郓城被围后,顾祝同就经请示蒋介石,下令调王敬久到鲁西南指挥作战。同时,他又恐刘邓直趋徐州,威逼他的巢穴,急令驻豫北新乡的整编第32师开往豫东商丘,继尔又令驻豫北汲县的整编第66师开往徐州。第66师师部乘火车正在途中,顾祝同又令它到商丘待命,到商丘时又叫开到码牧集下车。前往双桂桥待命。第32师到了商丘,顾祝同也改变计划,令它进驻金乡。
朝令夕改并不是顾祝同的一贯作风。这次—反常态,有慌乱和惧诈的因素,但主要也是弄不清刘邓的意图;把山东战场上的王敬久调至鲁西南,一是他不想让自己陷在第一线;其次,王敬久是他的心腹之将,指挥顺手,而且王敬久虽有些粗鲁浪当,但关键时刻却有删繁为简、化险为夷的本事,这在北伐、中原大战、抗日诸役中均有战例,这也是顾祝同之所以器重他的原因。
王敬久江苏丰县人。1925年毕业于黄埔1期。中将,内战一爆发,蒋介石就委任其为第32集团军司令长官,鲁南会战开始,蒋介石又把他调至山东战场,任第2兵团司令。王敬久对此职并不满意,况且他属下的第5军自恃是陈诚的嫡系主力,不听指挥不买帐,所以一气之下称病到上海“治牙”去了。
当时正是沂蒙会战的关键时刻,蒋介石太发雷霆,下令将王敬久召回山东。因此,当顾祝同提出调王敬久指挥鲁西南作战时,蒋介石不甚满意地说:“这个粗人不长进,当年那点勇气也不见了。”
蒋介石有意让第66师师长宋瑞珂指挥鲁西南作战,又恐其资历不够,众将难服,只好作罢。
王敬久对顾祝同的委任同样不感兴趣。他得知他所要指挥的部队是从豫北和豫皖苏调来的,觉得自己属下的部队老是变来变去,使用起来很不顺手,于是要求顾祝同给他固定几个师,最好是和他关系密切的部队。这一要求未得到满足,他便呆在泅水老家不肯上任。
顾祝同也被这个王敬久弄得很恼火。他发了一通脾气,王敬久才于7月6日驱车到达鱼台。此时第70、32、66师均已奉顾祝同之命到达羊山附近。
王敬久的司令部真可谓凑合的“杂烩司令部”:参谋长由苏北师管区司令刘秉哲兼代,副参谋长由第70师第139旅副旅长徐成宣兼代。王敬久对他所指挥的第70、32、66师三个师的战斗力如何一无所知;而最头疼的是不知对手的意图。
这一切搅合在一起,使王敬久就像进入了一个大迷阵,既弄不清东南西北,又摸不准上下高低,真是举步维艰。
在此种情况下,既不能不向北增援,又还要靠公路运输,王敬久只好将三个师摆成北起嘉祥、六营集、独山集南至羊山集、金乡城的一条长蛇阵,向北推移。
蒋介石把这个“长蛇阵”端详了半日,打电话问顾祝同:“你认为王敬久的部署怎么样?”
顾祝同说:“王敬久这个人粗中有细,如此布阵可进可退,进可寻歼顽敌,退可兼顾徐州。”
蒋介石越发觉得不顺耳:尚未接敌怎么就想到退守徐州了?
郓城失守,王敬久在电话里被顾祝同奚落开导一番,心里愈发不踏实,便接通了第70师师长陈颐鼎的电话。
第70师在整编前为第70军,老底子是湖南部队。师长陈顾鼎毕业于黄埔3期。日本投降后,蒋介石命他带领第70军到台湾整训,同时接受日军投降。第70军在台湾期间为了补充兵员,贴出布告招募。适逢战后的台湾失业人口很多,布告一贴,报名踊跃,补充了3万台湾兵。
1947年6月,陈颐鼎接到调令,率第70军回到大陆,整编为第70师。这时第72师在泰安被围,蒋介石让陈颐鼎速去支援。第70师还没赶到,第72师便被全歼了。陈颐鼎又接到顾祝同的命令,率师西进金乡。刚刚驻下,刘邓大军飞越天险,郓城被围。7月6日,顾祝同电令陈颐鼎火速北上解第55师之围。部队赶到巨野,就看到有很多散兵向南逃。一了解,郓城已被共军占了。
这一个多月,陈颐鼎就是带着部队到处转。转来转去,跑了大半个中国,援军没当成,倒成了不折不扣的“疲军”。上下怨声沸沸,精疲力竭,劳而无功,士气低落;陈颐鼎本人更沮丧且气忿。
陈颐鼎尽管性格内向,平素沉稳,喜怒不形于色,但这会儿一听是王敬久的电话,语气还是有些不恭:“司令长官,本人资短历浅,目不见睫,还是想多言一句。古今作战,知己知彼为最一般常识,且又为作战之第一要素;而今我们是既不知已,又不知彼。这种仗,鄙人还没有打过。”
王敬久并不生气:“依陈师长之见呢?”
