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马到宫城下,千离抬头看向面前宫门,除了宏伟她再找不出第二个词可以形容。九道圆拱型宫门赫然入目,千离观此地宫门朝南开,便知这是王宫的正门。
其中以正中的宫门最为高大,如果将宫门开启,能并排通过差不多五十来人,宫门上龙纹威严,此道门应该是君王通行的大门,两旁的门规模渐小,且宫门纹饰也有不同,贴近龙门两侧的是麒麟门,麒麟作为灵兽有谙悟世理,通晓天意,聆听和传达天命之责,所以出入此道门者乃朝中文武百官。
再往外是凤鸟纹,凤鸟贵不可言,所以经行此门的都是皇亲国戚。
接着是雄狮纹,雄狮威武,此门给军队通行。
最外侧门上乃是青牛纹饰,青牛为仙人坐骑,供人驱使,所以走这道门的都是有幸被君王召见的平民百姓或者宫中仆从。
千禧从腰间掏出通行金牌,门前侍卫见后立即下跪行礼,起身后向城上禁卫示意开宫门,片刻,左侧麒麟门缓缓开启。
光听那闷沉的机潢声,千离便知这宫门巨重无比,那一般都会用铁浆浇注厚厚的硬石板,然后再在外面包裹一层硬木,上雕刻红漆金纹,以示王权之征。
外有宫城包围。踏进王宫大门,宫城内又是另一番景象,和昆仑九宫一样,王宫里琼楼玉宇耸立,然不同之处在于九宫清幽雅致而王宫富丽堂皇,处处彰显神武之威。
宏伟瑰丽,金碧流丹的建筑将王权烘托到极致。
宫门后便是高耸的宫阙,那是两个对立的方形琼台,台上各建有一座圆形玉楼,两座玉楼间以阙为道相通,所以统称宫阙。
宫阙又以阙和君王大朝用的正殿相连,所以千禧引着千离三人登上宫阙,从这里直通正殿,比走迂回的宫道要近上许多。
走在宫阙上,千离放眼望去,除了比宫阙还高的君王大朝用的正殿以及正殿后的后宫外,其余景致都尽收眼底,凉风袭来,竟让人有瑟瑟之感。
走到巍峨壮观的大朝殿下,千离抬头,只见大殿檐下的金匾上题着”临渊殿”三个字,那种纵观天下势却又高处不胜寒的感觉愈发强烈。
刚踏上玉阶,千离便觉一股压抑感扑面而来,她不经停下脚步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中浮躁。
千禧闻得身后脚步声有异,遂停步转身,见千离有些紧张遂将他的右手握住:“别怕,就和进自家茅厕一个样。”
“怎么讲?”大朝殿和茅厕岂能一概而论。
“人不上茅厕会憋死,治国之人不临朝便会国亡。师弟乃是人中龙凤,将来少不了登台拜将,这种地方你应该学着适应。”
千离闻言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谁家茅厕像这样占地千丈?”不过这一笑确实让她放松不少,虽然二师兄说话老是不着调,但是却总能让她感到轻松。
“若以天下为家,那么这个茅厕的规模并不算大。”千禧总是轻浮的面庞忽闪过一丝正经之色。
“嗯,知道了,千离不怕。”她是聪明人,自然明白千禧是在告诉她要将眼光放得更远,如果这区区千丈琼台她都有所惧,那么她还有什么胆量去帮三师兄竞争天下。
对千离的领悟力千禧点点头犹感欣慰,正要将手收回,却听千离小声唤道:“二师兄,别松手。”
那极轻的语气竟让千禧觉得他是在向他低语乞怜。
“哼,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他回话时姿态颇高,然而手上没送半分力,他本就不想放手。
两人携手向前,她在他的牵引下走得一步更比一步稳健,一步更比一步踏实,一步更比一步雍容自信。
这一次的携手,便注定他们俩一个会龙吟天下,一个将凤啸九州。
