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信固然是微不足道的,可是若把它交给对的人的手中,那会引起多大的变故,自己特意安排的一场与国王的“邂逅”,下足媚功,让他不能自拔,再而动用了蛛仙派施予压力,让国王不得不对徐娘娘的死作出处决,自己也理所当然地恢复了“朱妃”的称号,虽然诸多的疑云依然盘旋于心中,可是眼前暂时的宁静却让自己感到无比的放松。
一片落叶飘飘然地在飞过眼前,伸手想要触摸,它却再次从掌心溜走,漫无目的追随着那片叶子,不知道它要带领自己到何方?
再见到那片枫树林时,已入夜,前头是黑压压的一片,可是却没有半点恐惧,毅然地踏进了那片阴影。
琴音依旧环绕萧瑟,向前走的道路并不平坦,千爱几乎是摸着黑才来到了木屋的前头。
从木缝里有几束灯光摇曳着窜出,如星星火火,着急地想要踏出一步,却倏地被地上的石块重重地绊了一跤,狠狠地摔在了坚硬的地上。
琴音停了,木门“吱”的一声打开了,待自己娘腔地爬起来后,却见披着发的涧清已站在面前,周身弥漫上了月光的倩影。
“那个……”千爱抹了抹衣服上的灰尘,对着他笑了一下,“谢谢你。”
涧清没有话语,也没有行动,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呆在原地,因为看不到他的面孔,揣测不出他的想法,千爱也感到十分的尴尬。
“其实我能恢复妃子的地位,还多靠你的提醒,所以……”
“请回去吧,我现在很累。”再次传出了一丝丝的沙哑,竟让人感到如此的陌生,那是刻意的回避,还是有意识的拒绝,只是过了没几天,再次的相遇,为何会让人感到如此的寒心。
他说完,便转身要走。
“请等一下,我有什么地方做错了吗?”没想到自己也会这么低声下气地说话,竟然是为了他。
涧清没有停下脚步,一步都没有,直到他消失了佝偻的背影,千爱却依然不知所以,这个在自己最郁闷的时候,给予过关怀的人,也终究如同过眼云烟一般,自己猜不透,也不可能猜得透,他的出现,只不过如同过路的陌生人一般,打了两声招呼,就没了踪影。
不,他不应该是这样的。千爱缓缓地合上了眼,自嘲般地笑了一下,不应该是这样,那是怎样,难不成把自己当成伙伴吗?一切都是自己异想天开罢了。
冷冷清清的颐园居中,满地都铺满了枯黄的树叶,被风吹得四面八方,破烂的墙壁上,几只小飞虫沿着凹凸不平的墙面随意地爬着,一块瓦砾半吊在褴褛的屋檐上,左右摇晃,发出有韵律的磕碰声,在发霉的横梁与柱头之间,隐约可见几只麻雀在窝巢中晃来晃去。
推开了布满灰尘的门,却见里面更是简陋,一张桌,一把椅,一张床,还有一个瘦小的奴婢,和一个穿着粗布,缩着身子蹲在床上的皇后,她披散着脏乱的头发,头颈处挂着的竟然是那块闪着冰盈光芒的羊脂白玉,这原本是颜域的东西,到她的手里,应该算是这间屋子里唯一有价值的宝物了吧。
千爱收回目光,慢慢地靠近她,那名奴婢倒了拾趣地退了出去,把门关上了,房间里只剩下了两个人。
“妹妹,没想到,你还真孝顺,想到姐姐我平时对你的好,所以特地来看我的吧。”皇后依然露出那妩媚的一笑,但那张娇美的小嘴由于微弱的张开竟多了几条皱纹。
“姐姐对妹妹的好,妹妹怎么会忘记呢。”千爱故意打量起四周,幽幽地说道:“姐姐住得可真寒酸啊,不过比妹妹那会儿当奴婢的时候好多了。”
“妹妹啊——”皇后一下子大哭起来,神色无比沉重:“其实第二天我想了又想,才发觉不可能是妹妹干的,发簪也可能是被刺客偷了,可是已经为时已晚了,幸好妹妹命格高贵,又重获王的喜爱,姐姐也算宽慰了许多。”
千爱冷冷地笑了一下,她拾起桌上沾满余灰的木梳,轻轻地走了过去,“往事就不要再提了,再次见面,也是缘分,就让妹妹为您梳一次髻吧,妹妹的手艺可好啦,不信你看。”
刚要去碰她,皇后却像触电一般闪了开去,千爱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了下来,她一把抓住了皇后瘦屑的手臂,把她按趴在床上,不等她喊出半生,木梳已缓缓地流过她已不再漆黑光泽的头发,再绾起来,别上一支普通不过了的发簪。
“姐姐,漂亮吗?”千爱拿过一面小小的铜镜,放在她的手中。
皇后一看镜中的发髻,不禁微微一愣,颤抖的嘴唇,只说了两个字:“却兰。”
“娘娘,你觉得奴婢梳得怎么样?”
