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好奇的绝不只她一个人,唐铭瑄比她更好奇,她也搞不明白外祖母何以改变态度,并且对那晚的事绝口不提。所以,她一听说风萍回来了,第二天就过来探口风了。
打的旗号是约风萍逛街,说是中环街有家名店来了新货,她想去看看,知道风萍对服装有专业眼光,所以请她一起去给个参考。
于是风萍就跟她一起去了。
唐铭瑄一边开车一边问她:"你前几天去哪里了?"
风萍道:"伦敦。"
"是去旅游吗?"
"不,是开会!"
"开会?"唐铭瑄惊讶了,"你,你不是没有工作的吗?"
"有的,只是工作时间比较自由。"
"哦……"
唐铭瑄第一回合得到了意外的答案,心里有些没底气,但她受西方教育,不习惯再三追问别人的隐私,就到此为止了。
稍后到了服装店里,在店员的热情招呼之下,唐铭瑄试穿了巴黎设计师Michael的最新款春装,顺便叫风萍也挑两件试试。风萍笑着推辞,顺手看了一下她的服装标价。唐铭瑄以为她是嫌贵,不禁纳闷:难道她不是刷二哥的信用卡?
来来回回折腾两个多小时,总算买好了衣服,便去隔壁的咖啡馆喝茶,东拉西扯聊了一会儿,唐铭瑄忍不住了,直接问道:"有天晚上,我奶奶去找过你,你们都谈了什么?"
风萍笑笑:"没几句说话,她给了我一张支票,叫我离开阿南,我没答应。"
这些都是唐铭瑄预料中的,而她想知道特别点的。
"就这样?没有别的?"
"没有别的了,"风萍喝了一口红茶,反问道,"你怎么忽然问这个?"
"没什么,"唐铭瑄也笑起来,"就是随便聊聊嘛……"
风萍也疑惑:难道唐铭瑄还不知道她的身份?唐湛没有告诉他们吗?
唐铭瑄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又见风萍起疑,只好低头喝茶。风萍其实也对唐家的事比较好奇,尤其是那三个私生子,但这或许是人家的忌讳,也不好直接问。于是两个人倒认真喝起茶来。
沉默顷刻,唐铭瑄忽然道:"二哥这一次的眼光不错!"
风萍一怔,然后微笑。
"在他过去交往的所有女朋友当中,你最特别,你不讨好任何人。"
"谢谢。"风萍道谢,笑着饮茶。
唐铭瑄微笑着,还要说什么,目光忽然看向她的身后,神色略有讶异。风萍顺着她的目光转头一看,一个西装革履的青年男子向她们走过来,正是安悦生。
他三两步跨上台阶,来到桌子跟前,神色从容地对唐铭瑄点了点头,然后对风萍微微一笑,道:"我刚才在楼上见客户,看到你也在,就过来打个招呼。"
风萍毫无准备地忽然遇见他,一时没什么反应,只是笑了笑。
唐铭瑄的眼光在他们身上回来扫了一下,然后看住安悦生,只见他脸庞清瘦略长,细长一双凤眼,盼顾间隐有一股流丽媚态。再看风萍,脸上虽然微笑着,但眼神有些不对。
她因为和风萍没有共同语言,早就已经在肚里寻找借口,准备走人,现在反而勾起了好奇心,看住风萍问道:"这位先生是……?"
风萍放下杯子,介绍道:"安悦生!"
唐铭瑄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风萍继续介绍唐铭瑄,道:"她是阿南的妹妹……"
安悦生侧头对唐铭瑄微笑:"您好,唐小姐。"
唐铭瑄非常矜持地点了点头。
安悦生又道:"很抱歉打扰你们!我想借用风小姐一点时间,不知道是否方便?"这后一句是对风萍说的。
他说得这样清楚直白,唐铭瑄只好带着自己的好奇心先告辞了。直到车子驶出中环,她忽然就想起来了。安悦生。前一阵子,她们找人暗中调查风萍的时候,陆管家曾经提到过这个名字,说是给风萍送过花,难不成还有更深一层的关系?
