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然落入灯火殷殷的寒冬
1994.12.21
雨中城市
细雨霏霏，落在脸上很凉
落在街上湿濡了古老的青石
小巷的叫卖声高低参差地走来
行走的人们从容不迫
打伞一样，有事与没有事
相同，有些雨水滑进了姑娘的胸怀
城市的故事许多是与雨有关
汽车溅起的水花，沿着弧线
装饰了街面呆板色彩
其实雨停了，高层建筑的窗子
依然被雾纱遮盖
没有从湿漉漉的感觉中醒来
城市还未收起雨具，雨水还在皮下流淌
低头走着，忽然想起去世多年的奶奶
1995.6.4
谛听昨夜
并不是我们每个人都感到
你的存在，就像面包和盐
就像大雨中水流的声音
一只无形的手，在所有的空间
所有能成为我们触摸的物品中
谁会最先得到那把祖先的竖琴
没有视觉地前进
将往事浓缩在琥珀里
等待日落后的一点宁静
沿着唯一的岸边涉去
跳动的心是命运
是撒旦无法抵达的死亡之门
谛听，终会让我们穿越一切
进入你曾被伤害的竹林
1995.6.28
声音碎片
掷地有声，才不至于碎裂
一旦不测，碎了就很沮丧
没有阳光，只有易碎的神经在徘徊
仿佛五指都是罪人，失败
是不可容忍的刀子，杀伤谁
谁就终身遭灾
破碎是不能后悔的膜
夜间活动的动物，看不见易碎的声音
碰碎了，就欠下一笔债
何况是少女，成为风景的时候
也就成了珍贵的眼睛
所有的珍贵中最怕碰坏
碎了，无法复原，无法解释
碎片落地后蜕变成失意的云彩
1995.7.2
生命之灯
行色匆匆，穿过星星
恍若漂泊的小舟
在天空中远去
站立的树，站立成人生姿态
一圈圈的爱与恨
正是横断年轮的大锯
远望那闪烁的灵魂
噩梦从夜晚逃遁
捡起别时馈赠的诗句
呵护生命之灯
用心中的亮，在宁静的根处
倾注了春天的好雨
以自己的眼睛去看，辨别
诺言与谎言的心律
1995.1.7
和平岁月
和平就在我们身边
可是，我们却很陌生
爆炸声中时常出现黑枪
什么在挤压着我们的呼吸
民族的仇恨在流血
东方的豆腐与西方的果酱
波黑的硝烟尽了
犹太人阿拉伯人和胡图人
把咸涩的液体流进梦乡
紧闭着眼睛，紧闭着窗户
祈祷着和平，祈祷着母亲
一步一步地走向哭墙
沸腾的日子孤独寂寞
和平的岁月多么难忘
1996.1.1
打马平原
好大的平原，冲刷成
扇面的姿势从我胸口展开
展开一片青绿的情怀
打马，打着迅跑的意念
射向平原，我不能扼制
这冲击的潮水淹过石头
向东边，向西边
向南边，向北边
向没有遮挡的视野扑来
打马在这平原上跑，风哟
风撕着生长的禾苗
却让我的心在旗帜上飘
我呼，我喊，我高唱
平原上打马如飞在巨大的舞台
1996.1.1
苏北小镇
左顾右盼的神情
泄露在墙角，飞檐下
一个红袄的姑娘在羞涩
昂首挺胸的公鸡蹒跚地走来
小贩的呐喊让人回望许久
街头已少了往日的草舍
靛蓝的摩托声近迫着
手里的瓦刀与刨子正在酣睡
阳光的影子如织
想起一个约定，田里的叙事
还在大的嘴角边流出
瞬间变得无声无息
街道宽成路了
常常吐出黑亮的硬核
1995.12.28
遥看运河
运河是一位皇帝的玉带
从他眼睑处垂下，垂到
脚面的绣鞋上
绣鞋是苏杭的园林
有美女有太湖石有曲桥和回廊
更有数十万生灵的新伤
可是运河载负着血米，载负着盐
一千多年的风云
一层层地雕塑成了民族的光芒
民族的鱼自由地游历南北
所有的风俗都进入骨头
并且变成永远的乳香
遥看这动脉
我的身体已不能缺少流淌
1995.12.29
阿兹台克光芒
隔着大洋咸涩的水，我的目光
被你的引力抓住，五百年的岁月
并不遥远，每一日都被你的精神照亮
石头从来都是人类的支柱，从来
