谁叫你不反抗的,你若是拿这把弩偷袭我,要伤我易如反掌。”他依然脸色不善。
她却无所谓般地笑道:“伤了你,你只会皮肉痛,杀了我,你会少一个疼你的师兄,你迟早会后悔,会心痛。”
千尘师弟总是说朕是个伪善之人,他说朕给人的惩罚都是最为严酷的,朕不以为然,因为他说的不对,朕只有对在乎的人,才会给他最严厉的惩罚,因为朕要让他永远记住朕,哪怕以死作为代价。——摘自《离帝手记——忆轩辕无尘》
轩辕无尘看着他兀自恨得咬牙切齿,可是又如他所说,他下不了杀手。
“不杀我,就带我下山,作为报答,对于你的身世,我绝口不提,我发誓。”千离笑眯眯地道,她知道自己不是胜在知道了他的身世,而是赢在他对她的不忍上。
千离爬下床榻,揉揉自己淤青的颈项,“傍晚时分,我和千垚师兄在天阵前等你。”走到门口时,她又转身道:“对了,那把弩叫做”凤翼”,师兄我就祝你有一天能如凤凰展翅,一飞冲天。”
她刚要踏出门槛,身后轩辕无尘将他唤住:“我和姬仲羽若有一天成为敌人,千离师兄,你帮谁?”
她没有回身,只是摆摆手笑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天的事,醒了再去烦。不过依照当下的局势,我以为,你可以利用三师兄对付皇甫家,对你早一天回国有利。”
说完,千离迈步离开,只剩轩辕无尘一个人回味着他的话,也是从这一刻起,他意识到,他会是他一生的挚友,也会是他面前最强劲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