咖啡馆里,安悦生在唐铭瑄的位置上坐了下来,看着风萍不说话。三年来,他无数次想象过的场景,现在真的身临其境,他却似乎忘记了开场白。
风萍自从他送过花,也模糊地领略了他的意思。
其实,她并不介意面对他,只是已经无话可说的两个人,见面干什么呢?难道要一起追忆似水年华?虽然她也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分手后仍然做朋友的情侣,但她本人从头至尾都没有过这样的念头和打算。
彼此沉默好一会儿,安悦生才道:"我找过你。"
风萍笑了笑,道:"我知道,我看到报纸的上寻人启示了。"
"无论如何,无论我有什么错,你也不应该像那样一走了之,你的那种行为,真的很不道德……"
"我很抱歉。"
安悦生闻言又沉默了。
她的这种态度令他有些惊讶,既不对他解释,也不为自己辩解,她真的不一样了。以前他说她两句,她不是觉得委屈,就是急着解释,现在这样淡定……?
他轻微地咳嗽一声,道:"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以前是怎么样?"
"呵呵……"安悦生轻笑两声,他其实也记不太清楚以前的事,不过是因为风萍对他的态度变了,心里有点失落,便不由自主地提起从前。
"你现在成熟了很多……"
"一岁年龄一岁心嘛!"
风萍微笑,端起茶喝了一口。茶早已经凉了,既苦又涩。她也不由得在脑海里回想从前,自己是什么样的?可那记忆已经落在水里,向前流过去,水波晃荡得太厉害,看不清楚。
曾经她以为,他不爱她,就是这世上最悲哀的事了。
后来她发现自己也不爱他了,这才是这世上最悲哀的事。
安悦生见她坐在对面,微微垂了眼皮,嘴角含着一丝淡淡的笑意,神色雍容悠远。时间仿若格外厚待她,岁月在她身上浮光掠影般挥洒而过,几乎没有留下痕迹,如果一定要说有,那就是时光雕琢出来的深婉雅致。
他忍不住在心里暗自感慨:这样一个人,他当年怎么舍得放弃的?他简直要佩服起自己来。
"这几年,你一直都在圣罂吗?"
"不是。"风萍说完停顿一会儿,见他没有说话,又补充一句道,"国内外都走了走,去年回来的。"
"回来多久了?"
"差不多有大半年吧。"
"我在报上看到你的照片,你跟唐迦南的订婚照……"安悦生略顿一下,尴尬地笑了笑,"老实说,我当时真有点吃惊。"
"呵!"风萍不以为然地笑了一下,道,"实际上,我自己也很吃惊。"
她指的是自己一时头脑发热地答应唐迦南的求婚,把一个原本可以搪塞过去的玩笑搞得这么大,现在看起来,还有继续搞下去的趋势。但是安悦生却误以为她是说那种跨入豪门的梦幻感,当下十分理解的点点头。
"我替你高兴。"
"谢谢!我也替你高兴,"风萍诚恳地看着他,"真的,你是一个很有才华的人,只是一直没有找到施展的空间,我知道你那时候很苦闷,很痛苦,现在你终于成功了,我真心为你高兴。"
安悦生再没有料到她会说这番话,心里完全没有准备,一时百感交集,竟忍不住有些泛酸,连忙将头转向窗外。
原来她是知道的,他一直以为她漠不关心的。那时的他正处于人生痛苦的蜕变期,理想和热情被冰冷的现实日渐磨灭,正由一个纯真男孩向成熟男人过渡,一步步学着向社会妥协,那时的他是连自己也极度讨厌的,也不具备承担一个家庭的能力,不是他不够爱她,而是他们没有相逢在正确的时间。
他没有讲话,风萍也只是静静看着杯子里的茶,已经彻底冷了,呈现一种艰涩的铁锈色,光是看着都能感觉到嘴里泛起苦味。
静默中,安悦生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他掏出来一看,对风萍道:"我去接个电话……"
风萍点点头。
他便走到一边去讲电话,稍后回来表示公司有点事,必须赶回去处理。
风萍再次点头。
安悦生却还不走,问道:"我想再见你一次,可以吗?"
