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雍钦王在后宫设宴,百官陪席。
千禧做人极为慵懒,且又受不得拘束,所以不喜应酬,然而有美人坐怀,一切便另当别论。
只见他懒散地坐在软席上,袒露出胸前大片象牙色的肌肤,紫衣华服裹不住他不羁的天性,本来给他斟酒布菜的侍儿早被他拐进怀里。何谓”人不风流枉少年”在他身上表现的淋漓尽致。
能出现在宴席上的女子,即使是宫娥也都是养眼美人,此时侍儿的宫裳被褪至腰间,窈窕的上身只剩一件绿萍白菡萏肚兜,在千禧怀中慢扭蛇腰,捻指赏玩千禧腰间佩挂的紫色印绶,那印绶即等同官印,昭示了他的身份、地位以及权利,这些都令女人趋之若鹜。
“这有何好玩的?”千禧饮了一口酒悉数呷进侍儿口中,然后将酒樽立在矮几上,端了盘松子放在手边。“美人若是能将松子投进酒樽里把酒樽填满,本公就把印绶送你。”说完,他先做了个示范,松子轻松入樽。
侍儿娇笑,遂十分起劲地投松子玩乐。但却没有千禧那般身手,屡投不中,最后倚在千禧身上撒娇道:“都是大人乱动,害婢子投射不中。”
千禧扶正侍儿柔软的身子,舌尖舔上美人玉脊,一路下滑,而眼光却悄然朝向御桌后的千离,这世间有美人无数,却只有他眼中这一位能拨动他的心弦,她一丝浅笑便能让他心儿发烫,她一声叹息也会让他浑身变凉。他无数次告诉自己她不会是属于他的女人,可是他却怎么也忘不了关于她的一切,而且越是想忘却越是铭刻于心。
他掩下眸光,抬起娇喘吁吁的侍儿下颔,笑道:“不中就不中罢,本公身上却有一物,绝对百发百中,美人可愿亲身一试?”说着轻点一吻落在其颊上。
侍宴的女子本不是第一次伺候男人,千禧一番话她岂能不明深意,明明春心荡漾却又欲拒还迎道:“大人,你坏死了。”
一旁皇甫垚见千禧越来越胡闹,不禁咳嗽两声叫他检点,千禧不但不听,还把膝上美人往皇甫垚怀里一丢,乐道:“来,有福同享。”末了扯过另一位侍儿,又玩将起来。
皇甫垚赶紧将怀里半裸的温香软玉往外抛,狠瞪了千禧好几眼,不再管他死活。
侍儿还待要缠皇甫垚,却被轩辕无尘拉进怀里,她跌入太子怀中,本来还欣喜不已,哪知轩辕无尘却是一脸阴霾,低声道:“滚下去,叫所有侍儿离那男人远点,这三桌不需要人伺候。”
太子一脸欲杀人的模样吓的侍儿诺声退开,向来传言太子冷漠无情,今日所见果然不假。
御桌后,轩辕欲看千离瞅着禧公目光不移,便拉了千离入怀,笑问道:“御妻莫不是也想玩投壶之乐?”
千离收回心神,伏在轩辕欲胸前回道:“那游戏,以前我们几个师兄弟常一起玩,他们皆是我的手下败将。”
轩辕欲闻言不信,那几人身手皆已近出神入化的地步,而千离,他实在看不出她有什么能耐。
千离随手拿过桌上一盘松子,玉臂一扬就向不远处的酒樽泼了过去,然后才对轩辕欲道:“这游戏不在于谁投掷的精准高,而在于谁先把酒樽填满,一粒一粒的投那多费时,我这一盘子下去,瞧见没,酒樽满了。”当年,她也是这般赢的。她还记得本来志在必得的千禧输了后瞪了她好久,害她到现在心里还毛毛的。
“你倒是会取巧。”他轻柔地揪住她的下颔笑道。忽地,他对她以前的生活感兴趣,遂又问道:“你们以前还玩些什么?”
