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相对无言时我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尴尬,我跟我娘——我最亲近的人竟是到了这样的地步。
悲从中来的感慨已经不存在了,我们有的就只是各自内心的思索,她以她的身份,而我——以我的立场,明贵妃的立场。
“你的眼睛——”良久,她缓缓的开口,“还有希望吗?”
终究她也还是只把我放在了一个她亏欠了的人的立场上来关心。
“很久以前的事了,我都忘了,难道我们就只能停留在这个话题上吗?”我轻笑,心里却是无限的凄涩。
“是呀!很久了!”她也叹息,但丝毫不软弱,就只是淡淡的,仿似有过一点梦幻般的回忆划过脑海,可是抓不住感觉的茫然的状态。
但那种失神的状态就只持续了一小会儿,很快的,她恢复了以往冷然的气度。
“你还好吧?”她问,“我是说,我不在身边的日子真是苦了你了!”她的声音里有着沧桑的感觉,我们之间的距离是足以用沧桑来形容了。
“心儿的事,想必秀红姨娘已经都跟您说过了吧,”我轻笑,“到倒是娘亲,竟是有怎样的奇遇?”我淡淡的问。
我的确好奇,不是好奇她是怎么活过来的,而是好奇她是怎么成了辽国的皇后,又为什么回到这里——以这样的身份!
显然不会是因为我,因为在她的印象里我根本就是已经死了的,要不御花园里那次见面她便是不会就那么云淡风轻的几句玩笑,便是再无情,我终究是她的女儿。
可为什么她会是如此大绝情的一个人?她爱父亲,这一点不容疑,她甚至是愿意为了他放弃生命的,可她为什么又会选择做另一个男人的女人?
我不相信除了父亲,她还会爱别人,这就是那最后一次漫舞时她的凄然决然的眼神给我的讯息!
不管时间过多久,她的心是不会变的,我确信,不仅因为我是她的女儿,更重要的是——我也是女人!
“巧合而已,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现在我是已经不得不信这句话了!”她笑了,笑的坦然。
对于我的追问她竟就只是这样简短的一句话?
我在心里冷笑,这世上该已经没有比我们更悲哀的母女了,在绝望中分离,在对彼此的哀悼中带着一份美丽的幻想活在各自的国度,最终重逢了,却是到了相对无言,连眼泪也免了的地步。
如若是别人听到这样的话或是会伤心的吧,可是我没有,就只是在心底冷笑,笑到连自己都毛骨悚然的地步。
我是无情,对我的母亲都可以这样,更别说对别人了,她也够无情,难怪有了我这样的女儿。
“那娘亲此次回来又是为了什么?纯粹的国事吗?”我不动声色的问。
她似乎是有些不自在,因为没有想到我会这样直接的问吧,随即她稳定了情绪,“皇上病重,这边的事管不过来,我就代他走这一遭了,可竟是没有料到我们母女竟会有重逢的一天,心儿,”她说,我突然觉得她的声音又柔软起来,她过来牵着我的手,“你长大了,这是我永远都不敢奢望的,如若——”她的声音哽咽住了,随即是来自心灵的颤抖,“你爹若是还在,该是感到欣慰了吧!”
说罢,她突然闪过身去,黑暗中我听见的是她悲恸的抽泣,似乎是顷刻间爆发般的让人无法承受。
我觉得自己也快要窒息了,父亲,当她突然触及这个字眼时我才突然觉得她确确实实是我的母亲,那个给过我无数次温柔抚慰的可怜的女人!
我情不自禁的伸手,把她搂在怀里,泪水竟是无声的滑落。
父亲?原本在我生命里一直是可有可无的人,到了这一刻竟是成了将我和母亲两颗冷硬的心重新拉近并融合的关键!
我一直以为亲情是坚强的,可是我又发现女人的心是最绝情的,当对父亲的爱再次被她表达出来时,我又深深的疑惑了,原来我跟她的亲情还是要她原始的爱情来维系的。
我不说话,就只是紧紧的抱着她,我已经不敢奢望在从她身上得到任何的慰藉了,因为她已经把自己的一切包括灵魂都给了我远在天国的父亲,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自己的温度传递给她,让她在对父亲的思念中感受到我的存在。
难道别人的亲情也是这样的吗?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