风萍略怔,然后笑了笑。
他又道:"我还有些话想跟你说。"
风萍点头道:"好的,我正好也有话要和你说。"
安悦生递过一张名片:"上面有我的手机号码。"
"好的。"
"那我先走了。"
风萍再次点头。
安悦生走后,她在沙发里独自坐了一会儿,听完一首优美的小提琴曲,方才起身离开。
中环街是圣罂的中心地段,距离时光酒店只有两站路,她看一下手表,下午四点多,还有一些时间,便决定过去看看。
因为刚刚见过旧情人,心里还是很有些惆怅的。
过去的岁月,不论是快乐或痛苦,一旦当它在回忆里复活,记忆往往自动剪接掉那些不好的部分,时光的距离也会为它们打上柔和的光芒,像一些古旧年画上的风景,看起来很美,但多少有点儿不着边际。
她一路满怀惆怅地到了时光酒店,没想到方君浩也回来了,倒是意外之喜。
一阵寒暄之后,他兴致勃勃给她看自己的摄影作品。
风萍翻看下来,没有发现什么特别震撼的图片,当下很不客气地提出疑问:"君浩,你会不会把对摄影的兴趣误当作自己的特长?"
"什么?"方君浩皱起眉毛。
"就像写作一样,有些人以为自己喜欢写作,就一定能够写好文章,你会不会也一样,误把自己的兴趣爱好当作是天赋,以为自己喜欢,就一定能够拍出好的作品……"
"风--萍!"方君浩忍无可忍,一把夺过他的精美图册,吼道,"你自己品味低俗,没有艺术眼光,还来质疑我的专业性!你太侮辱人了……"
他很没风度地下起逐客令:"你出去,快走快走。"
风萍拍拍手道:"好啊,我现在就去方老伯说,你根本没有摄影天赋,还是比较适合做酒店管理--"
方君浩连忙转变态度,赔笑道:"我说女王陛下,小的一时失言,罪该万死!您就放小的一马吧……"
风萍嗤笑道:"瞧你紧张的,我是去跟方老伯算账……"
方君浩虚擦一把冷汗,道:"恭送女王陛下!"
这套把戏风萍早就习以为常了,当下不去理他,直接到方伯韬的办公室,找他清算账目。虽然时光在名义上早已经属于方氏,奈何方老爹的脑筋太死,人又古板保守,依旧每年按老规矩向上面报账。
她进了办公室,从包里拿出支票夹,将一叠票根放到办公桌上。
方伯韬拿过去随便翻看一下,笑道:"这个金额比我预想的少了两个零,不错不错,知道节俭了……"
风萍嗤笑一声,道:"方伯,你难道忘记了,我已经找到了长期饭票,那两个零由唐迦南支付了。"
方伯韬一拍脑袋,连连表示糊涂,然后又笑道:"我还真没有想过,风家的女孩子也会花男人的钱……"
风萍呵呵一笑,道:"女孩子在能够花男人钱的时候,一定不要不好意思,因为这样的机会不常有,再说唐家也很有钱啊。"
方伯韬笑了笑,把支票根收入抽屉,忽然又想起一件事,起身到保险柜上拿了一份报纸递给她:"这个是帮你留的,不知道你看过没有……?"
风萍拿起来一看,是前几天的娱乐版,Jennifer和周氏姐妹的照片成三足鼎立之势,占去好大的篇幅。
她轻笑一声,道:"这个还真没看过……"说着低头迅速浏览了一下。
报道的大意是:Jennifer接受电台专访,借着镜头对周新竹say sorry,声称14日晚的衣服事件是一个误会,主持人问及详情,她表示不方便透露。
风萍看完,合上报纸微笑。
方伯韬忽然道:"这件事唐迦南处理得不错。你一向拒绝保镖,还是低调一点的好,桃源船王的那件案子,马上快两个月了,警方仍然一点进展也没有……"
风萍忽然好奇起来,盯着他道:"真不知道是谁干的?"