“哈,那就多了。”千离也来了兴致,遂滔滔不绝起来,说起过往趣事千离满眼放光,看上去愈发动人。
她边说边把酒灌进肚子里,不一会儿脸上落上红霞,整个人媚态横生。
“陛下我告诉你,别看我大师兄勇武刚直,是铁骨铮铮的男儿,可他绝不粗俗,他是千离见过最懂柔情的男人,陛下若是听他弹琴,便知千离所言非虚。”
“勇国公还会弹琴?”这对轩辕欲来说就好比听到鱼会在岸上行走一样不可信。一个武夫用舞刀弄枪的手弹琴,所弹之曲怕是不可闻吧。
“我师傅赞他的曲是天下第一音。”说着,千离从轩辕欲怀里挣脱,趴御桌上对皇甫垚唤道:“大师兄,奏一曲来听听,我们几个师兄弟好久没聚一起闹了。”
轩辕欲止了乐舞,让宫人在御前摆上矮几软席,放上一把伏羲式七弦琴,请勇国公弹上一曲。
皇甫垚坐上软席,抬首望向千离,问她:“玩什么?”
玩?众人皆疑惑,轩辕欲正欲问千离,就见千离差宫人取来一支琵琶,抱怀里随意拨弄起来,十指荡起绵绵音色,加之琵琶声直接了然,竟有让人心痛之感。
千离手中琵琶余音未绝,下面皇甫垚的琴声便悠然传来,千离这么做只是想抛砖引玉,想听什么她也不知道,于是将情感化成弦音,随意罢。
皇甫垚的琴声其音堪比高山流水,气势如虹,一经弹奏便让四周叹为观止。而且更让人惊讶的是,他用观沧海的气魄来弹弄一曲风月凤求凰,又别是一番情趣。
一段高潮过后琴声渐进平缓,这时轩辕无尘从乐师手里取来一支横笛,笑道:“我先来罢。”
说完赋琴诗一句:“山一程,水一程,江山无限;昼一程,夜一程,日月轮转。”
接着轩辕无尘执横笛,吹出一道清脆笛音,其音和人一样清透无暇。圆润的音色竞和琴声融为一体,空古绝今。
千禧起身,在众多乐器里挑了一支箫,在手里玩了一圈,跟道:“花一朝,柳一朝,妖娆美人娇;梦一朝,醒一朝,冷剑殁霜华。”
言毕,幽怨迷离的箫声荡漾开来,竟有超脱现实之境,致高致远。
“荣一生,辱一生,横刀立马苍生;痴一生,狂一生,来世还当纵横。”抚琴的皇甫垚接续道,十指未停,吟丝弦上,同时将轻灵清越的泛音变作沉着浑厚的散音,渐由舒缓变得激烈。
千离抱弦正好横插进来,琵琶语如珠玉落盘,急重轻缓分明,合着弦音她道:“生一劫,死一劫,人生聚散如浮萍;天一劫,地一劫,沧海云天刻生平。”
合音回旋往复的缠绵,像画里面的水墨云烟,或浓或淡,且虚且实,缭绕而去,然余韵却袅袅不决,更迭出万象之荣。
一曲儿女情怀被他四人奏得豪情天纵,世间事犹若世间音,不过弹指间罢了。
听者只道他们是在奏乐玩乐,却不知他们在暗通阴符。
刚开始千离拿琵琶所奏之声,便在问他们:你们要做什么?轩辕无尘的回答便是他要改朝换代。而千禧说他心在云天,只不过身不由己,注定剑寒九州。皇甫垚说文武琴,文武艺,文安苍生,武定天下。
为何说七弦琴是文武琴?这是因为本生伏羲造琴时只有五根弦,然而周文王的长公子伯邑考擅长此琴,为了悼念他死去的儿子,遂增加了一根弦;到了武王伐纣时,为了增加士气,又增添了一根弦,所以有“文武七弦琴”一说。
琵琶是最为锋芒毕露的乐器。所以千离选了琵琶,说她就如怀中琵琶,会尽展锋芒,成就你们千秋霸业。
一曲合奏满座皆惊,直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罢了音,四人举杯邀酒,满座皆举杯,轩辕欲问千离:“御妻,这杯酒该敬什么?”