原本高亮的嗓音挤出低沉暗哑的声调,竟然和那人一摸一样,同样的发髻,同样的手艺,她的脸色霎时变得苍白,放大了的瞳孔不停地盯着千爱那张完全不一样的脸蛋上,好像想要发现些相似的东西,以至于能和那张平凡的脸对等起来,可是……不一样,她们根本不一样,难道是鬼魂附体?
“娘娘,你怎么了,难道连却兰都不认识了吗?你谁都可以忘,但怎么能忘了却兰呢?”千爱一下子抓住了她的肩头,紧皱着眉,猛烈地摇晃她。
皇后吓得半死,尖叫着反抗那缠着她的双手,缩到了床的另一侧,瑟瑟地发抖,嘴里却不停地开始唠叨:“我是丁勿派堂堂的皇后,我是最尊贵的皇后,我是永远的皇后,你不要乱来,滚出去,快点滚出去。”
千爱愣了一下,随即像根攀在墙上的蔓藤一样爬了过去,伸开双手撑在她身子左右两侧的墙壁上,禁锢了她的行动,在她恐惧的脸蛋上吹了一口冷气,面前的女人抖得更加厉害了:“没错,你确实是丁勿派的皇后,就是娘娘你当日鞭打我,把我安插在四公主身边的,我服从了,是你叫我带上那个香囊,加害四公主的,我也服从了,可你为什么要派人来抓我,当时我明明和你约定的是‘放我自由’,什么时候又变成‘封妃’了,娘娘你是想杀人灭口吧,再者说娘娘杀人也成习惯了,王子也是死在你的手里。”
“你……你胡说。”皇后故作轻松地吞咽了一下口水,流过她干涸的喉咙。
“娘娘你也真是的,跟别人撒撒小谎就算了,跟伺侯了你些许日子的却兰,还那么介外干嘛。”
“你,真的是水却兰,你没死吗?”皇后瞪大了眼睛,试图想要再次看清楚的人,可是……那张脸不像,还是不像,她紧紧地抿上了裂开的嘴唇,半秒钟了,死灰一样的脸色上忽闪过一抹强烈的冲动,猛地往千爱的左右臂上用力地咬了一口,那是绝望前的最后挣扎。
可是千爱的手臂犹如固铁一般,一动也不动,应该很痛的呀,血都流下来了,可是那她那淡定的脸上甚至还噙了一抹淡淡的微笑。
“为了逃避你的追捕,抑郁而终的鬼魂是没有知觉的,你难道不知道吗?”往那女人的左眼里又吹了一口更冷的气,女人的眼睫毛上窜下跳的,脸上已经恐惧得犹如一张白纸一般。
“鬼,你真的是却兰的鬼魂,是来找我索命的。”皇后终于浑身无力地瘫了下来,一字一句地坦白了:“香囊里放得是毒药,而四公主是被寻贺派的士兵强暴放火烧死的,所以我就认为那个香囊你根本没有拿出来过,于是就想找你问清楚。”
千爱在心里默默地苦笑一声:自己早把香囊里的东西换掉了,所以即使觉尚当时不赶自己走,蛛仙派也会派人搭救的,皇后是想把事实搞清楚后,找到香囊,然后再杀人灭口吧,不过还有一个疑问,千爱遂装出惊讶的样子:“啊,原来你是这样认为的,所以你为了找我,把那个像布娃娃一样的小女孩也弄坏啦。”
“这不能怪我,我亲自审问了那个小女孩,只要她老老实实地把你……不对是却兰的踪迹说出来,就不会有事了,可是她不但不说,还骂我是狐狸精,从未受过如此侮辱的我一气之下,就……”
千爱的脸色愈来愈阴沉,忽然间,她大笑起来,“哈哈哈——其实今日我能再重返天日,来到人间,是因为这个小女孩的怨气太重,所以阎王特意借给我这么一副漂亮的皮囊,让我这个即将枯萎的灵魂寄居在朱妃身上,来惩罚你。”
“求求你,饶了我吧,求求你了。”皇后跪着身子,不断地嗑着头,双手紧紧地捏着胸前的白玉,像是在勉强借助它来克服那骇人的恐惧,一副弱如蚊叮,可怜巴巴的样子,更让千爱心中燃烧了一把无法熄灭的愤怒,一把扯下她头颈里的那块白玉,摔在了地上,狠狠地拉起她的头发,扯下了几根发丝。
“娘娘,你想看看却兰脱了皮囊后的真面目吗?”千爱眨了一下眼,遂把手放于脸的左侧,缓缓地摸向人皮面具的缝隙,开始撕扯起来。
皇后那被强行抬起的面容因巨大的刺激,扭曲了……
在回严喜宫的路上,脑中不断地浮现着那几句话。
“姐姐,小球落到了远处的水面上了,能不能帮我拣拣。”
“姐姐,这个纸风车送你。”
“1,2,3,4……”
千爱用手紧紧地箍着脑袋,面露痛色,无力地倚在了墙边,留下些许的红色——来自于自己受伤的手臂。
第二天,宫内传出消息:原皇后在颐园居突发疯癫,已无行母仪天下之能,朱妃,品行端正,亲怡和人,特封“皇后”称号,乃万民之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