都是实现欲望的证明，打磨的砺痕
覆盖了粗俗，也传来号角的鸣响
瓦砾和文明，废墟和辉煌
载不动的土地在脊背上站立，迎海风
倾吐着那段虐杀的肮脏
阿兹台克情结紧系在山上，大洋的
湿润抚慰着你，就如抚慰着亲人
你可以告诉所有的后来者，以及所有的歌唱
无需去寻找失落的梦，许多的记忆
都来源于自己，来源于永远的太阳
1996.2.9
耶路撒冷钟声
夕阳的余辉托举着教堂的尖顶
鸽子的翅膀拍打着天空的流云
咏唱传来，这就是人们的依靠
黑色舒展开无欲的本质
虔诚幻化成夜晚的灯盏
以致高墙上飘动着千年的小草
打开那部厚厚的书，仿佛钟声
从心底升起，一尊尊瘦弱的脸庞
让先知们走出心灵的酒窖
碎石块的路面还是那么光滑吗
长衫仍旧在耶稣的脚下无言
只有羔羊圆睁着恐惧的眼睛在惨笑
永远的耶路撒冷，永远在上帝的嘴里
贴近他时我的心会狂跳
1996.3.24
夕阳正在慢慢地红
夕阳离开了母亲，夕阳又回到了
湖水中，夕阳静听着耳语
热爱就成了梦里的全部
夕阳历数着过往的船帆
打鱼人拖着长腔，在夕阳中
编织着有女人的蓝色头布
夕阳的身体沉下去
夕阳的歌声浮上来，贴着湖水前进
翅膀上没有沾水的羽毛沾水的蒲
夕阳从眼睛开始燃烧
浓情被记忆稀释，又被归舟划破
露出难言的红，在最近的水面落进了湖
夕阳正在慢慢地红
红到血液深处
2000.6.17
封，存
被封存在时间的胶囊里
说不出要说的话
隔着透明，这个世界让我伤心
从零点开始上升，上升为热情
语言变得那么羞涩矜持
没有出口，只有泄欲
时间在温柔中显得娇小可人
我被封存的爱，被封存日子
努力地寻找失去的夏天
有谁还会相信明天的美好
饮食男女们，牵着手
闪光在橱窗里，闪光灯无语凝噎
我在两天里等待着你
我被时间封存起来
2000.6.27
镜子在放浪形骸
做着不同的姿势
将一种物体演变成另一种物体
完全一致，完全相反
镜子开始了自己的本能
冰凉的血液，静静地
穿过墙壁，停留在空中
设想那个过程
用心去完成它，用歌声覆盖它
那片裸露的皮肤
仍在前行，缓缓地前行
象征着无数沸腾的生命
在一百年中风化成伤疤
镜子的语言在唾液中横飞
怎能在一念之差里显出骸形
2000.7.6
纪念歌喉
终于有一天，我们灵魂走失在深巷中
黑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的时候
耳朵，演着最后的杀手
我想，春天就那么醉人吗
听见的和看见的都那么充满诱惑
枝头的革命，生长出芽苞和肿瘤
多少次让风儿吹醒
我们在尘埃上思考
我们的命运还在深藏如酒
终于有一天，我被释放出来
一贫如洗的人们，匆匆地走过去
翻遍所有的思念，仍是一无所有
面对远去的朋友，渐渐淡忘了
他们的面孔，渐渐失去了唯一的歌喉
2001.3.14
春日所及
脱去的冬装缄默无语
石板桥上的脚步声
让早归的燕子听了心慌
融化的雪在一天天地瘦下去
伴着童话长大的树
被微风问得摇摇晃晃
最小的溪水在山间不停地流动
盘绕在一枝藤上的鸟巢
从睡梦中醒来似乎将烦恼遗忘
胆小的动物悄悄地探出脑袋
谁还那么不顾面子地大声咳嗽
一双美丽的眼睛在四处张望
在大树的年轮上坐下
多少喧嚣都化成宁静在空中一点点绽放
2001.3.30
灵魂或者肉体
照着自己的样子
塑成自己的影子
远远地看着自己的行为
原以为自己是自由的
在书中和画中
或者杯中也是那么有味
季节的小丑
在十指间流露着敬意
挂在墙壁上就是悬垂
钟摆无声地走着
椅子上的自己和舞台上的自己
都会流着同一种泪
只有自己失去灵魂的存在
或者自己失去肉体的相随
2000.1.25