“55师已经被歼,我70师和3直师、66师一字排开,且不说刘伯承的打算如何,就连司令长官的动意我们也不甚明白。我以为,鲁西南我军均为远道奔袭而至,不知天文,不明地理,应该先见见面,谈谈各自的情况,以便互相协同。另外,耳目不具则为废人,采探不设则为废军,我建议各师派出一个团,搜集情报,侦察共军的真实动向。”
王敬久说:“陈师长建议很好。你70师迅速派出一个团,侦察侦察吧。”
陈颐鼎噎了一下:“我意各师均应派出侦察部队,以明耳目,摆脱被动局面。”
“其它是我的事,你执行命令吧。”
王敬久挂了电话。
陈颐鼎非但没能发泄腹中之郁气,反倒往脖子上套了一道锁链,好不晦气。
鲁西南定陶1947年7月5日一12日
定陶守敌是第63师第153旅,原系广东陈济堂的老部队。去年蒋介石在庐山避暑,曾要他们当卫戍部队。5月山东战局吃紧,又调他们去山东,走到半路,刘邓过了黄河,又改变计划调到定陶。
第153旅抵定陶的第二天,为防刘邓部队靠近城池,把距定陶五里以内的村子全用大炮推平了;庄稼就不用说了,就连正在结果的梨树、核桃树也锯倒了。
定陶是刘邓大军曾经解放过的地方,解放军的军属多,共产党员多。为了铲除“红祸”,第153旅制定了大屠杀计划:一个星期内消灭全县共军军属和共产党员。仅在三天内,即杀害、活埋了1000多人。正在大屠杀计划实施期间,刘邓大军的第6纵队日夜兼程,逼近了定陶。
通向定陶城的大路、小路上,战士们老远就看到路边一片刺眼的白,那是欢迎解放军的定陶百姓。他们的脚上穿着白鞋,头上顶着孝布,泪水哗哗地流。妇女们则一个个梳着又硬又粗的发髻,发根高高地上翘着,穿的白鞋是那种裹足女人才穿的带尖的小鞋——她们都剪过头、放过脚,敌人说剪发大脚的妇女就是共产党,搜出来就站火砖,上绞刑,她们才又搭上假发,包上了裹脚布……
纵队政委杜义德跳下马。
“乡亲们,你们受苦了!”
杜义德的声音哽咽。
“哇——”
一个身穿重孝的年轻媳妇一声悲嚎,昏倒在地。她的公爹因不让锯门口的梨树,被绑在树上,跟树一块被锯成两段。她的丈夫夺锯,被刺刀挑了。她三个月的身孕,被三个敌兵轮奸后流了产……
一个青年把头上的孝布往地上一扔,“扑通”一声跪在杜义德商前:“我要当兵!’
杜义德搀起他,转过身对参谋长说:“给他发一杆枪!”
呼啦一下站出一排青年。
5日夜晚,第6纵队以神速突然的动作袭占了定陶四关,完成了对敌第153旅的合围。
杜义德两天两夜没合眼。第6纵队司令员王近山在豫北战役中负伤住进医院,杜义德军政两副担子一肩挑,好在手下有第16旅旅长尤太忠、第18旅旅长肖永银和第17旅旅长李德生三员虎将。杜义德一想到他们,就觉得世上没有6纵办不到的事。他一面组织部队做好攻城的准备,一面组织部队抽出尽可能多的人力、牲口,帮助饱经苦难的乡亲恢复生产渡过难关。
第18旅仅直属队就在三天里助耕2196亩,在一片一片被砍倒高粱的地里,抢种了晚谷、豆子、红薯。
定陶四周的田野里,遍地可见穿灰色军装的战士在拉犁抢种。
杜义德到被炮火摧毁的村庄检查工作,看到战士们用高粱杆帮助老乡搭建了简易住房,甚至还有院墙;照壁、牛棚、驴栏和鸡窝,感慨道:“我是湖北佬,这些年在河南、鲁西南见到最多的东西就是高粱杆。无论走进哪,田地;场院、屋檐下、屋顶上,到处可以看见一堆一堆的高梁杆;行军宿营住下,烧水,做饭,冬天烤火,更离不开高粱杆。特别是坐汽车的时候,一碰上泥泞反浆的水洼地,没有高粱杆垫路,你就毫无办法。”
参谋长姚继鸣说:“高粱杆搭成的浮桥、扎成的划子,去年还救了我们一个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