然两雄不能并立,两贤不能并世。世上无双绝,冠高独一峰。等将来一天他们手握天下竞风流时,才知道结局早在这一天便已经被写定。
临渊殿内,文武百官分两拨肃立在主道两侧,班列整齐,君主和群臣之间隔有一道寰宇池,池中明珠若干,令清水耀出光辉,池宽约三丈,长及殿宽,池深自是人身不可及,这样拉开君臣间的距离,就是有人想冒犯君威,也过不了面前的水池,不过池上正中架有一道可三人并行的汉白玉曲桥,只有君王特许之人才能过桥回话。
正所谓龙遇水才灵,寰宇池的存在在风水中便应了龙势,所以但凡君王的大朝殿,几乎都是这等设计。
进殿时,恰逢寰宇池后青玉台上金龙王座上的姬仲羽大怒,他一声沉怒,底下群臣纷纷跪伏于地,殿内忽然静宜的近乎诡异,仿佛穹顶上笼罩着厚厚的积雨云,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这便是千离踏进殿内时的第一感觉,她身边的皇甫垚和轩辕无尘本就是王公贵戚出生,面对这种场面自然波澜不惊。
四人走到曲桥前停住,千离拉下罩在头上的斗篷,头顶红莲玉簪虽然醒目,但配在她身上却不突兀,为她柔和的神貌平添几分刚烈。恰有一阵过堂风拂过,吹乱她半散的黑亮长发。
风劲乌云乱,神轻意悠然。
千离抬手将鬓发挽至耳后,只是一个颔首垂眉的动作已叫四周众人惊艳不已。
千离刚要下跪,她身边一左一右的千禧和皇甫垚同时将手按在她瘦弱的肩上,不是把她往下按,而是提着她不让她跪,千离错愕间,千尘向她投过一记白眼,他看千尘只是作了个揖,方才晓得自己不用行跪地大礼,遂才同千尘一般向师兄见了礼。
其中只有千禧跪地行了君臣大礼,皇甫垚不是封国臣民,且又是姬仲羽的师兄,所以只是点个头意思一下。
姬仲羽扫了三人一眼:“你们三个来这里做什么,回去。”那语气半点不容人抗拒。
千离瞅了一眼三师兄没说起身便一直跪着的千禧,后者推了她膝弯一把,她一个趔趄向前迈了一大步,突如其来的大动作使得曲桥前后近卫纷纷放下斧钺,警戒起来,大有她一动便将她砍成肉泥之势。
千离暗自狠狠瞪了一眼使坏的千禧,嘿嘿干笑两声,回道:“师兄,就几句话,说完就回。”
姬仲羽示意近卫收回斧钺,才不耐道:“师弟若是要劝孤不向雍国宣战,那么便不必说了。”
“打!一定要打!对待那种不知羞的老匹夫,就该还以颜色。”千离正色道,那满腔愤慨竟让所有人都是一惊。她见仲羽哥哥没有打断她的话,继续道:“我拟了个作战策略,师兄有没有兴趣听听?”
姬仲羽心下狐疑,然面上冷沉依然:“有屁就放!”他也是心下烦躁,要不也不会在群臣面前就说出那么粗鄙之词。
“是。”千离走到皇甫垚身边,扣住其肩道:“计划是这样的,战事顺利那就什么都不必说,若是打得水深火热,那个时候,一不做二不休,咱们可以把大师兄这个”外人”杀了祭旗,以壮军威,要不然把大师兄推出去做肉盾,皇甫止战说不定心疼长孙会退兵哦。”
“住口!”姬仲羽喝道。
千离就当没听见,继续道:“这样不行就得靠二师兄了,反正二师兄的命是殿下您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您一声令下,二师兄定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孤叫你住口!”姬仲羽从龙椅上陡然站起身来,声调比前一声拔高好几分。
“二师兄要是有个万一,三师兄也别怕,还有千离在呢,别看我细胳膊细腿,敌人怕还一刀砍不死我,咱就能挺几刀算几刀,挨一刀不死算我福气,两刀不死我就赚了,挨三刀……”