方伯韬一双圆圆的眼睛也从镜片背后回瞪着她,半晌,终于叹了口气道:"听老七说,是日本黑帮的人做的。"
风萍轻呼一口气,道:"他们也太嚣张了。"
"跟咱们没关系……"
"那当然,"风萍点头,又看了看手表,道,"我该回去了……"
"吃了饭再走吧,我通知餐厅做你最爱吃的……"
"不用了方伯!"风萍站起身来打断他,笑道,"唐迦南说他今晚有安排……"
"哦~~"方伯韬恍然大悟,一副又惊奇又惊喜的表情,"那么,看起来你们俩进展得很顺利……?"
风萍脸色微红地笑了一笑,不知道该否认还是承认,只好咬着嘴巴做了一个鬼脸:"我走了!"
实际上,唐迦南的所谓安排不过是要补过一个情人节。
两人见面后,不能免俗的去吃了一顿情调高雅的丰盛晚餐,然后带她看电影--真的毫无创意!然而,庸俗和创新的区别,很大程度上是由个人经验决定的,好比一个美女,从来都是收到鲜花作为礼物,忽然有个男人送了一盒爆米花,她没准就觉得这个男人很特别。当然,如果美女的职业就是做爆米花的,那又要另当别论了。
风萍因为平时极少进影院看电影,感觉倒是很新鲜。
他们原来准备看一部爱情喜剧电影,可是到影院一看,各厅都在热映皮特主演的好莱坞悬疑惊悚大片。
唐迦南便征求她的意见:"不如我们看这个好吗?"
风萍表示无所谓:"随你,我没意见。"
于是他们就去看悬疑片了。
说是悬疑片,其实有不少暧昧镜头,皮特年过四十,但是身材甚佳,可以一饱眼福。场景细节方面力求逼真,气氛营造得也不错,配合精良的声效,很惊悚,厅内有不少女生吓得惊呼,齐齐偎在男友怀里。
风萍也觉有些悚然,但像那样失声惊叫对她而言是不能想象的。不过身体是不受控制的,少不得有点惊动,唐迦南便借故握住她的手,眼睛依旧盯着屏幕,神色极端庄严肃的样子。
她斜眼瞥见了,心里忍不住暗自好笑。
该片演员阵容强大,耗资甚巨,怎奈故事情节稍显单薄,影片过半,不算太笨的人们差不多都能猜出结局,后半部分则有故弄玄虚之嫌,虽不是叫人昏昏欲睡,她也实在不能像唐迦南那样一本正经,仿若完全被故事牵引着。
稍后电影结束,回家途中,风萍笑道:"你是故意的吧?"
"什么?"唐迦南便开车边问。
"带我看什么惊悚片,趁机沾我的便宜。"
"糟糕!"唐迦南呵呵大笑,非常配合地夸大表情,道,"可怜我这么一点儿小心思,都被你看破了……"
"呵呵……"风萍也笑。
沉默顷刻,她忽然又叹息道:"如今的电影,故事越来越单薄,台词越来越直白,丝毫不懂得含蓄蕴藉之美,一点韵味也没有,真叫人失望。"
唐迦南斜飞她一眼,笑道:"听听这口气,干脆你去拯救电影界得了。"
风萍立刻摇头:"那不行!你没听说过曲高和寡这句话吗?我注定是属于少数派的阳春白雪……"
唐迦南再次大笑。
"像皮特这样的明星,无论演什么都会被认为是商业片。"
"他演什么我都支持,我是他的影迷。"
风萍微微惊讶:"奇怪,怎么你们男人个个喜欢他,我没发觉他有什么特殊魅力。"
唐迦南微笑道:"男人和女人的眼光本来就不同……"
风萍皱眉想了想,道:"我听说有个法国女演员和他拍吻戏,导演喊停之后,女演员当场晕倒……"
唐迦南轻呼一声:"这么厉害?!"