千离早喝高了,端着酒樽一步三晃摇下御阶,步到千禧身前,笑道:“世间万物周而复始,缘分也是这般,缘会灭,缘也会再聚,就像手中的美酒,便来自一江之水,能够共饮此杯就是缘分。”
千禧明白她的意思,举杯道:“那就敬”难得有缘人,共饮一江水”。”
千离拍手说好,先干为敬。
满座纷纷饮下此杯,千离已经完全醉了,看眼前的千禧都是多重身影,她不自觉地伸手去抓,又逢身前矮几相绊,人一个不稳扑到千禧身上,只听一道裂帛声响起,众人闻得动静再去看时,纷纷倒吸一口凉气,只见王后十分不雅地压在禧公身上,还扯破了千禧半敞的紫袍。
男子上身精壮一览无余,千禧托起千离的身子笑道:“连走路都不会,怎叫人放心松开你的手。”
她醉了,说起了胡话:“那就不放呗。”
然而就这么一句,却给了他胆大包天的勇气,千禧从破烂的衣衫里摸出一粒药丸,对她说:“穆王听闻你中过毒,很忧心,让我把这个给你服下,这东西虽然说不上百毒不侵,但是会减轻毒性,后宫险恶,给你保命的。”
“怪不得,我上次服下剧毒未死,原来是小时候三师兄拿我来试药给练出来的。”她嘿嘿讪笑,越来越妩媚。
千禧含药入口,一翻身带着千离摆脱上前来拖拽的侍儿,一手箍住她的腰,一手扣着她的后脑勺,将药哺喂进她口中。
唇齿相亲时他赞道:“千离,你越来越美了。”美到让人望而销魂,就算因为一亲芳泽而丢了性命,他也不觉得可惜。
千离只觉得浑身燥热难耐,双腿不由环住千禧的腰。
轩辕欲哪里能够容忍他们如此放肆,祭起一掌便向二人袭来,那一掌来势凶猛,即使是皇甫垚和轩辕无尘两人都架不住,被其震开数步。
千禧闻得掌风才睁开眼,赫然见一掌将至千离后背,他赶紧一侧身,自己挨下轩辕欲一掌,他抱着千离跌出数丈,一口血溅了千离一身。
千禧强撑起身子,转头对轩辕欲道:“酒有问题。”说完便不醒人事。而千离虽没有被波及,但也兀自抓扯身上衣袍,直叫热,看样子人也不是清醒的。
皇甫垚赶到二人身边将人先护着,轩辕无尘取过千禧的酒杯,凑在鼻端仔细一闻,随即蹙起眉头,转身对轩辕欲道:“父王请息怒,儿臣想禧公和王后的酒可能真有问题。”
这个时候的轩辕欲脑子里想的不是这个问题,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千禧右肩那块红叶胎记上。红色的胎记中青紫色的螺旋纹让轩辕欲的心也跟着揪紧在了一起。闻得太子说事有蹊跷,他按下心里怒焰和疑惑唤来陈尚宫:“先把他们二人分开关押进大胜殿的囚房,再行论处。”
散了宴席,轩辕欲回到寝宫,遣退一干宫人,只留陈尚宫回话。
那青色螺旋纹是他们轩辕氏的人所特有的徽记,虽然不是每个轩辕子孙都会有这样的胎记,但是有这种胎记的人就一定是轩辕家的人,据说血统最纯正的轩辕子孙才有这样的胎记出现,这个胎记轩辕欲也有,就在他背心上,但他二十五个子嗣里,却没有一个有这样的印记。他便没将印记之事说给子孙知道,所以知道此事的人并不多。
“那个孩子会不会是……”
不等轩辕欲把话问完,陈锦便沉声道:“陛下年轻时也轻狂过,有子嗣流落在外也很正常,那孩子的血能溶进陛下的血盘,确实是陛下的骨肉无疑。”
“那他伤势如何?”轩辕欲仰躺在榻上,忽觉头疼。那孩子的轻狂绝对不输当年的他。
“陛下这次太冲动了,内侍监的人刚刚来报,说王后和禧公子的酒被人下了迷魂药,是有人蓄意要至二人死地,陛下差点害了两条人命。”敢对轩辕欲直言的,也就只有陈锦一人。
“王后那边情况如何?”头更痛了,这能怪他吗?她就在自己眼皮底下红杏出墙,就算是普通人家的男主都受不了,何况他还是堂堂一国之君。好在那一掌没打在她身上,她如此纤弱,定是受不起的。
“王后无大碍,御医开了镇静药,刚服下睡了。”
轩辕欲点点头,又吩咐道:“禧公是朕骨肉之事不得对任何人声张,朕另有所图,至于下药之事,一定要给朕查个水落石出。”居然有人想借他的手杀人,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