姬仲羽怒焰滔天,瞪着千离大吼道:“你再说孤现在就要你人头落地!”君王沉稳之态早已经在喋喋不休的千离面前荡然无存。
千离仰头回瞪过去,目光无一点儿闪烁,那气势竟然不输姬仲羽分毫,眉目间的冷厉和他如出一辙。
她忽将语气放缓放柔:“千离不怕死,只是请师兄看在我们师兄弟情谊一场,别把五师弟牵连进来,饶了他罢,小五以后没人疼,很可怜的,师兄留着他至少还有个伴儿。”
她这一句,说得皇甫垚眼底藏泪,千禧闷声不吭,姬仲羽更是底气全无,甩袖坐回龙座,脸上阴云密布。
特别是轩辕无尘,更被她的话所惊,别人不知道千离话中的全部含义,但他听出来了,千离这是在向姬仲羽下暗示,若他轩辕无尘将来做了他姬仲羽的阶下囚,让姬仲羽念其今日之恩,饶他不死。这个暗示反之亦然。
老好人!轩辕无尘发出一声及不可闻的轻哼,然心底却禁不住泛起涟漪,心湖因他而不在平静。
“师兄,你信任千离吗?”见殿内气氛凝重千离跪下问道,她也知自己刚刚说得太过了,此时下跪认错。
龙座上那位甩了一声鼻哼,不理他。
“若信任千离,师兄就派使节应下轩辕欲的求亲。”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
千禧拉了拉千离的衣袖,抬眼小声道:“你傻呀,哪壶不开提哪壶!”
“孤可以不宣战,但此事绝对不允。”
“殿下只有一位血亲王姐,自然珍视,不肯将王姐轻易嫁人想必天下人都能理解,而且又是远嫁雍国,那一别之后再见不易,不如派使节去和雍钦王谈,他若能在雍国临近封国的边境之地为长公主修建公主所指定的宫殿,拿出诚意,宫殿建成之时,便是他迎娶长公主之日。”
“这主意好,即应了雍钦王,让他无从发难,还把困扰留给了他,不建宫殿他便没有诚意,三师兄不允便是情理之事,他肯定无脸派兵扬威,就算要建宫殿,大兴土木就会劳民伤财,惹来民怨。”千尘反应快,一下就明白千离的意思。
“以雍国强盛的国力,要建一座宫殿也就一两年的事,他若真建好了,孤难道真要把王姐嫁过去?”姬仲羽问道,此时他的口气已经平稳下来,因为他意识到千离想说的还不仅于此,他还想知道下文。
“三师兄放心,宫殿的设计我会亲自负责,我保证在三师兄灭了雍国前,那老匹夫建不好那座宫殿。”她浅笑盈盈,在她眉宇之中,透出一股雍容的自信。
“你小子真是……”姬仲羽那压在胸口已久的大石此时才真正放了下来,一出口却不知该怎么形容千离那小子,想了良久才道:“真是玉藏石中也玲珑。”
“殿下,你不能这样厚此薄彼。”千禧唤道,他见事情解决了也不再跪了,直接坐在地上揉腿:“我这古玉公子的名声也不是浪得虚名,同样是玉,殿下莫要偏心。”
“哼,都起来吧。”姬仲羽被千禧一提醒才免了群臣罚跪。
姬仲羽问派谁去雍国做使节合适,千离自告奋勇说这种事她这个神匠最有发言权,她去最为合适,姬仲羽本来舍不得,可千离坚持,他也认为千离去合适,这小子其实不像想象中那么蠢,其实蛮滑头的,遂应之。
朝内的决议,在第一时间传到正返回金陵的瑞公姬子凌那里。
“主子,要阻止千离公子去雍国吗?毕竟他和……”夙缨很像,后面的话柳旭没敢说出口,他是知道轩辕欲钟情夙缨的少数几个人之一,轩辕欲看见千离,绝对会出事的。
“夙缨只有一个,他再怎么像,也不是,以后莫要再把那人同夙缨相提并论,违者,自己抹脖子去。”
“是。”柳旭咽口唾沫,不再嚼舌根。
“那现在该怎么办?”柳旭请示道。
“等那小子去了雍国,再派人报信给远在梁国的罗浩,本公要坐山观虎斗。”姬子凌抬头看天,天边已有密云不雨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