"不是,"风萍沉默一下,道,"他有口臭。"
"……"
41
唐迦南见她这样破坏气氛,实在是哭笑不得。
风萍看了看他的脸色,忍着笑安慰他道:"我也是道听途说,你不必相信。其实明星也是人,也要吃喝,也会生病,有体味口气是很正常的……"
这话分明是揶揄他,拿他当迷恋偶像的十六七岁小孩!唐迦南更加哭笑不得,佯怒地瞪她一眼。
风萍转过头,忍不住笑起来。窗外无数华灯霓虹彻夜不灭,繁华得近乎虚无,幢幢高楼如烟云过眼,流金溢彩的光影下有种醉生梦死的幻觉。
她晚餐时的红酒稍有过量,又经过惊悚影片的刺激,这时精神放松下来,倦意渐生,便微微放低座椅,合上双眼。
一刻钟后,车子刚一停妥,风萍便睁开眼问道:"到了?"
这让正在解安全带的唐迦南十分懊丧,他长叹一口气,然后才转头看着她,非常严肃地说道:"你不能这样!"
"什么?"风萍小憩刚醒,见他一脸认真,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这个时候,你应该躺在座位上,不要动,也不要睁开眼睛,即使你已经醒了,也要装作没醒,继续睡……"
"然后呢?"
"然后等待男主角下车,打开你的车门,吻醒你,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唐迦南的表情非常正经。
风萍实在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直笑得没有力气起身。唐迦南握住她的手,把她拉起来。
"我不知道你还有时间看电视剧……"
"读书的时候,陪女朋友看的。"
风萍一怔,然后又笑起来:"哦,你还真是体贴……"
"那当然……"唐迦南说着下车,绕过车头,非常绅士地为她打开车门。
仆人出来把车子开到车库停好。
他俩进屋,各自回房休息。风萍洗漱沐浴完毕,正在吹头发,唐迦南忽然来敲门:"忘记跟你说了,我和Jennifer约好明晚见面,你没有别的安排吧?"
"没有。"
唐迦南点头:"那么,晚安。"
他说了晚安,依旧站在门口不走。风萍要关门,他却又伸手挡住。
风萍隐约明白他的意图,忍着笑问道:"怎么?"
唐迦南微微脸红,轻咳一声道:"嗯,是这样的,我觉得你的床睡起来比较舒服,不知道是什么牌子?"
这个回答和风萍的想象差了十万八千里,虽然都涉及到了床。
"它产于法国一家老店,没有牌子。"
"他们还接受订单吗?" 唐迦南装得一本正经的样子。
"这个我不太清楚。"
"哦……这样……"
"还有别的事吗?"风萍微笑着问,随时准备关门。
"嗯……还有一个……"
唐迦南的脸又红了,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欲言又止,风萍很有耐心地等着。
他犹豫好一会儿,才仿佛鼓足勇气似的看着她,可是他说出来的话……实在叫人无语。
他说:"你有那家法国老店的电话号码吗?"
风萍的耐心全部用尽,再没心思跟他玩下去了,低喝道:"没有!"
说完就用力关门--门没关上,却换来唐迦南一声惨叫。
风萍心知是夹到手了,不禁吃了一惊,眼见他握手蹲在地上,痛得呲牙咧嘴,眉毛眼睛全都皱到一起了,忙道:"怎么样,让我看看?"
唐迦南闷哼一声,好半天才抬起头,漆黑瞳仁上蒙着一层水汽,眼泪汪汪地望着她,把风萍吓了一大跳。
这时,陆妈已经奔上楼来,一边问:"发生什么事了?二少爷,您没事吧?"
风萍代为回答:"他被门夹到手了。"
陆妈于是赶紧吩咐楼下快拿医药箱,一面让人通知家庭医生。
唐迦南虽然疼得厉害,但心里很不希望有人来搅局,忍着疼痛阻止她道:"一点小事,不要惊动医生。"
顿一顿,又道:"把医药箱留下,你们都去休息吧,没事了!"
陆管家于是把医药箱放到风萍房里,领着两个仆人下楼去了。
等到她们消失得无影无踪,唐迦南又疼了起来,龇牙咧嘴地哼哼。
风萍轻轻打开他的手掌,只见右手的三根手指已经红肿起来了,心里很过意不去,打开医药箱看了看,茫茫然没有头绪,问道:"这个,应该怎么做……?"
唐迦南疼得鼻头发酸,眼睛发热,忽然听到这种问话,近乎绝望地抬头看她,真个叫泪眼问花花不语啊。
风萍一脸无辜:"我没有遇到过这种事……"
唐迦南暗暗叫苦,只好指点她道:"我也是第一次,不过,我想这种情况应该先找冰块来敷一敷吧……"
风萍立刻奔到楼下去拿冰块。
唐迦南趁机如愿以偿地上了她的床上,尽管付出的代价出乎意料的大,但还是值得的,尤其是看到她为自己敷手指时的表情……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对了,痛并快乐着,没错,就是这种感觉,好极了。
他陶醉了,升华了,灵魂的满足战胜了肉体的痛苦,非常满足地躺在靠枕上,闭着眼睛想入非非。
风萍替他前前后后仔仔细细地敷了好一会儿,抬头见他一副快要睡着的模样,叫了一声道:"阿南,你不是睡着了吧?"
十指连心啊,唐迦南哪能睡得着?他不过是尽量的胡思乱想,把全部的注意力由上半身转移到下半身,以此来减少痛苦,这时听到风萍说话,干脆闭着眼睛装睡。
风萍叫了两声,见他没有反应,又看了看他那三根红萝卜一样的手指,到底下不了手去,只好轻轻笑了两声,道:"阿南,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其实你不需要这样拐弯抹角,直接说出来就好了,我一向都不太会拒绝别人,肯定给你的……"
她故意说得非常暧昧,唐迦南果然睁开眼睛,一脸惊喜地问道:"真的?你知道我想……"
风萍抢先截断他:"你不就是想要这张床吗?我让给你就是了!"
唐迦南闻言立刻又焉息了,漆黑的两眼直勾勾地瞪着她,然后手又疼了,干脆倒在床上哼哼起来。
风萍微笑着帮他盖好被子,道:"我知道,你是想跟我一起睡,没关系的,就一起睡好了,我们是未婚夫妻,一起睡也很正常的……"
唐迦南听了这话,哼哼声就小了一点。
风萍继续道:"只是我的睡品很差,万一半夜把你揣到地下,摔个骨折什么的,或者是不小心碰到你那三根受伤的手指,后果……"
"后果由我本人承担,与你无涉!" 唐迦南连忙接口道。
"好!那就睡觉吧。"
她从橱里又抱出一床被子,在旁边睡了。
唐迦南的手指火燎火燎地疼啊,哪里睡得着呢,更别说身边还躺着一个美人,身体的疼痛和心理的暗爽交织着,翻来覆去的难以入眠。
终于,风萍说话了:"真有这么疼嘛?"
唐迦南哼了一声。
风萍嘀咕道:"能不能像个男子汉啊?这一点小伤就眼泪汪汪的……"
唐迦南立刻感觉受到了侮辱,咬牙切齿道:"天啊,十指连心啊!你去夹一下试试看,疼了会流眼泪是身体的本能反应,关男子汉什么事?就算流眼泪,难道就不是男子汉了嘛?你没有听说过嘛,无情未必真豪杰……"
"天,还很唠叨……"风萍又嘀咕一句。
"拜托,你是肇事者,态度还这么强硬,不思悔过。"
"那要怎么办?"
"你知道这只手的价值吗?"
"不知道。"
"你知道每天有多少文件等着它去签吗?"
"不知道。"
"你知道--"
"不知道!!"风萍终于转过身来,睁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他,"你就直说吧,想要什么样的赔偿?开个价,我照单全收,然后请管好你的嘴巴,我很困,不想听你唠唠叨叨,也不想听你哼哼唧唧。"
唐迦南一口答应:"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
风萍很不屑地抽一下嘴角,表示君无戏言。
"未来你要全方位的伺候我,直到我的手指痊愈……"
"什么?"
"我的手指不能碰水,伺候我洗脸刷牙沐浴这一类的事情,你都要做……"
风萍伸手拍了拍他的脸,道:"还没睡着,你就开始做梦了……?"
唐迦南不理她,继续道:"每天早上,在我起床之前,要把我的领带打好,衬衣熨好,皮鞋擦好……"
"这个你放心,陆妈会做得很好……"
"我要你做。"
"为什么?"
"因为这就是我要的赔偿,你照单全收!"
"……"
"还有,以后由你负责给我送饭,并且喂我吃。"
"喂你吃……?"风萍一阵恶寒,"你的左手也受伤了吗?"
"这就是我要的赔偿!"
"……"
风萍翻过身去,沉默一会儿才道:"你这是敲诈勒索!干脆你签署一份委托书,总裁的位置也由我代你来坐,你的屁股应该也很痛,对吧?还有你的文件,都让我帮你代签得了?"
"这个暂时不需要!现在,我背上痒痒,你来帮我抓一抓……"
风萍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右手手掌在被子里慢慢握成了拳头,咯咯作响。
唐迦南的脸上浮起一丝得意的笑:"快点啊,你说过要照单全收的,想反悔吗?"
风萍沉默顷刻,道:"没错,我反悔了!"
唐迦南叫起来:"你怎么能这样?"
风萍微笑道:"我是女人,女人有随时反悔的特权。"
唐迦南顿时泄了气,握着手腕在床上翻滚,痛苦的大声呻吟。
风萍被吵得没办法,只好掀掉被子,扑过来脱他的衣服,一边解纽扣,一边对着他呆滞的脸,道:"别想歪了,我帮你抓痒而已……"
唐迦南对此飞来艳福,很想反客为主,化被动为主动,可是,他动了两三下,压在他身上的风萍纹丝不动。
"不是吧,你的力气这么大?"
"我学过空手道,所以你夜里要乖乖的,不要乱来,知道吗?"
唐迦南举起右手看了看,哭丧着脸坦言道:"我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风萍微笑赞许他的自知之明,问道:"哪里痒?这里?还是这里?"
一只柔若无骨的温软手掌在他的背上游走,而他却不能乱来……这种情况下,唐迦南的背要是还痒痒的话,岂非是自己找罪受吗?于是他连忙赔笑道:"奇怪,现在又不痒了,不痒了……"
风萍微微一笑,也不跟他计较,重新躺回自己的被窝,道:"晚安!"
其时,夜已经很深了,唐迦南脑子里的那点儿绮念艳想经过一番折腾,此刻已经所剩无几,也就不再吵她。他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枕边的人,不知道自己这算不算是因祸得福啊?汗!
虽然手指很疼,但他也还是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身边的人已经不见了。但是床头柜上搁着早餐,牛奶还冒着热气,衬衣,领带,外套也已经恭恭敬敬地在等候他了。
唐迦南扫了一圈,然后满意地闭上眼睛享受起来,心里更是得意非凡。--不用说,这些肯定是风萍早上起来做的,今天是她的赔偿日。
他刚刚这样想,耳边就传来了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二少爷,您该起床了!"
唐迦南受惊似的睁开眼,只见陆妈手里拧着一条毛巾,很恭敬地站在床前。他皱眉问道:"怎么是你?风萍呢?"
"风小姐还没有起床……"
"嗯?"唐迦南表示疑惑,然后伸手掀开旁边的被子,确定里面没有人,才问道,"她在哪里?"
"她在您的房间,二少爷,您的手不要紧吧?您还是先……"
陆妈话没说完,唐迦南就一脚踢掉被子,奔回自己的房间,进去一看,风萍横在床上睡得正香,听到声响,朝里面翻了个身,完全没有醒过来的意思。
唐迦南伸手对着她的脸蛋'啪啪"就是两下,道:"醒醒,喂,醒一醒……"
"干什么?"风萍被人吵醒,非常不满。
"今天是你的赔偿日,谁允许你睡懒觉了?"
"你的呼噜打得那么响,害得我一晚上都没有睡好……"
"什么?我打呼噜?"
"没错。你快去上班,不要吵我!"
唐迦南见她这样耍赖,一时也无计可施,只得悻悻然梳洗完毕,上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